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繕寶之術,我分為三等。上等溯回如初,扭轉時光…”書館中,伏衡華和幾個少年圍坐在一起,教導他們如何修繕法寶。孫東陽好奇問:“先生,逆轉光陰涉及天罡神通‘回天返日’,您能辦到嗎?”“逆轉一二日尚可,但讓一件法寶恢復如初,我也不敢輕易為之。因此,我傳授你等的繕寶術,是中、下二等。”距蒲河魔帝煉成無上魔寶,開啟最后一次伐城,終仙魔之戰,尚有幾日光陰。東方蕓琪忙活審判斷案,伏衡華這邊卻十分清閑。他把孫東陽等南洲少年人召到身邊,每日傳授道法、咒術。今日所講,是如何修復法寶。衡華指向面前的寶劍。一道金芒劍氣劃過,寶劍當即斷裂,剖面無比光滑。然后他指尖冒出一縷縷五彩光絲。“繕寶之中法,以造化之氣為根本,復原其形。”光絲纏繞斷劍,很快兩節斷劍恢復如初。對孫東陽示意,少年撿起寶劍,仔細研究端詳后,遞給身邊同伴。他身邊這些同伴,俱是玄元城居民后裔,也是伏衡華盡心安排的“繼承人”。眾人傳閱后,一個姓李的少年好奇問:“先生此法,便是元子論嗎?”玄元先生有一本書,講述世間萬物由元氣構成。一切物體結構后,都由微觀元子構成。“正是。斷劍也好,碎玉也罷。不過是元子堆疊而成的不同結構。只要能修復‘元子’,自可修復世間萬物。此為造化,亦是補天之理。”回天、補天、少年默默記下伏衡華所言。隨后,伏衡華又展示下等的繕寶術。不再是以造化秘術令元子彌合如初,而是以靈元顏彩、金汁玉液為媒介,將破損處修復。“凡人有鋦釘補瓷、修復古籍等技藝。下等繕寶術便是此等升華而來。”伏衡華隨后取出一卷破損的魔圖卷軸。這是幽玄魔宮遺留的一件魔寶,名諱“十方種魔圖”。可奴役天下眾生,演化十方魔頭。在前不久的大戰中,此物被玄元城收繳。見魔圖上面的斑斑劍痕,幾個少年心驚膽戰,不免挪了挪位置。劍痕遍布全圖,環繞魔王身前的一頭頭天魔法相全數損毀,看不見真容。伏衡華取來工具,細致教導眾人如何修復圖書類法寶。隨后又取來筆、壺、盒等魔寶,一一展示此等法寶的修復工藝。末了,這些法寶都被伏衡華裝在一個箱子里。時間流逝,諸少年專注看著伏衡華動手,仔細記下他的一言一行。能在玄元先生身邊學習,是何等珍貴的機會。尤其對方即將返還東萊,這更是這輩子都不會再有的機會了。就在“師徒們”沉浸教學時,忽有一陣地動響徹神洲。“吾立無間,以斷善惡,明曉正邪。”衡華手中刻刀沒有半點停頓,繼續修復“核舟”里的小柜子。而旁邊一眾少年們雖知曉玄元城這幾日的變動,可聽到東方蕓琪冷漠且傳遍三大陸的聲音,仍不免色變。終于還是到這一步了!東方蕓琪清算一千五百年的冤案。臨頭來有一個十分麻煩的問題,這些罪人如何處置?直接殺了?在最終大戰之前?雖然大家都明白,這些垃圾的戰力未必用得上。但此刻下殺手,明顯是給幽玄少君送傀儡。這些人的魂魄,必然被幽玄收割。暫不追究?萬一這些罪人直接反水,去投靠魔道呢?以南洲前輩們一次次的榜樣前例,所有人都相信,他們絕對干得出來。為此,囚禁罪人迫在眉睫。經過好幾天的扯皮,東方蕓琪再度搬出“無間計劃”。且和赤淵道派達成默契,無間地獄只有懲罰權,不能抓人,也不負責輪轉。三權分立,這是赤淵底線。“專心。”伏衡華輕呵一聲,再度把少年們的沉思拉回來。待核舟修復完畢,他輕輕一拋,桃核大小的舟刻化作三丈長的扁舟立在門前。舟上陳設一應俱全,還有兩個木傀儡站在船頭、船尾隨侍。“介子虛雕法,我前日教授你們。但你們經常抱怨,作業弄起來多有毀壞。今日學了修復法,不許再有抱怨。”諸少年紛紛應諾。“現在,每人雕刻一個核舟。”眾人面前出現刻刀和桃核,紛紛低頭開始做作業。伏衡華起身,從寶箱取出一些法寶,交給旁邊的恒壽。“這些東西給東方送去…還有云夫人那里,也留一件。”恒壽明白伏衡華的計劃,拿著法寶徑自離去。…無間地獄已開!云夫人站在鬼蜮山巔,俯瞰遙遠彼岸出現的裂谷。無間九重,每一層孕育無邊幽暗,形成與鬼蜮相近的煉獄氣象。但和鬼蜮不同,無間地獄的存在只是為了懲罰。進入無間的人都是罪人。依罪孽不同,落在一層到九層。唯有贖盡罪惡,才可離開地獄,前往星天轉生。這是東方蕓琪和赤淵協商后,定下來的新規矩。不僅審判過往,也為后世敲響警鐘。日后作惡,就要掂量自身,能不能從無間地獄爬出來。看著地獄中的油鍋、刀山等諸多刑罰,云夫人亦不免悚然。那些刑具俱是針對鬼體,她這樣的鬼道修士進去,也要被九重無間磋磨地法力全消。“此物,與我大為克制啊!”就在云夫人思量時,伏瑤軫領恒壽前來送上一盞燈。燈盞潔白無暇,乃寒玉所琢。“我家少爺送來此燈,望娘娘日后接引魂靈,看守幽冥門戶。”“咦?這里頭還有我的事呢?”伏瑤軫笑道:“此番魔劫,仙道大勝的天數越發明了。此后仙道大昌,凡南洲生靈死亡,魂魄必先入鬼蜮。由夫人送入地獄入口,罪者落無間,無罪者由赤淵道派接引,轉生星天。”只要有罪,就不能自行輪轉。今生恩怨業債,必須還清。這是東方蕓琪的立場。伏衡華對開地府這類的麻煩事雖然不樂意摻和,但還是出面幫忙打點。除卻“玉冥引魂燈”外,他將諸多法寶轉交東方蕓琪,有在地獄入口安置的善惡天秤,也有鎮壓各層地域的魔刀、炎鍋等。就連赤淵道派那邊,他也送去一面接引輪回幡。當然,以赤淵道派的家底,未必看得上伏衡華制作的小玩意。伏瑤軫與云夫人詳細講述這幾日的爭論與協商后,云夫人面色緩和,若有所思道:“三權分立,倒像是赤淵那邊的心思。不過這個全新的體系——魔道真不會有意見?”云夫人瞧出無間地獄的底細——覆滅魔種。凡南洲修士,只要某一世修行魔功,魂魄自然被魔氣侵染。接下來的星天轉世,一世世都會和魔道牽扯。經過多次的入魔修行,他們的魂魄便會徹底染黑,成為魔魂。魔魂每一次轉世,都可以確保自己修魔。因此,南洲魔道大昌。東方蕓琪的無間地獄,從本質上撅了魔道的根。魂魄自帶魔氣?九重地獄的反復洗刷磨滅,能脫離地獄前往星天的,必然是干干凈凈的魂魄,與魔魂無瓜葛。這是從根本上,杜絕魔道大興。“弟弟已有十成把握,四魔帝皆無異議。”皆無異議?是都要打死吧?考慮玄元城,再考慮天羽山,最后是赤淵那邊的實力…云夫人低首道:“我省得,只要鬼蜮安寧,此外皆如爾等之意——不過那鬼神,你們要設法幫忙解決。”“回頭,我讓弟弟來——”“不必。”無間地獄噴涌幽藍色火焰。九道火龍在空中交織一輪火焰之月。女神法相佇立無間之上,十八只手臂徐徐伸展。“鬼神,我來解決。”一只只大手探入鬼蜮深處,又是一陣地動山搖。藏匿地下深處的鬼神被無間大母神抓出來。那萬面巨怪無數次想要掙扎,卻被十八只手臂死死摁住。仔細看,那些手臂表面還有鐵皮縫合的痕跡。云夫人恍然大悟:“無間之主,這分明是一尊法相傀儡!”九重地獄的本質,就是這尊傀儡機身的九個部件!伏瑤軫含笑不語。“此為無間母神,是東方妹妹以‘冥月’為核心,為‘月后’打造的座駕。”東萊在南洲最大的收獲,就是人手一個法相傀儡。最次宗師戰力,強力的法相傀儡堪比劫仙。而“無間大母神”,以九重無間為機體,是對標“九面機神”去的。很快,“鬼神”被無間大母神抓入無間,解體千百塊后,被天外飛下來的一個黑方塊封印。玲瓏機方,序號四十四,亦是百寶箱中物。“此物暫留無間,他朝自有了斷。”…伏衡華待少年們制作核舟結束,一一品鑒后,將李源的核舟放在架子上。“其他的,回頭再好好練吧。不過煉器也只是我所傳百道中的一門,沒興趣的,無須深入研究。懂得原理即可。“今日就講這些,你們回去好好體悟。最好能尋幾件破碎法寶練手——眼下大戰過去,損毀法寶數不勝數,爾等練手的機會應該不少。”眾人一陣哄笑。起身行禮后,少年們告辭離去。望著這些氣運如虹的少年們,伏衡華心中滿是歡喜。“前頭一千多年,赤淵盡得仙道氣數。如今玄元城奠基,未來仙道氣數如何,可就不好說了。”重新把寶箱打開,方才修復的幾件法寶已出現“序號”。十方種魔圖,序號十八。春秋如意筆,序號二十四。藏日納月壺,序號三十五。再一揮手,“萬道金丹”從寶箱飛起。博古元一萬道寶珠,序號零。手一指,金丹如道種,在寶箱幻化為一顆參天古樹。嘯魚這時候進門,見他在做法念咒,便躡手輕步地走到一側站立。過了一會兒,寶樹枝頭五光煥彩,有玉牌九十八枚。其中一部分玉牌邊上,還有寶圖、方壺等法寶。還有一部分玉牌與冥冥中的無間地獄牽扯,引來一絲絲氣數。最后,伏衡華招來長生樹。象征玄元城根本氣運的寶樹與這顆“百寶樹”相合,頓時造化之氣滾滾散開,天地間傳來玲瓏仙音。衡華睜目:“那幾件物什,她怎么說?”嘯魚含笑道:“東方姑娘道‘小小玩物卻藏諸多心思,可見賊人心思詭譎,最是可惡’。”“她一心當干干凈凈的圣人,這后面的小心思我不幫她尋思,回頭被人坑了都不知道。你瞧,這顆因果輪回樹——”因果樹,也可稱作宿命樹、輪回樹。樹冠承載眾生命魂,樹根扎入無間冥土。唯造化一氣上下流轉,演繹南洲眾生命軌。嘯魚捧場問道:“有此物留在南洲,我等離去之后也可把握南洲命數嗎?”“然也。”這棵樹就是伏衡華離開南洲后,為南洲留下的禮物。他的百寶便是“宿命體系”的一環。持有相應法寶,就是在變相推動“造化天道”的運行。無間地獄也好,人間玄元城也罷,都在伏衡華劃定的“命運”運行。伏衡華抬手一揮,嘯魚看到一條長河在二人面前流淌。時光長河。身后是南洲四萬年歷史,面前是茫茫無盡的未來。嘯魚目光凝重,迅速掃過眼前的未來。“怎么,你也想找找,我入魔的未來?”“怎么會,以少爺的性格,如何會不防備著?”嘯魚清楚,境界到了真仙、魔帝那個層次,恩怨情仇都是虛的。那個境界的存在很少為了意氣之爭拼死拼活。他們所爭的,是自己在時光長河中的主動性。誰掌控更多的未來支流,誰能讓自己的未來流向“證道之門”。雖然不知道為什么自家少爺也到了這一步。但她明白,自家少爺的未來道途一定是“造化”,如果真有入魔的未來,肯定自己先斬斷了。“沒呢,阿姐比我勤快。我那些糟心的未來,人家可比我上心。”時光長河,伏衡華是得到石語魔君的宙光神水后,才著重開始研究。與東方蕓琪商討小半年,他倆才能觀測時光長河,學著伏瑤軫那般干涉命運。不過每一個觀測時光長河的人,對未來干涉的方式各有不同。伏瑤軫干涉伏衡華命數,需要尋找“轉折點”,切斷轉入歧途河道的可能性。但這樣的方式,伏衡華認為太繁瑣、累贅了。他把百寶視作時間長河上的浮標,只要有人使用這些法寶。就是和伏衡華接下因果,走在他劃定的河道中。如此一來百寶立命,南洲命數便可順流而下。縱有些許小變,可堂皇大勢把握在手,即便人不在南洲,卻也可以引導南洲未來命數走向。穩坐高臺,等待下一次大魔劫時的收獲。下一個一千五百年,伏衡華可以安心待在東萊。只要未來結局順遂其意,他就可以收獲下一個千五百年的豐碩成果。“那么,東方姑娘呢?”“她是冰封河道,自己站在長河一步步往下走。每走一步便封印時光,以確保根基穩固。”笨拙,安定。東方蕓琪可沒伏衡華如此多的心眼。不過伏衡華立道,為南洲栽種“因果輪回樹”,東方蕓琪也能借光。畢竟下一個千五百年,她要在南洲行道。所以,你倆未來在南洲還是合伙人,只是一個指揮,一個實干。再揮手,二人回到書館。“你把館內的寶物清點一番,能帶回去的,就帶回去。帶不回去的,納入南洲因果樹體系,回頭留給南洲布局。”伏衡華將諸多玉牌取下,讓嘯魚逐一給法寶編號。就連他方才教導少年們的那套“繕寶工具”,也被他刻意掛上“五十五”的序號。嘯魚清點手中的玉牌,心中默默一算,試探問:“少爺手頭留下的幾個序號,是否另有深意?”“七十七,十三天魔劍刃。八十一,九面機神。八十八,萬魔吞天葫蘆。”“…”反正,只要沒辦法帶回東萊的法寶,你全打算扔在南州唄?“快些去準備吧,我能感覺到。蒲河魔帝重煉‘天魔劍刃’,出世的日子已經快了。”
治繕廬。李正俯在工作臺前,小心拿著工具。金絲在筆刀間流轉,纏繞玉鐲斷面,讓其緩慢連接…終于,歷時三個時辰,玉鐲最后一條裂痕修繕完畢。“完成了!”他長長舒了口氣。這件寶器足足耗費十天,總算把上面的損毀修補好。“雖然那位夫人為人大方,繕寶費用給的多,但這活也著實累人。”伸了個懶腰,他轉身去后面喝茶。李正是一位繕寶師,顧名思義,他的工作是修復法寶。不是所有修士的法寶損毀后,都可以直接換一件。自己以心血溫養修復的,多是本命法寶。一般法寶損毀,不是折價賣掉,便是找人修復。久而久之,煉器師中又有一個分支,專門為人修復法寶。繕寶,是李正家傳的手藝。據說,是九百年前某位前輩傳授其高祖父,然后李家代代傳承。但因為李正年紀小,尚未經歷第二次“靈力暴動”,家傳“補天繕寶訣”才將將煉成第三層,所以不得不仰仗祖上傳下來的“繕寶機巧盒”。這盒子里面有諸多繕寶工具,且自帶修復諸多法寶的妙用。是用來修復法寶的法寶。咣當——忽然狂風驟起,草廬大門撞開,一個黑衣人邁步走進來。李正皺起眉頭,將手中的茶具放下。“這位先生有何貴干?如果是為修繕法寶,不好意思,門口告示牌寫著,目前工期排在三個月后。如果先生急用,請去別家吧。”“別家修復不了我的法寶。你把其他人的工期往后推,先把我的法寶修復。”李正搖頭。怎么又是這種人?總有這種狂妄自大的修士,認為天下要圍著他轉。正要開口拒絕,卻見那人掏出一把蛇形短劍。通體是一種從未見過的金屬,黑暗之下閃爍點點金芒,形成一道不斷流動的符文。劍刃周邊布滿細小密集的縫隙,不斷對外散發魔氣。這把劍——李正驀然想到高祖父遺留的筆記。“你認識這把劍。”黑袍人篤定開口。“…”李正回神:“不認識。但能感覺到,這把劍兇惡無比——我修復不來。”“我知道,你能修復。你們家的繕寶術傳自那一位。如果連你們家也沒辦法——”“你應該去找鑄劍師。”李正神情冷漠,小心向柜櫥后退。但黑袍人行動更快。凜冽兇惡的黑色劍氣一掃而過,李正臉色瞬間蒼白,暗中驅使的神識被其摧毀。“你放心,我無意和你們治繕廬為難。我的要求只有一個,修復這把萬化魔靈劍。我知道,你能辦到。”“哥——后退!”后室驟然掀動狂風,藍衫少女持一口冰劍迅速沖出來。劍意流轉,室內飄揚無數飛雪。李正則趁機后退,來到草廬防御禁制的開關面前。“咦?煉成劍意了?”黑袍人有些驚詫,大袖對少女卷動,無數飛雪被黑洞吞沒。“很不錯。筑基修為參悟劍意,未來大道可期。”黑袍人點評了一句,然后轉頭看向李正。“兄妹倆?兄長是煉氣期,妹妹是筑基期。看來你的精力都放在‘繕寶’上了?只要你能幫我修復這把劍,我告訴你如何幫你妹妹治病。”本打算激活草廬防御禁制的李正抬起頭:“你能治好鸞兒的病?”“哥,別聽他的!”李鸞握著玄晶冰劍,來到李正面前。他們是龍鳳胎,但李正修行天賦不高,而她則資質過人。在兄長仍苦苦修行練氣七層時,已完成筑基三層的修業。若非引發“靈人病”,這八年耽擱了修行,恐怕都有望嘗試沖擊劍胎。望著眼前這個不知來歷的黑袍人,李鸞并無半點驚懼。冰冷劍意自體內緩緩升騰,仿佛一把即將出鞘的利劍。黑袍人淡淡道:“你要是動用本命劍氣,怕是再也壓不住自己的病——十日之內,必死無疑。”“鸞兒,停下。”李正攔下妹妹,一邊拿著“開關”一邊走過去。“你有辦法治療‘寒玉癥’?”這是靈人病的一種,因為資質過高,身體本能吸收天地靈氣轉化極寒之氣。在體內“玉化”骨骼、經脈,最終變成一具寒玉雕像。李正為妹妹想了諸多辦法,甚至不惜違背祖訓,把“繕寶機巧盒”取出來賺錢。但尋找的各路醫修,都無法治療李鸞的“靈人病”。“我沒辦法,但我可以提供線索,告訴你們去哪里救治。我可以發誓,你們只要去那里,必然可以救治。”“好,我答應了。”“哥——”李正安撫妹妹,看向桌上的魔靈劍。“你明日再來,我把這把劍修好——”“不行,馬上,立刻。你馬上開始修復,修復之后我告訴你們如何治病——還可以額外贈送你們一件法寶,送你們前往那處地界——那里被赤淵刻意隱藏,沒有我幫忙,你們絕對進不去。”李正沒吭聲,從抽屜取出一份文契。簡單修改條款后,他簽下自己的名字,推到黑袍人面前。黑袍人認真看過每一條。當看到“十二個時辰內修復魔劍,并將魔劍交還持有者”后,他滿意點頭。手掌在契約上面輕輕一拍,烙下本命魔氣。契約成立,一道金光閃動,文書與冥冥之中的某件法寶共鳴。李正和黑袍人都清楚,那件法寶和他們持有的魔靈劍、機巧盒一樣,都是九百年前那位東萊前輩所留。紫青玉箓,為天下一應文書、契約見證。如違誓約,天雷轟之。“我去內間修劍,妹妹,你先回去…”“我在外面守著。”李鸞將劍放在膝上,直接坐在大廳。黑袍人也不惱,饒有興致打量李鸞。或者說,她體內已經開始“寒玉化”的骨骼。雙腿以及肋骨,已全數玉化,經脈也開始凍結,阻礙劍元流動。似乎只能活五年?不,或許只有三年壽命了。黑袍人暗暗想到。李鸞突然開口:“我感覺得到,你除卻魔靈劍外,自身還有一股純正的仙家真元。”“你想問,我為什么要用這口劍?”魔靈劍,九百年前仙魔大戰所遺,共計十三把。據傳,只要持有一把魔劍并進行某種儀式后,就可以與一道“魔帝之影”融合,從而獲取強大力量。劫仙、宗師面對“魔靈劍”也唯有飲恨的份。但與魔靈劍合體后,并非其主人,而是魔靈劍的仆從,會終生受制于魔劍。只要有人奪走魔劍,便可命令其行事。哪怕只是一個煉氣修士,也可任意操控魔靈劍仆。所以,黑袍人才提前打探李家兄妹的情況,并在對方簽下契約后,才讓李正拿走魔劍去修復。“持有魔劍后,自身再也無法自主精進。唯有祭祀魔劍,供養魔劍。最終得道的,唯有這口劍而已。”在李鸞看來,這根本不是正道。“哈哈…得道,得道。普天之下能邁入三災劫境的,又有幾人?你可知,多少人求一把魔劍而不可得?復仇、權利、欲望…持有一把魔劍后,自己的種種欲求都可以利用魔劍來滿足。甚至包括你身上的麻煩,只要你祭祀一口魔劍,你的病馬上消除。”李鸞沉默不語。自家高祖父參與過四百年前的魔劍之戰。耳提面命告訴自己等人,絕對不要妄想一步登天。不止是魔靈劍,就連“繕寶機巧盒”也在那一戰后被高祖父封印。不要觸碰“生君百寶”,不要妄圖借用百寶之便利。是高祖父臨死前,對子孫后代的交代。可眼下,哥哥重新解封“機巧盒”,甚至幫人修復破損的魔靈劍。顯然,自家又要被卷入宿命的安排,成為“命運的傀儡”。黑袍人對李家的情況顯然有了解,見對方沉默不語,他輕輕一笑,暗暗搖頭。李家最畏懼的,就是命運的擺布。為此,那位名聲顯赫的繕寶大師從玄元城離開,讓子孫隱姓埋名躲在偏遠地帶,妄圖逃脫所謂的“宿命”。可是,那一位的命運又豈是隨便逃脫的?他站在廳內,靜靜觀看周圍的擺設。治繕廬不愧是李家數代傳承的法寶。這座草廬內的法寶數不勝數,有許多奇形怪狀的法器,黑袍人都沒有見過。數個時辰后,李正抱著一個羊皮氈子出來。魔氣不斷從氈子里面溢出,肉眼可見,羊毛在迅速燒焦。他飛快將氈子拋給黑袍人。“你的劍!”錚——魔靈劍從氈子飛出,直奔黑袍人而去。“哈哈哈…哈哈…”伸手握住魔劍,恐怖兇惡的魔性轟然爆發。李正臉色一變,被這股強橫魔性直接沖飛出去。“哥——”李鸞趕緊過去攙扶,余光瞥見黑袍人身后升起的魔相。一道純粹的黑色劍影。劍元魔帝的魔影。李鸞迅速撇開頭,不敢與魔影對視。“就是這樣,就是這樣…”感覺到魔帝之力在指尖流淌,黑袍人狂笑不止。力量回來了!這才是魔靈劍真正的力量!眼下的自己,足以和劫仙對抗。“閣下,關于我妹妹的病…”很快,魔性收斂。“想要救你妹妹,就去尋找冰宮吧。”冰宮?兄妹倆豁然色變。李鸞:“冰宮不僅僅是一個傳說嗎?”“你家好歹是那一位的道統,怎么連冰宮的根底都不知道?就算你們兄妹這輩子沒有離開這偏遠之地,沒有去過玄元城。難道不了解自家的來歷——冰宮真實存在。”李正皺眉道:“相傳,冰宮之主冷酷無情,是司掌寒冰風雪的魔神。你讓我們去冰宮,是打算從她手中搶奪靈藥?還是說,這位魔神已經身隕?”“魔神?現在的右大陸,已經謠傳到這份上了?”黑袍人嗤笑兩聲:“放心吧,你們只要去冰宮,那位肯定會幫你們——畢竟,那可是南洲名義上的女主人。”說著,他掏出一只雕鷹折紙。“前往冰宮的道路被某些人設法攔截。一般手段無法進入冰宮,但這東西可以幫你們。”看到這鷹,李鸞死死抓著兄長的手臂。鷹腹赫然有著一個序號,和“機巧盒”上的序號同出自一人。“哥,不要。”進入那位的因果之中,可就再也得不到自由了。李正深吸一口氣,上前把折紙接過來。“多謝閣下。”黑袍人點點頭:“我給你們領路。但到最后一段路,需要你們自己前往。”魔劍一劃,漩渦瞬間在大廳內展開。李正匆忙施法,把整座治繕廬縮小,收入口袋里。然后拉著妹妹跨入魔靈劍打開的漩渦。等從漩渦另一端出來,他看到眼前的皚皚白雪。“這里是…”“這里是中土,望月山,是前往恒月冰宮的近路。”黑袍人仰望天空。在朦朧月光中,有一座懸空而立的銀色宮殿。“曾幾何時,這里也是人滿為患。三陸之民往來于此,求見冰宮女主人主持公道。”但是——人是一種會畏懼,會害怕的動物。絕對的正義,對于曾經的弱者,是他們賴以生存的手段。但隨著他們從弱者轉變為強者,反而不希望更弱的人利用‘正義’來對抗他們。第一百年,人們欣喜于一位公正的圣人駐世。第二百年,人們贊頌圣人的德行。第三百年,人們高歌圣人的功績。第四百年,人們敬畏圣人的無私。第五百年,人們害怕圣人的睿智。第六百年,人們驚懼圣人的公正。第七百年,人們聯合設置障礙,妨礙其他人前往冰宮。…“冰宮主人和你們祖師一樣,都是外洲之人。她駐留南洲,為南洲蒼生主持公道,鐵面無私…”前五百年,恒月冰宮的確維護了秩序。可隨著世風轉變,南洲底層道德水平上升后。曾經由底層上來的人們,反而不希望冰宮繼續威壓在頭頂。因為這時候,他們成為占據絕大多數利益的人。而且,他們很清楚冰宮的底細。因此,所有人默契地封殺冰宮,阻礙普通人前往冰宮的道路。當年的約定說得明白清楚:月后可以作為最高審判,維系南洲的正義。但這一切的前提,是她不能走出冰宮,不可干涉外界的運行。唯有人前往冰宮伸冤,她才能出面。“曾經,大地有三十六面玉鼓。只要敲響玉鼓,就會降下一條通達天際,前往冰宮的道路。”黑袍人對兄妹二人說道:“隨著玉鼓被有心人們封印,冰宮已無力主動展開橋梁。因此,需要人闖過風暴,自行前往高空冰雪寒帶中的冰宮。當然,一般人想要來到‘望月山’,也是一件很難的事。“尤其是右大陸。阻攔伸冤者前往冰宮,只需各處巡山使將本地想要伸冤的人攔下,并派人威脅訓斥,就可以妨礙冤情上達天聽。伸冤?覲見月后?一般人可過不了巡山使的層層關卡。”黑袍人再度揮出一劍,空中風雪驟然暴動,一條豁口出現在兄妹倆面前。“去吧,快些用紙鷹沖進去。記得,路上不要停留,不要后退。不然——被九天罡風刮死,那也怨不得他人。”說完,他身影消失,遁向千里之外。“楊真人,既然來了,那就讓我再來討教你的八岳劍吧!”有人來了?遠遠看到火焰山雄立天地,李鸞低聲道:“哥,是赤淵的人。”“走,我們去冰宮!”激活紙鷹,折紙陡然變作三丈雄鷹,載著兄妹向天際沖擊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