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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雨過風清赤衣現

熊貓書庫    衡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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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數十年過去,隨著玄元城崛起,仙道內部的矛盾并沒有緩解,反而進一步加劇。

  各修真家族已經無法忍受,數十年如一日,源源不斷將精銳后裔送去戰場。

  更無法忍受,他們如今與當年遠不匹配的地位。

  靈田萬畝,仆從百萬。揮灑珠玉,物寶無竭。

  那才是修真家族應該有的模樣。

  聽聞東萊的伏家、凌家曾經便是這樣聲勢。

  可南洲家族們呢?

  在赤淵道派壓制下,他們不得不龜縮在一山一河間,聽從赤淵符詔。

  若赤淵強勢,他們只能俯首稱臣。

  可如今赤淵道派的精銳不斷消耗在戰場上,更有一位仙人「隕落」。

  自然被人窺見「可趁之機」。

  很多修士開始抱怨赤淵道派,認為他們致力于滅魔,強行維系「大魔劫」進程,不符仙道本意。

  仙道清凈而逍遙,仁善而貴生。

  今既已奪回右大陸,何不與魔道罷戰,休養生息?大不了,將玄元城以及千里凈土的領域還給魔道。也省得仙道內耗,源源不斷往中大陸送人啊?

  類似的聲音一天大過一天。

  在玄元伐城開始后,呼聲更響。

  「人家魔道是攻伐玄元城,奪回失去故土。我們去參戰,幫助玄元城,這不是幫兇嗎!」

  幾十年過去,右大陸的安逸生活已讓不少人忘卻曾經的戰火。

  伏衡華與東方蕓琪泛舟右大陸,耳畔自然沒少進這些聲音。

  「看到了嗎,這就是人的惡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煙雨朦朧,寒湖泛舟。

  兩人坐在船頭大傘下,眺望不遠處的水榭上,那群家族修士在醉酒后聲討赤淵。

  「淺薄短視的他們不會去想,玄元城破滅后,魔道會不會更進一步襲擊右大陸。

  「他們更不會去想,赤淵道派付出何等代價,才拉著我們這些東萊人助拳。」

  衡華眼中帶著冷意,甚至有些期待第四度伐城之劫。

  人心之禍,端看彼等造孽。

  玄元城破,東萊人大可以拍拍屁股離開。

  赤淵不救人,隨意。

  他們有后路,有辦法撤退。

  南洲魔道也不會傻乎乎把這些東萊人全殺了,引來東萊各宗門全力助戰。

  屆時遭殃的,不還是南洲仙道嗎?

  「他們要的,是昔年六宗時代的生活,而不是在赤淵之下伏低做小。」東方蕓琪「回歸四萬年前」,見證南洲先民們的選擇,對這份惡性有些唏噓。

  娟扇含香,朱唇輕語。

  「可他等不知,赤淵經歷兩次教訓,又豈會被他等脅迫?」

  兩位祖師的死,足以讓赤淵徹悟,他們絕不會傻傻再來一次。

  「來來,諸君。今朝我等,要求赤淵和談,驅逐東萊惡民,還我南州一個太平。」

  「對,還我南洲太平!他東萊人作亂,惹得魔道反擊,行滅仙之事!遙想昔年六宗時代,何曾如此?我等應聯合其他各派一起,恢復六宗統治!」….

  盯著那些人,伏衡華抿著茶,忽然心生好奇:「你猜,這宴會中有幾人與赤綾魔宮有關?」

  「這…」

  東方蕓琪仔細觀察后,凝眉訝道:「我在五人身上窺見魔氣,可這絲魔氣…」

  那一絲淺淡魔氣,除非赤淵劫仙親臨,否則一般人根本發現不了。

「是赤綾本  尊?」

  「帳中客耳。」

  衡華盯著那三男二女,彼等容貌上乘,或俊秀,或魁梧,或嫵媚。只能說,赤綾魔帝的審美和口味很廣泛。

  他們坐在人群中攛掇其他人立書,掀動人心。當寫下文書后,其中一人施法拓印千百份,招來飛鳥送到大江南北。

  「咱們什么時候去沈家?」

  東方蕓琪瞧了全場戲,歇了游船興致。

  「第三波屠龍還沒過去呢,急什么?怎么也要等一個月,待輿情沸騰吧?」

  衡華看了一眼邊上的船夫。

  那船夫默默開船,并未聽到二人對話。

  此人是當年沈平動手腳,往魔道送信的倒霉散修。

  沈平認知中,此人早被魔道所害。

  卻不知伏衡華早有手段,將其救活后收在身側,便是為了今朝與沈家了結恩怨。

  「這次,赤淵沒有來人支援,給我們制造了一個絕佳借口。」

  赤淵沒有派來支援。其緣由之一,便在內部斗爭。

  前兩次伐城,玄元城一方得了大好處。且明眼人能看出來,兩位城主早有布置。赤淵的人過去,主次地位早已調換,只是過去當個打手。

  那樣一來,又何必讓門人白白去送死受傷?

  雖然伏衡華、東方蕓琪很大方,給予的傷亡補償很多。但也犯不上為了這些,讓門人冒風險啊?

  遣幾個得力精銳助拳。待魔君們下場時,再由幾位劫仙助陣即可。

  「這次,他們沒來人。自然不能分我們的補償。等回頭把屠蛟龍的收獲大肆宣揚一番,自然更惹對方嫉恨。」

  赤綾魔帝想要燒一把心頭火。可伏衡華非但沒有去滅火,反而更添一桶油。

  燒吧,燒吧,南洲體系炸了也無所謂。

  我是東萊人,空手來南洲。形勢再崩壞,也壞不到哪。

  衡華拿出羽扇,寒天暴雨中頻頻扇搖。

  「破而后立,才有玄元之興啊。」

  約莫三日后,雨歇風消,皓日透云而動。

  「成了。」

  彌漫在西方的水汽豁然崩塌,無數水流向著三方海域激射。

  魔帝的帝寶自行歸去,連黑蛟尸骸也不曾帶走。

  「黑蛟死了。」

  蒲河魔宮深處,漆黑的洞穴傳出一聲嘆息。

  陪伴數千年的忠心奴才啊。

  就這么簡單死在外人手里。

  魔帝屈指一彈,洞穴邊上的喚魔鈴自動響起。

  叮——叮——

  元山大魔急匆匆趕來。

  「參見陛下。」雖脫離魔劫因果,但魔帝威勢之下,也無反抗余地。….

  「下一批物資,你何時送達?」

  「后日,不,明日——」

  魔君擔心魔帝發怒,以「法螺之事」怪罪自己,自然不敢怠慢。

  「無妨——黑蛟之死,本是他貪婪縱欲,以伏衡華之物對付伏衡華,如何得逞?本座自不會胡亂怪你。」

  魔君暗暗放心:不枉費自己早早來這邊報備啊!

  黑蛟之死,跟他得到「萬毒法螺」脫不開干系。

  那法螺能催生弱水,化人間水澤為九幽弱海。

  靠著此物,黑蛟大魔君成為第一個打碎玄元城城墻的魔君。

  緊接著,其被生君、月君的咒術彈飛入南斗陣遺跡。

  在伏宣和、伏向風、伏流徽、殷玉瓏、于林山、武翠峰演練陣法圍攻,不得不現出真身。

而真身一  出,龍道人壓制魔魂,方東源打斷脊椎,傅玄星一劍劈碎龍鱗。又有伏桐君冒險引爆法螺,生成萬千毒蠱孢子覆蓋黑蛟體表,順著鱗甲下的嫩肉在其體內滋生…

  最終,巖青、張曦月合力推動一件「秘寶」,把弱水之毒投入其體內。

  以弱水之毒禍害玄元,最終也因弱水之毒腐蝕五臟六腑,不得不伏誅于南斗陣中。

  也正是黑蛟大魔君之死,讓眾人窺見龍道人在黑蛟體內寄生的「龍魂」。

  蒲河魔帝冷淡道:「這孽障昔日被玄元城所捉,便被對方下了暗手。我魔道近年動向、一舉一動,皆被玄元城探知——可恨我還懷疑幽玄少君私通玄元,卻不料女干細就在本座身邊。」

  幽玄少君可能與玄元城之間有默契!

  這是多次魔道潰敗,幽玄一枝獨秀后,蒲河魔帝的推測。

  他倒是沒有懷疑幽玄魔君的魔道身份。只是認為對方為壯大幽玄一脈,刻意送出一些魔道情報,以便于玄元城削弱三大魔宮,讓幽玄魔宮得以壯大。

  可證據還沒收集完全,黑蛟先一步事發。

  南斗陣內,龍道人借龍魂塑造身外化身——那可是真正的神龍化身,等同劫仙。

  如此明晃晃的行動,南洲群魔皆已知曉。

  近些年魔道敗北,全是黑蛟內生異魂之禍。他才是玄元城暗子!

  這種情況下,魔帝再如何惋惜,也不得不將其舍棄,在元山大魔君面前做出一副大義凜然的姿態。

  可魔君早已脫劫,若非魔帝以勢威逼,他根本不愿意繼續為其提供法寶。

  黑蛟通仙也好,幽玄賣情報也好,他都不在意。

  見魔帝沒有怪罪自己,元山馬上賣好,立刻將已經完成的「手指」取出。

  「陛下,來時這根手指已打造完畢,請您過目。」

  手指有十丈長,緩緩飛向洞穴。當魔光照亮洞穴,一尊九面十八臂的龐然大物盤坐在黑暗中。

  身軀、肢體、頭顱已全數完工。

  目前所差的,是手掌上的一根根手指,以頭顱上的眼目、耳朵。….

  九面魔帝。

  這就是蒲河魔帝多年閉關,遲遲不外出露面的緣由。

  五蘊魔君沒有完成的東西,已在其手中具現。

  元山大魔君功不可沒。

  魔帝自信,靠著這尊以中大陸魔土山河對應的九面機神,自己神通會更進一步,超越全盛期。達到和金霞天女等人的等次。

  在真仙、魔帝中,那也是拔尖的強者。再進一步,就是太陰姥姥、離天圣者那樣窺見道果的存在。如果再邁一步,就是感應大道劫數的祖師、教主。

  蒲河魔帝有種預感,如果自己驅使九面機神吞噬南閆福洲,有望成為媲美離天圣者的頂尖魔帝。

  彼時,自己又何必在這里當一個「看門犬」。

  去萬魔洲上,也有一席之地。

  為此,他的眼界已逐漸從南洲小天地挪開,將視野放在更加遼闊、廣大的九天十地大寰宇。

  「不錯。」

  手指完美融入魔掌,一節節機關回路對接,沒有半點不協。

  那只圓滿的手掌閃耀金光,其中一顆魔帝頭顱也發出愉悅的笑聲。

  「繼續吧,距離第七波伐城還有幾個月。趕緊把其余部位送來…只要你完成機神,本座許你脫劫。」

  元山大魔君謙恭行禮,默默從魔宮離去。

  等走遠了,看著蒲河盡頭的魔宮,他默默搖頭。

  數千年的忠仆,到頭來也只是落了一句話的事。

  若是繼續幫他…

魔君心  里有些涼。

  而這便是魔君與魔帝們的差距。

  魔帝的壽歲能千年、萬年,數千年的忠仆固然可惜。

  可在蒲河魔帝上萬年的歲月中,也不過是大一點的過客罷了。

  所謂,一鯨落而萬物生。

  黑蛟大魔君亦如是。

  魔蛟隕落,一身造化便宜了東萊人,可不僅是龍道人一人得惠。

  云夢音前番未能精進,如今仰仗黑蛟大魔君的本命精元,妙玉仙體蛻變宗師之境。她是少數先蛻變肉身,再提純法力、蛻變神相的人。如今神相未出,但云夢音隱約有揣測,自己的神相應該是玉女神。

  蛟龍血肉被東萊人分割,除云夢音拿來做實驗研究外,也可供張曦月施肥種田,讓姜小黎烹飪靈膳。

  鱗角筋骨由于林山、袁瀟煉器。

  蛟血提純凈化后,亦可鍛煉筋骨,增進法力。由城主府出面,贈予參與此戰的所有修士。

  東萊一方依著「生君」吩咐,將這件事大肆宣揚,引得右大陸議論紛紛。

  不少人懊悔眼紅。倘若自己參戰,這些東西本也該有自己的份。

  與此同時,「生君」將第四只卷軸打開,將第四波伐城的九人宣讀。

  「伏衡華,東方蕓琪、伏鶴一、伏瑤軫、邱丹玉、符詩詩、鮑沐風、伏伯趙、伏伯勞。」

  「什么?」

  眾人聞言,頓時大驚。

  「衡華,你跟東方仙子——你們倆負責第四波伐城?」….

  這是不是大材小用?戰力分布嚴重不平衡。

  后面還有三波,一波更比一波強,你倆能安心負責第四波嗎?

  更有人憂心忡忡:「你二人要負責這一波伐城,難道這一次伐城很難?」

  再看他們挑選的隊友。

  伏鶴一,法力低微、根骨較差的老前輩。

  伏瑤軫、邱丹玉、符詩詩,都是占卜推演、預知未來的神棍。

  鮑沐風、伏伯趙、伏伯勞,世家出身的做派。

  沒有一個有仙器傍身,沒有一個修持大神通。

  這是去干啥?

  逛街嗎?

  「第四波劫數應在人心,需知曉人心,人事老道之輩應對化解。煩勞諸位前往右大陸破局,其余人等鎮守玄元,靜待轉機。」

  生君說罷,化作青煙歸去。

  一月后,伏衡華與東方蕓琪行舟沈家所在水澤。

  一個月的發酵,赤綾魔帝推波助瀾下,各大修真家族已成聲勢,萬言書一封接著一封,誓要逼迫赤淵道派與魔道和談。

  沈家大擺宴席,邀請周圍千里的八個修真世家,以壯大聲勢。

  望著燈火通明的山中宮殿,衡華面色冷然:「沈家背后是丹蕁魔君,這一劫當死。此外,阿刑羅等赤綾魔宮人士,亦當死。」

  話音剛落,二人身畔傳來一聲幽嘆。

  衡華面色一動,吩咐船夫道:「沈家仇敵在此,你速去吧。」

  「多謝城主!」

  那大漢從船內抽出一把巨劍,直接奔著沈家山門而去。

  「沈家狗賊,速速出來受死!」

  東方蕓琪在此同時,默默取出一個新茶杯,放在二人旁邊空位。

  赤衣魔女現身,一臉哀怨望著二人。

  「姐姐好不容易以身為引,掀起這一場人心之禍。可兩位反手掏出‘散修這招棋,妄圖分裂姐姐的勢。甚至還打算滅我魔宮,將姐姐親友盡數誅殺。」

  「彼等惡言惡語,合該身死。」

  赤綾魔帝蹙眉沉吟:「果然是黑蛟?」

  伏衡華為什么記恨丹蕁魔君,赤綾魔帝當然清楚。

  魔君們的會議上,丹蕁魔君沒少拿伏家兄弟開黃腔。

  魔君們可以不當一回事,但如果傳到伏家兄弟耳朵里…

  「我本以為,是幽玄弟弟給你們送的消息。」

  衡華一臉意外:「幽玄?」

  魔帝搖了搖頭,不愿多言。

  蒲河想到了,她也有揣測。

  據傳幽玄少君和伏宣和之間有點交情。興許是通過伏宣和搭線,和玄元城保持默契。

  直到黑蛟之死,才讓眾人恍然大悟。

  而其代價,是玄元城又多了一位劫仙。

  「丹蕁惡了你們兄弟,姐姐不好多言。可阿邢羅與你等沒有交集,如何要害他性命?」

  衡華有些意外:「姐姐倒是多情,他那劫數糾纏之輩,你也肯保?」

  阿邢羅魔君,乃魔帝幕中賓客,赤綾魔宮少有的高手。….

  「凡人常道,一日夫妻百日恩。姐姐與他相識千年,總有些廝磨之情——怎么,弟弟執意要殺他,莫不是吃醋?」

  回應她的,是一道不屑的嗤哼。

  衡華指著桌上的茶:「姐姐現身,有正事嗎?」

  往昔時,帝辟玄元。立慈律三條,戒殺生、日行善、順天理。

  南閆眾生面狡心惡,不受慈教。諸律盡毀,惡事不絕。

  月后屢勸諫,然生帝慈悲,不忍責眾生。

  一日,南閆惡畜生妄念,欲奪玄元而自立。

  生帝逐惡,仍不忍殺。

  月后震怒,斥帝而走。

  彼時玉后(注1)獻策:上帝慈恩而重禮教,失禮而掩面也。

  后有所悟,設宴請酒賠罪。

  帝至,雪下。

  酒過三巡,后言:「今有瑞雪,園無芳華,甚是單調。」

  帝醉:「當命百花盛開。」

  言出法隨,百花爭艷。

  帝與后賞雪觀花,作「百花賀瑞雪圖」(注2)。

  酒醒,見滿園群芳,生帝大驚。

  后言:「君以慈律治眾生,日行善、順天理。今自犯戒而逆天道,罪當幾何?」

  帝愧,遂遮面自省,不理俗事。

  后得權,治眾生。

  立酷刑百道,律法萬條,南閆諸惡由此而治。

  ——《月后感懷圣恩經·節選篇一》

  注一:玉后,玉中女君,月后之妹。

  注二:此圖確有其物,現存「七帝五后垂跡遺址館」。據考證,此圖創作歷史與神話略有出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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