龍王呵呵一笑,面對伏衡華的真誠請求,他也十分誠懇道:「本王身隕,生命本源崩散一域,會導致天地大變,此對東萊不利。不如你死一次,或者帶伏家投降。你我化干戈為玉帛,合力打造新東萊?本王——也可以做東海龍王嘛。」
呵呵…
衡華露出類似的笑容,全然不接話茬。
隨后是良久的沉默。
二人的精神在這片虛幻的天地棋盤兩側對峙。
他們投鼠忌器,卻又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寄希望于對方認輸。
衡華清楚,以目前的局勢看,殺死龍王的代價過于慘烈。最大的可能,是迫使自己投身天魔道,以無上邪能壓服東萊。
而龍王也明白,別看自己眼下占據一定優勢。但這一切都是背后存在所樂見的。那三個魔頭,看似是給自己準備的補品。但最終,卻也是給伏衡華蛻變天魔的養分。
伏衡華的道海之寬廣,龍王前所未見。他若完全墮入魔道,那可真就是立地天魔,整座東萊世界淪為魔國。不久的將來,天外會再有一位正牌天魔主,而自己的命運也注定悲慘。
這也是龍王主動把伏衡華拉過來「下棋打坐」的緣由。
以此天地棋局,逼伏衡華主動退讓。
「咱們都知道,你一心修仙,斷然不屑墮入魔道。而以你的傲氣,也不肯落入魔道,落入幕后之人的算計。」
棋盤演化東萊世界,在右下象征延水的那塊地界。無數光點在彼此廝殺。
衡華窺見伏流徽、奇雷與一位分水將軍交戰。雖然有自己書畫的神霄符箓,但伏流徽也只能與對方拼一個兩敗俱傷。
隨著漫天驚雷轟碎水靈界域,將軍只有半個身子入水,伏流徽也昏死過去,被奇雷咬住衣裙,匆忙趕往五行山修養。
衡華手指微動,卻強行忍住了。
坐不住了,他坐不住了!
金龍咧嘴一笑:「你還是出手比較好——嘶!」
龍王齜牙咧嘴,感到徹骨的斷首之痛。
他的第二顆頭顱生生被恒元真人砍下。
其代價是真人被龍王一抓撕碎仙軀,只存一道元神墜落四瑞洲。
衡華面色稍作舒緩:「陛下還是先回去吧,在這里陪我下棋,當心你的龍頭都沒了。」
「哼哼——區區一顆龍頭而已,本王還有三顆。這三顆沒了,還能再來一次涅盤龍蛻,繼續重生一次。龍,生命化身,可不是區區一群螻蟻能咬死的!」
這廝,趕緊認輸吧!
「我等修成仙體、仙業的人是螻蟻,你這同為天境的龍種是什么?長蟲泥鰍嗎?你且看著,這次恒元真人動了真怒,玄微派幾乎滅門、你稍后第三個頭,也會被他摧毀——」
看到張曦月被一個大浪拍飛,然后來到伏白民所在戰場,衡華心中大急。
該死,這老龍王太能熬了。怎么還不松口?
他們都明白,自己最開始的條件,對方肯定不認可。
可俗話說:漫天要價就地還錢嘛。
伏衡華不會投降,龍王也不想死。
但他們又都不希望當幕后人的傀儡,傻乎乎按照預定路線走。
那么唯一的策略就是彼此聯手。
可聯手的前提,一個要伏家的名望、利益。一個要保下自己的性命。
端看誰先松口,誰來退讓。
衡華繃著臉打坐,強忍著心中焦急,等龍王先坐不住。
忽然,棋局浮動一片異氣。
五行山中,一大群人默默坐著,任由宇文春秋如何開解,卻也沉默不語。
在一次次的交 戰中,人修這邊情緒激蕩。已有不少人的師門、家族全數毀滅。他們難以承受這份痛楚,雖然有人將怒火發泄到戰場,但也有人萬念俱灰,默默在五行山枯坐。
「人心便是如此。」
龍王看到這一幕,暗中竊喜。
他以一份過來人的姿態道:「你們再如何把持大義,宣揚公道。可到頭來將刀刃砍到自己身上,依舊會哀嚎。他們不會在意你們所謂的公理、正義,他們只在意自己的親人死了。你信不信,如果本王派人過去跟他們招降,他們甚至會反過頭來攻擊你們?」
有含恨報仇者,有萬念俱灰者,自然也不會缺乏畏懼投降者。
「衡華,是時候停手了。再打下去,怕是我們海軍還能作戰,但你們——嘿嘿…」
人心皆失,伏家再無力統籌一切。
「說到底,你們這只是聯軍,而不是你家自己經營千年的族人。人心一散,再難聚也。」
衡華不吭聲,垂目看向棋局。
張曦月來到伏白民戰場,衡華已然看到伏白民頭頂飄蕩的死氣。
果然是討債鬼,三世了,你就不能換一個人坑嗎!
雖然張曦月平日和伏衡華關系也不錯。但又來到這每一世都會出現的結局宿命,衡華依舊十分無奈。
「投降是不可能的。眼下延水修真界死傷慘重,伏家也需要一份碩大的戰果,換取所有人的滿意。」
眼見張曦月與伏白民陷入圍攻,衡華到底是主動開口。
龍王目光一閃,眼眸閃過喜悅。
「自然,伏家自然會依舊高高在上,受人敬仰。但本王也希望得到伏家的友誼。比如,換一個身份入主東海。大家一起經營東海、東萊,然后向外發展…宇宙廣大,咱們這等人物,何必將目光局限在一隅之地?」
「…」衡華沉吟不語。
他也好,龍王也罷,都擺脫壽元法則,有千年萬年的光陰。按照他從苗龍雷洲、玉象寶洲的經歷看,真仙、天龍這檔存在唯有大道之爭,私人恩怨可以排在很后面。
從利益的角度上,他是愿意用其他方式迂回和談,以避免更大的傷亡出現。
可老爺子的性格,怕是寧要玉石俱焚,也不容許向龍王妥協。這也是延水很大一群同道的態度。
人修對龍王的仇恨太深了。
一千九百年的生生死死,多少代人死在龍王腹內?
也正因為這份仇恨,才逼得自己不得不改變策略,提前數十年進行屠龍。
突然,一顆流星砸入伏白民所在戰場。
「小心!」看出流星來自明珠妃那邊的斗法余波,伏白民連忙施法護住身后一眾,張曦月亦在其中。
轟——
白光爆炸,宛如明星破滅,伏白民全力將身后十五人送走,自身則被光輝吞沒。
糟糕。
龍王心頭一顫。
眼見伏白民灰飛煙滅,他馬上補救:「死后魂靈歸我或你,事后你施法復活便是。」
衡華冷著臉,瞥向明珠妃戰場。
伏丹維將龍門拋過去,已將明珠妃化為龍相。但伏丹維眼下無力斬出伏龍劍意,反倒讓明珠妃仗著龍力之兇,瘋狂擊殺仙道修士。
直到傅玄星騰出手,才讓明珠妃的攻勢放緩。方才那顆流星,便是明珠妃與眾修交戰時投出的三十三流星之一。
「此女當死。」
龍王欲言又止,不做言語。
「他們本就都死了,是你用自己體內的靈復活的。反正這一戰后,他們也要消失。索性,就讓她現在就毀滅吧。
感受到衡華身上的殺機與戾氣。
龍王沉默不言,緩緩閉上眼。
衡華指尖迸發一道劍氣,落入棋盤立時化作金色棋子。
伏龍劍意,他又不是不會。
可他的劍氣尚未打出,卻見四瑞洲方向再度暴起劍芒。
「賤婢,你找死!」
伏丹維含怒一擊煌煌而動。
明珠妃正與傅玄星、鐘離子涵、于小磊等人斗法,不及防伏丹維這重傷之輩竟還能出手。
等她反應過來,胸口已被伏龍劍意貫穿,體內龍元在這一刻被鳳凰真力絞殺,數千年道基在這一刻化為流水。
「祖父…」衡華臉色難看,默默注視著四瑞洲。
銀色的火花在靈神四周燃燒,伏丹維緩緩飛起。
「伏某出生時,正逢妖龍作亂,延水妖潮最重之時。老夫親眼看著父親、母親如何一點點修復破碎的蟠龍島。如何在妖潮之中維護這座陣法基石。接下來的歲月,伏某與妹妹一起幫助父母打造柏皇堂,鎮守元辰封印。」
一股凜然氣勢從四瑞洲涌動,逐漸輻射至整座水域。
「漫長歲月中,看著父親、母親、妹妹…眾多親友先伏某而去。伏某深知,此非我一家之苦,而是延水各宗各族俱是如此。彼時妖潮肆虐,每一次動亂,便是一次全域縞素。」
洛龜山脈,孟晨捂著不斷流血的胸膛,扶著山石爬起來,眺望空中的銀色光輝,心中不免有些慚愧。
是啊,延水很混亂。所以當年我走了,也有很多同道選擇去三大水域發展。
「這家伙——他比我強。」
相較于留下的人,他們這些人無疑是逃兵。
哪怕這一次孟晨回來了,他也不認為自己比得上伏丹維。
道行,或許自己略勝一籌。
但心性、仁義,自己遠不如伏丹維。
甚至可以說,當今天下在道德層面勝過伏丹維的人,太少了。
他是真真正正用自己的言行在踐行「伏龍」這一偉業。
「觀延水亂局,伏某于金殿枯坐九天九夜,立下伏龍宏愿。以此生此身,斬盡妖邪、誅滅妖龍,還延水一方太平!」
這句話說完,他身上的氣勢再度拔高。
與此同時,四瑞洲靈脈枯竭。整座步仙洲的力量加持在身,伏丹維對僅存的金雷元帥揮出一劍。
金雷元帥,五元帥中與龍種關系最密切的存在。
劍氣一動,他嚇得變回原身,匆忙向水底逃。
呼——
劍虹破空疾至,眾目睽睽下最后一位元帥當場斃命。
龍王顧不得心疼心腹的死,連忙對伏衡華道:
「衡華,這可不是本王在干涉,是你祖父自己作死!」
見伏衡華凝眉思索,龍王心中大急。
伏老鬼在搞什么鬼?
我們在這邊商談對策,你那邊弄什么魚死網破啊?你真打算繼續干下去,把你孫子逼入魔才甘心嗎?
「我也不需要換身份拿東海了。我只要真身逃走,原本的軀殼統統留在延水,供你給東萊修真界——不,給你祖父一個交代,如何?」
衡華沒說話,默默注視四瑞洲上的光影。
四瑞洲靈脈枯竭,伏丹維身軀,換來一日羽仙之力。
此刻的他,修為不亞于木善生、通天樓主。
但這——也已注定他的死亡。
衡華縱有諸多造化秘法,卻也無法讓一個自損元神的存在復活歸來。
「伏某人自知愚鈍,此生恐無成仙之望,無力伏龍。但伏某不行,那就伏某的兒子、弟子來。兒子、弟子沒了,那就孫子、徒孫來。伏家子孫無窮盡,伏某門下亦無窮盡。終有一天可屠龍斬妖,還東萊一方太平。」
水域上的戰斗被空中逸散的霸道氣息壓制,銀鯊妃神情肅然,吹動號角。
「所有水族撤出東域,在中域布置戰線防守。」
東域修士們得到這份喘息之機,也沒有其他行動,而是默默看著天空中的光影。
五行山島上,那些疲憊的修士也似乎有了一些反應,靜靜聽著伏丹維的話。
伏丹維所言,是他曾經的心態,也是延水眾修親眼看到的伏丹維言行。
作為家族長老,伏丹維收了許多弟子,也悉心指點許多求教修士。祝家、王茂甚至延龍中域、西域也有他的香火人脈,也有修士前往東域求教。
在韋家覆滅后,伏家更牽頭東域其他三家建造公共圖書館,便利東域修士修行。
其用意為何?
這一刻所有人都明白了。
伏丹維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提高延龍修真界的實力。就連韋家的覆滅,說到底也是為了一個「俠義」,為了給延龍修真界打造一個更好的秩序。
「幸天垂憐,伏某得賢孫輔佐,有生之年行此伏龍大業。眼下妖氛肆虐,我道士氣衰竭,或有人心存僥幸,欲和妖龍媾和,興退轉之念。然伏某不愿,亦不能!今伏龍盛事,自伏某而始!」
劍光再度,直指最后一位羽仙級水族——銀鯊妃。
「哈哈——哈哈——說得好!」
笑聲自西域天門島回蕩。
「后輩如此,我作為延水覆洲后的第一代修士,又豈可落后?
「伏龍之事,我亦當隨!」
說罷,孩童雙手托起仙杖,站在天門島最高處,對天空遙遙祭拜。
「前輩,您昔年賜下仙杖,命晚輩鎮守天門島,看護封印,以待他朝屠龍。如今伏龍事起,請見證晚輩履行使命,屠龍衛道!」
然后雙手用力,口中念咒,仙杖咔嚓一聲斷成兩截。
大股大股的仙氣流入體內,他亦燃盡生命,不斷將法力向高境界提升。
「哈哈,又是一世過去。諸位道友,我們下一世再見!」
說完,他化作仙光也奔向銀鯊妃。
天涯海角中。
隨著天門島主自毀仙杖,法力不斷攀升時,漆黑虛無中響起一聲聲嘆息。就連瘋狂叫罵的金霞天女也冷靜下來。哪怕此刻已無目可視,也還是垂下頭,默默注視延水。
仙杖是他們賜下的,天門島主是為確保封印不毀,確保屠龍計劃能順利進行的一個重要守護者。
眼下,這位守護者向這些前輩交出一份完美的答卷。
「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
紫皇閣仙人輕聲道:「比起這兩位舍生取義的后輩,咱們這些前輩也該放下一些私心了。三位,隨我一起出手,送一份力,如何?」
「善。」
「可。」
金霞天女沒有言語,只是默默將一道法力送過來。
結合四位真仙之力,紫皇閣仙人面色肅然,緩緩對下方投出一顆元氣寶珠。
寶珠打破天涯海角的限制,直奔天門島主體內。將原本散亂的仙氣整合在一處,為其塑造羽仙道基。
雖然如伏丹維一般,只能維持一日。但也足以讓他在今日衛道了。
「多謝前輩!」
感受到體內的仙力,天門島 主身形變化,從轉世后的稚童,恢復為前世全盛期——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他揮舞仙力凝結的玉杖,聯手伏丹維圍殺銀鯊妃。
待銀鯊妃死,這兩人直奔四門陣戰場。在恒元真人動手之前,玉尺、玉杖同時擊中第三顆龍頭。
天地棋局、
金龍身軀顫抖,他咬著牙,擠出一句話:「看來你說錯了,本王第三個頭,是你祖父打碎的。」
驚訝?
憤怒?
不,是恐懼。
伏丹維身上攜帶一種古怪的宏愿之力,死死克制著自己。
他是真把自己的一生都奉獻起來對付自己了!
反倒是天門島主攜帶四位仙人的力量,龍王并不意外。在天門島主作為延水第一位的那幾百年間,他早就考慮過這個可能性。
「衡華,你忍心讓你祖父就這么白白送死嗎?在幕后某些人的算計之中無意義的死去?或許,他的死,才是逼迫你入魔的關鍵啊!你可千萬不要自誤!」
感受到伏衡華的澎湃心緒,龍王忍著毀滅一切的欲望,極力想要拉攏這位「和自己相同立場的被害者」。
「你祖父不曉事,你還不明白前因后果?你千萬不要沖動,此刻需要你我聯手,才能逃脫幕后之人的謀劃。」
五行山。
宇文春秋看著島邊枯坐的修士中,突然有人站起來。
在東方升起的朝陽下,他御劍飛向戰場。
然后是第二個,第三個…
看著修士們離去,義無反顧投入戰場,他緩緩松了口氣。
啪——
聽到身后的聲音,他連忙扭頭。
只見龍道人臉色蒼白地坐在地上。
「大師兄?」
「我沒事,只是道術施展太多,脫力了。」
看著身后密密麻麻名諱的神山,龍道人感慨。
「伏衡華的法力,遠在我之上啊。」
復活術的施展,他早已力竭。可這些人士氣低迷,若再得知自己無力復活,哪里還有繼續戰斗的欲望?
「這一次,延水是真盡力了。可是——為何至今不見三大水域的援手?」
龍道人沉默了一下,然后輕聲道:「我們不就是援軍嗎?」
宇文春秋啞然,只是望向西方,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如果說伏衡華引導的士氣是亢奮,是激烈。
是為眾人帶來希望、安全。
看到屠龍之后的利益,給予屠龍過程中的安全庇護。
那么,伏丹維與天門島主的先后自殺式攻擊,更是一份絕望中的抗爭。
縱然前方無路,我等一往無前,斷不會向龍王妥協。
這份絕然,也帶起眾多修士的悲憤。
加上海軍高層的死亡,秩序散亂。修士們在無組織的單打獨斗下,竟也一時間壓過海軍勢力,將諸多將軍連同水妖,從中域攆至西域。
天玄道臺。
顏羽源、劉玄一、天璇子、天璣子等人被強制退出。
他們服用丹藥舒緩精神后,再度登陸道臺。積極參與對各路海軍將軍的功法推演,為延水修士們提供策略。
不只是三大水域,白玱水域的修士也參與進來。
在伏衡華傳道,孟晨管理下,白玱水域也誕生一大批金丹修士。就連延水修真界精心挑選的各家族、宗門傳承人也俱在此處。
這是火種,是延龍修真界滅絕后的希望。
但他們并不愿意 干坐著。
眼下,他們正積極與天玄道臺其他修士聯絡,同時負責將延水這次大戰的過程記錄下來。
如果勝利,那么這就是論功行賞的依據,是未來宣揚事跡的資料。
如果敗了,那么這就是對延水修真界的記錄,也是對下一次屠龍所留下的寶貴經驗。
祝玉雪坐在桌前,正在整理同伴們從道臺截取拓印的圖像。
「等等——」
祝玉雪瞪大眼睛,突然發現有一絲不對勁。
她盯著手中的龍王影像,快速去翻看這幾日所封存的「龍王圖片」。
一樣,還是一樣。
龍王雖然戰斗多變,但所有圖片都有一個共同點。
「諸位,能幫一個忙嗎?幫我把龍王從現身到現在,所有的圖片資料都掛起來。」
「你要做什么?」
「你發現什么了?」
各家族人疑惑間,還是默默幫她將所有資料掛起。
隨后,只見她神情激動,指著所有圖片道。
「你們快看。他的腹部——」
龍王的腹部?
孫云桐、伏昭明等人望去。
不僅有單一的圖片,還有人掛上一段段龍王戰斗的圖像。
但龍王所有活動的姿態中,他的腹部都沒有顯露。
伏昭明反應過來,從頭到尾重新檢查。
「沒動。」
「這幅也沒動。」
「有問題——這里有問題!從活動到現在,腹部緊貼下方,從來沒有露出腹部。甚至在被恒元前輩、卜玄前輩聯手圍攻——你們看這里。」
他指著其中一段影像。
「他明明可以翻身躲避,卻依舊選擇硬扛,因此導致身上出現一道傷口——為什么?因為他的腹部不能移動。」
孫云桐疑道:「這說不通。龍蛻涅盤,重新塑造五頭龍,延圣龍王身上已經無傷口。他為何不把腹部暴露?他罩門在這里?」
可如此明顯的事,那些仙人沒發現嗎?
「我讓蕭哥再看看。」
祝玉雪迅速聯絡蕭瓊。
蕭瓊此刻正拿著法器,與極光報社的齊文生、韓翠盈團隊一起記錄戰事。
聽聞「龍王腹部」的事,他們合計商量后,冒險沖入第一戰線——四門陣內。
可僅僅傳回幾張圖片和一段影像,幾人便統統死亡。
顧不得哀痛戀人,祝玉雪打量他送回來的寶貴資料。
一如既往,龍王的腹部沒有挪動,緊緊貼著下方云界大陣。
「有問題,這里絕對有東西。快跟外祖聯絡。」孫云桐連忙安排人把消息傳回延水。
「龍王腹部?」
伏丹維接到傳訊,靈神窺探龍王腹部。
龍王似有所覺,張口一道龍息把他逼退。
「諸位,幫我制造機會,我要看一看他的龍腹到底有什么!」
轉機出現了!
衡華察覺天機變化,同時也看到龍王眼眸中的驚怒。
心思飛轉間,衡華堅定念頭。
「坦白說,我對和陛下的暗中合作很感興趣。你我聯手,應該可以規避雙方最不愿看到的結局。但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誰讓我家老爺子品行高潔,為仙道楷模呢?」
「仔細想想,我和陛下妥協,不也是一種對自身道路的不相信?道心上的瑕疵,怕是這輩子都無法彌合。」
衡華不自覺想起南洲時,東方蕓琪突然推翻 自己的劇本,主動下場企圖打斷自己用南洲眾生智慧推演「萬道金丹」。
為什么?
因為此乃以陰謀事求正道果。
所求之果,必然不正!
這是伏丹維。東方蕓琪這些正經的仙道修士,所堅持的理念。
倘若真以此卑鄙行徑凝練無上金丹,道途確立。千年萬年后回看這一幕,伏衡華能堂堂正正對人宣告,自己是如何用卑鄙手段凝練金丹的嗎?
伏衡華心很黑,也很傲慢。
但他黑得不夠徹底,無法完全成為一個自私自利,把天下萬物視作工具的小人。
在紅線邊上反復橫跳,注定伏衡華心中明白,何為善,何為惡。
在東方蕓琪判斷中,伏衡華如果真在南洲以陰謀之法凝練金丹,他朝必有心結,必生心魔,從而走入歧途。
所以,她出手了。
當然,伏衡華速度太快。在東方蕓琪阻攔下,那顆金丹還是完成。幸運的是,那個金丹只是試驗品,伏衡華到底沒有煉入自身。
他最終以正大光明的手段,在東萊凝練屬于自己的萬道金丹。
而眼下,同樣的選擇來了。
這一次,沒有東方蕓琪,卻是另一位正人君子為伏衡華做出表率。
衡華看向棋局,仿佛在棋盤之上看到另一個自己。
「我很天才,很自負。也正因為我的能力,認為自己無所不能。許多事,我都喜歡尋找解決方法,尋找一條大家都滿意的道路,從而缺少求道者一往無前的勇氣。比如這一次,我就沒有祖父那種‘自反而縮,雖千萬人,吾往矣"的魄力。
「但世間豈有兩全事?這一次,注定了月缺難圓,覆水難收。既如此,便應該決然以對,放手一搏。」
衡華看著棋局中倒影的自己緩緩淡去。
又一次自省,衡華感覺自己的心靈仿佛又升華了一些。
「陛下,雖然我只是一個四百年修行的小修士。但這一刻,還是希望遵從祖父之言,走一走這一往無前的道路。就讓我看一看,在沒有邪法魔功的情況下,僅憑借造化天書的我,到底能走多遠吧。」
拱手行禮,神識迅速脫離天地棋局。
「等等——」
龍王果斷化作血盆大口,妄圖把伏衡華的神識留下。
「滾——」
天邪劍破空而至,在血盆大口即將追上來時劈出一條浩蕩天河。
衡華神識回體,眺望遠方。
此刻,伏丹維在恒元、卜玄、天門島主等人幫助下,終于逼得龍王挪位,看到腹部所隱瞞的東西。
那是一枚閃耀華彩的銀紋。
充斥星光力量的陣圖。
哪怕龍王重塑龍軀,這份陣圖依舊銘刻在他的腹部,無法磨滅。
伏丹維盯著陣圖,忽喜忽悲:「天…天宿之陣。」
天洛宮上,伏衡華亦神色悵然。
「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