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子,不會是太玄宗送來的奸細吧?
單靈慶盯著伏衡華,心中不住嘀咕。
太玄宗當年是我們親眼看著舉派飛升,僅存幾個真傳弟子跑去各建分支,根本沒有正經的太玄天書傳承,這小子從哪弄來的?
而且,太玄天書與他的五行造化體系不搭調啊。
察覺身畔出現熟悉的氣機,單靈慶低聲問:“你怎么看?”
卜玄急匆匆趕來后,并沒有直接現身,而是隱去行藏,坐在單靈慶身邊:“他所講的,是太玄道法的煉氣篇。演陰陽之基,行兩儀真法。”
太熟了!
當年他們這些人從煉氣期開始,就被太玄宗那三個喪天良的死死壓制。
什么?
煉氣五層時,通過手三陽經運轉正反螺旋勁?
他奶奶個熊!當年老子被那廝用這招坑的,三天下不來床。
煉氣八層時,通過雙臂經脈共鳴,煉成“陰陽大挪移”?
滾啊——當年就是這一招,我被自己招來的山魄糊臉,差點就毀容了!
單靈慶身邊匯聚的氣機越來越多,他甚至能感覺到這些隱身同門的憤怒情緒。
跳臉,這分明是在我們傷口上撒鹽。
這小子,他故意的吧!
單靈慶強忍著怒氣,勉強替伏衡華說了一句話:“不過,他沒有正式搬出傳道‘陰陽天書’的名義,只是把一些要緊的修行口訣、斗法技巧藏在其他陰陽道書中。”
東萊道法出太玄,在當年不是一句虛話。
許多道法口訣精煉、對照后,能找到與太玄心法相同的細節。這也是伏衡華為何能參悟“太玄天書”的緣由。
玄微派恒元真人參悟的那一版天書,伏衡華自不會拿出來。他如今所講,是他當年在瑯環館時,自己翻閱古書殘篇總結領悟的。
黃婆靈神伴隨兩條真龍異象騰空,重新回到伏衡華體內。衡華往單靈慶身邊瞧了瞧,察覺幾位劫仙快繃不住的怒火,很知趣地轉換內容,開始講紫皇道法。
劫仙們大跌眼鏡。
“他連兩閣道法都學去了?等等,為什么不是玉圣?”
玉圣造化,明顯更契合伏衡華。
伏衡華粗略講解一些純陽修行,金丹內煉的紫皇閣道法,便轉入“食玉修行,化玉避劫“的玉圣道法。
扶風一脈不用說,自己本家。
云烈道書,伏衡華當年拿過傳承,閱讀過正版。
雷霄之法,看于小磊和“紫電驚芒”,能猜個七七八八。
金雨仙宮的術法,通過金霞天女那邊的傳承,能估摸個三四成。
“一宗一派,兩閣四宮。這小子,主打一個雨露均沾,各家都要講一講——還真是東萊雜學。”王鶴無語。
隨著各種道法的講解,他心中被撥撩的那點怒火,默默熄滅。
不知不覺,月攀幽天。
太清峰星星點點亮起銀光。
往高臺后方的山峰望去,那成千上萬的光輝好似披鱗長龍繞山而行。峰頂的道宮好似龍珠被“長龍”拱起。
“啊——是玄戈叔祖的星魂道兵。”伏雪客恍然大悟,我還道叔祖修行有成,轉了性子呢。敢情是打算夜幕后再鼓搗“異象”?
銀龍纏山的絢美景象,哪怕在百里外的其他靈峰也可一覽無遺。
自然,有一些白晝未至的赤淵門下耐不住好奇,趕來旁觀。
一到來,便見高臺霞光盤結蓮座,五色華彩氤氳高照。有九龍環繞蓮座,吟徹真言,禮贊大賢講法。
任誰看到這景象,都不免贊一句“駐世高真,紅塵謫仙”。
伏衡華興致起來,抬頭看了一眼銀盤,又講道:“月,先天之規繩。朔望晦明,亦是陰陽采練…”
好嘛,太陰府的道法你也不放過!
諸劫仙看得無語,一時間倒也忘了追究責怪太玄道法之事。
說到底,只是講解一下陰陽道法的煉氣秘要。連筑基之術都沒傳授,不當事,不當事。
只是被揭露昔年的黑歷史,好氣啊!
眾劫仙按捺下來,靜聽伏衡華講解太陰秘法。
月輪巡天,銀華自虛空揮灑,更便于伏衡華演示太陰秘術。
一度月輪的陰晴晦明,在伏衡華手中化作一枚金丹的演化過程。從一陽生,到陽盛陰起,再到陰極轉陽。
王鶴突然神色一動,看向下手的金華夫人。她面帶微笑,右手虛托,漫天月華入掌,凝練一枚丹丸被其服下。
旋即,她體內金丹洗去鉛華,直接完成一轉之功用。
“多謝道友。”
金華夫人深深一禮后,繼續坐下聽道。
今日,她并非第一個受益的赤淵修士。伏衡華三部分講道,受惠的赤淵弟子不知凡幾。
王鶴、單靈慶看向會場諸弟子,心下一嘆:講吧,講吧。只要不把太玄天書正式搬出來,些許殘篇就隨他吧。
頂多,頂多,我們裝作沒聽見!
恩惠如此多門下,他們也不好意思為了昔年的一點恩怨情仇,去刁難一個后輩。
戌時,伏衡華將金鐘再度敲響。
“今日講道到此為止,明日辰時繼續開講。”
說罷,整個人從講道臺消失。
一瞬間,單靈慶察覺自己身邊好幾道隱藏氣機追上去。
“他們這些人,不會真過去揍人吧?”
單靈慶有些嘀咕,也招呼王鶴緊跟上去。
因前番伏衡華與卜玄、單靈慶詢問時,他們沒有限制講道內容。
于是,伏衡華少年心性起來,故意搬出一些陰陽道法唬人。
等講道結束,見諸多劫仙圍上來,他果斷跑路返還太清峰上的星元殿。
“堂哥,關門了!”
招呼伏玄戈派遣戰魂封堵大門,伏衡華直接往里面躲。
“小友請留步。”
后面,好幾道氣機鎖定。
漫漫赤霞先一步擋在伏衡華面前。
衡華不做猶豫,迅速祭起“大赤元珠”。
“太清境,開!”
清氣流轉,一方道域在身前張開,赤霞盡數潰散。
轟隆——
后面好幾道氣機來不及閃躲,紛紛撞入太清境。趁此機會,伏衡華進入星元殿,把大門關上。
“講道太累,暫時歇息。有事,明日再說!”
掛上一張字條,再不理會外面的人。
見他少年性子起來,卜玄立刻對身后眾人喝道:“爾等不可胡來,切不可肆意打壞他的道域。”
一個宗師靠著秘寶元丹凝練道域,在他們這種道行高深的劫仙跟前,跟紙糊的窗戶沒有區別。
可只是一些玩笑事,小打小鬧,不值得傷了和氣。
作為一派掌山,卜玄老成持重,當然不會讓同門真把伏衡華給傷了。
但——
“師兄,你快看!”
身后一位劫仙驚呼出聲,指著太清境中央的那座道宮。
“祖師在此!”
祖師?
卜玄目光望去,張了張嘴,僵愣在那里。
清氣流轉,赤宮巍峨。
有一高真站在大赤宮門前,著赤衣,持龍杖,與一眾同道參演“天尊道果”。
卜玄腦中轟的一聲,只留下一個念頭:“初祖為何在此?”
“證道立圣,可復活此道之中,所有存在因果的前人。”
聽到身邊一位劫仙的喃喃自語,卜玄回過神。
為什么各大宗門致力于培養后輩?
不就是在自己隕落后,道統傳續至后人。有朝一日后輩證道,從而將自身復活,雞犬升天嗎?
“如果有人參悟大赤道果,自可復活大赤天尊一脈的諸多前輩。若是和祖師結緣,祖師本人當然也能復活。”
伏衡華與赤淵初祖有淵源嗎?
初祖開赤淵道法,是當今山法之開道者。伏衡華研究諸多道法,敢說沒有碰過自家的東西?
這因果,自然早就落下了。
所以,如果伏衡華參悟大赤道果,是可以把初祖,不,赤淵神州時代的諸多前人統統復活的。
想到這個可能性,眾人被激起來的那點氣性消散一空。
“師兄,你們別胡來啊——”
單靈慶與王鶴追上來,見劫仙們呆呆望著大赤宮方向,不免腳步放緩幾分。
“你們這是?”
王鶴疑惑的走上去,可當看到大赤宮中的初祖時,整個人也呆住了。
太清境比起赤岳山,更方便共鳴“大赤天”。
回想這個猜測,再看眼前這一幕。
他不免開始懷疑,到底哪一家才是“大赤天書“正統。
單靈慶不是修煉“大赤天書”一脈的赤淵門徒,他的心理壓力比較小。湊上前看了看,然后伸手一指,太清境化作萬道清光崩散。
眾人站在星元殿前,單靈慶望著門口那張字條,無語:“我聽凌天仇說過他的做派。據說他家瑯環館也掛著牌子,他祖父都不許隨意闖入。我們暫時離去,等明日他講道時,再做計較吧。”
劫仙們靜默不語,一個個沒心思返還洞府。索性便在太清峰下,尋一隱秘處打坐。
而東方長云等人受伏衡華講道恩惠,一個個修為精進,卻苦無筑基之法。自不肯隨意離開,而是坐在聽道會場冥想,等待次日到來。
次日,黎明破曉。
伏玄戈得伏衡華傳信,召喚戰魂道兵重新布置會場。
單靈慶見他的部下把一個個蒲團在會場擺好,不免疑道:“這是作何?”
“堂弟說,法不可輕傳。今日太清峰聽講者,僅限三千人。”
三千?
單靈慶掃視,昨日講道后有不少人未曾離去。而離開之人將消息傳出去,若有其他人風聞而來,會場的確有些擁擠。安排名額,倒在情理之中。
東方長云、楊丹等人昨夜未曾離去,如今自然領到蒲團,且搶占了一個好位置。不過他們知曉分寸,沒有往前面幾排走。尤其是第一排,特意被伏衡華關照擺出來的七個蒲團,他們自然不敢去坐。
這七個蒲團,單靈慶、王鶴自然占據二席。金華夫人靠著王鶴,也占據一席。凌元征到來后,借助和單靈慶二人的同輩身份,也占據一席。此外卜玄等人倒是沒有真正露面,而是隱藏一側質問伏衡華。
伏衡華從星元殿一出來,就被卜玄領著一群人圍堵。
“什么?赤淵祖師?我不知道啊?
“太玄道法?你們想多了,那是東萊陰陽體系道法,和太玄天書無關。”
衡華一問三不知,將所有干系撇開。
末了,為了轉移話題,還特意問及溫榮近況。
“溫前輩情況如何?宋前輩可將他救治?”
“昨日宋師弟去戰區,被魔道設法埋伏。雖然擊退群魔,順利進入仙道營地。但此刻正在打坐恢復,尚未來得及出手救治溫師弟。不過今明兩日,溫師弟便可無憂。你若講道結束,就讓伏白唐過去侍奉師尊,也好增進關系。”
卜玄此言,自也是為探問伏衡華的講道時間。
若是三五日尚可,若是天天在這里宣講陰陽道法,他也坐不住了。
“那也成。今日講筑基道法,明日講結丹秘要。一共講道三日,能領會多少,全看機緣。”
還好,就三天,應該出不了幺蛾子。
——大概吧?
辰時將至,伏衡華再度于講道臺現身。
他這次特意來早了些,仔細打量會場三千客。
尤其是前面七個蒲團的人,他更是著重照看。
單靈慶、王鶴、凌元征坐了前三位,王瑜、田師善、金華夫人坐在四五六位。第七位的峰主,亦是他們的同輩。
伏衡華仔細觀看七人,然后收回目光。
單靈慶似有所覺,仔細檢查身下蒲團。
雖然蒲團呈紫色,隱隱透著一股靈機,但似乎沒有其他隱秘啊?
聽道客滿,會場已被伏玄戈的戰魂封閉。雖然外面有不少修士想要進來,卻被戰魂們一一請走。有幾個惱羞成怒,想要動手的金丹修士,可當卜玄偷偷釋放一道氣機后,他們一個個默默退下。
“講道后,務必給我們一個解釋。”
“好說好說。”
衡華傳音應付著,然后正經開口。
“今日講筑基九法。”
一開口,道音再度轟響。
萬道赤霞彌漫會場,宛如大道妙境。
《太清大赤書》的筑基篇與《萬岳大赤書》大體相同,都要將道基煉制為山形。
昨日,東方長云便處于突破階段。如今得伏衡華傳授,直接跨出那夢寐以求的一步。
終于,我——筑基了!
東方長云忍著心中狂喜,默默將體內升華而來的真元導入丹田。
單靈慶瞥了他一眼,然后抬頭看向天空。
太清峰上隱現劫云,但有衡華講道異象籠罩,筑基劫數遲遲無法落下。
“大赤書的天劫,天書級別的修行嗎?這個姓東方的小子,機緣不錯。只可惜,太清之法過于微妙了。”
未來轉修《萬岳大赤書》尚可,但如果繼續修煉《太清大赤書》,赤淵道法根本無法給他找老師。最好的結果,是赤淵道派承認其修行,并在伏衡華返還東萊后,許他繼承太清峰,以《太清大赤書》道統研習“大赤道果”,為初祖傳續另一脈道果傳承。
單靈慶明白,昨夜在伏衡華的太清境看到初祖投影。足以讓眾同門在一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上做出讓步。
縱然初祖的影響力開始在赤淵道派消退,但作為開派之祖。沒有初祖奠定的根基,便沒有當下的赤淵道派。為了初祖,他們可以容忍赤岳出現一脈純粹研究“大赤道果”,且與“山法”有分歧的道統。
僅限太清峰一脈,可以忍受。
單靈慶心中默默劃出底線,甚至也做好準備。未來東方長云若執意修煉《太清大赤書》,這個后輩也可以送給伏衡華繼承道統。
聽道中,并非東方長云一人筑基。其他幾個外門弟子也得此機緣,紛紛筑基成功。
太清峰上,數朵劫云凝聚,逐漸壓下伏衡華的講道異象。
東方長云此刻起身:“前輩,晚輩不敢驚擾會場,這就出去渡劫。”
其他幾個弟子也連忙起身。
“這點小事,何須爾等耽擱聽道機緣?”
伏衡華擺出一派高人風范,內心卻在拍手叫好。
就是這個,我早想玩一手這個了。
昨日為什么壓制東方長云等人的突破?就是為了今天,讓伏衡華施展神通好好顯擺。
掃視全場,目光落向卜玄等隱藏之人。
伏衡華手托玉冠,一道太清氣沖出天靈,大赤元珠在空中運轉,立時結成一座太清境。
“定!”
道境升入清霄,轉瞬將數朵劫云收攏,然后落入衡華手中。
他虛托右手,對東方長云笑道:“你看,這是何物?”
青年仔細打量衡華空蕩蕩的手,雖然他知道伏衡華強用法力幫自己擒下劫云靈機,肉眼卻看不見對應自己的劫云。
這時,單靈慶悄然傳音:“既已筑基,何不以心眼觀之?”
青年心中一動,默默以心眼神識關照。
轟——
他感覺到一團炙熱天火在衡華掌心熊熊燃燒。
那是天地對自己加持的刑罰,是阻攔自己逆天長生的試煉。
而不知不覺,他眼中的天火逐漸化作一細長事物。
東方長云猶豫著,小聲道:“杖?”
伏衡華莞爾一笑,手中紅光一閃,天劫焰火凝成一根三尺手杖。
通體通紅,杖端有一團熊熊不熄的金焰。
“此杖是你天劫所化。回去之后以心血祭煉,受天火焚身之劫。一為了卻渡劫因果,二為祭煉法寶。”
點劫為寶!
單靈慶默然無語。
雖然他做出一點配合,可看到伏衡華耍弄手段,以造化秘法強將劫云煉化為法寶,贈給東方長云,心緒還是一陣翻騰。
論法力,論道行,此刻的伏衡華依舊無法跟他們這些劫仙媲美。
但在造化手段上,單靈慶不得不承認,此刻的伏衡華足以站在他們同級,甚至在某些方面比他們更具優勢。
造物,著實是他的強項。
很快,其他幾個弟子也從伏衡華手中得到“劫運靈寶”。
衡華繼續講道,而太清境展開后也未曾消失。大赤元珠在天空轉動,太清境逐漸與講道會場融合。
玉樹瓊花,仙宮樓臺…
太清境中的一草一木替代現世,將三千聽道客拉入一片虛幻之境。
衡華身后的太清峰,變成一座大赤宮。他身畔出現無數道真幻影,其中一人身著赤衣,龍杖平放在膝上,含笑聽著伏衡華講解“大赤道果”。
祖師顯圣!
王鶴、金華夫人等人心中吶喊。
通過講道引起大道共鳴,從而讓此道賢達的化身、投影出現在現場,是一種高規格的講道異象。
在赤淵道派數千年記錄中,共有十八場講道顯現初祖法相,俱是赤淵真仙、劫仙。
眼下一個外人講道,竟惹來初祖垂眷…
果然是同修“大赤道果”,創造《太清大赤書》的開道之人嗎?
王鶴按下心中震撼,默默掏出玉簡,刻錄伏衡華宣講“大赤道果”的一字一句。
畢竟太清境的妙處,他現在已經琢磨明白了。
“太清境”比赤岳山更適合連通“大赤道果”。在太清境展開后,可以溝通那冥冥之中的“大赤天尊”,接引參修此道的某些前輩降臨投影。在戰斗中,甚至可以請來這些道影助戰。
想想看,自家初祖未來被伏衡華天天拉到人間打架。
這誰才是赤淵道派的正統啊!
想想看,日后如果與伏衡華起沖突。人家只需把初祖投影召喚下來——哦,他有造化大道加持,指不定還能把初祖具現血肉之軀。
那打起來,自家但凡動手,就要扛一個欺師滅祖的名頭。
這誰遭得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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