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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三十一章 地淵萬丈絕鳥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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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赤岳。

  傅玄星等人穿過虹橋,眼前是忙碌奔走的諸多赤淵門徒。

  各宮殿閣樓前,赤淵門徒通過修繕、重建一座座石碑、山柱,不斷抽取地脈之力。

  金色的靈力交織成網,紛紛投入深淵。

  密密麻麻的符光在金網閃爍,隨著層層羅網罩下,黑色深淵的封印逐步加固。

  “師兄!”丘桂秋看到遠處一個渾身是傷的修士正在望鳳樓歇息,趕緊帶人過去。

  “現在情況如何?”

  秦守元閉目調息,默默恢復法力。聽到丘桂秋的話,緩緩睜開眼。

  看到他身后一行人,皺了皺眉,但還是一臉平靜的解釋:“昨日‘地淵’又有怪物沖出,折了十幾個師兄弟才將攻勢鎮壓。”

  丘桂秋臉色變幻不定。

  “那師尊、師祖他們呢?”

  “師尊斷了一臂,目前正在后山修養。多虧楊師叔帶回不少靈藥秘方,相信過幾日就能接上手臂。至于師祖他們…還在赤岳之巔加固封印。”

  “師祖他們沒空嗎?”

  “你找他們有事?”

  “是這位道友,他需要劫仙出手救治。”丘桂秋講述自己回來時,被傅玄星一行人援手,卻反害傅玄星中毒的事。

  傅玄星也道:“在下姓傅,單人傅。乃隱修家族出身,這些是我‘家人’。”

  秦守元聞言,馬上道:“既是為救師弟而中毒,我派自然要救。眼下,你帶他們去天月樓,請幾位師伯診治。”

  赤淵道派雄霸一方大陸,門內弟子眾多,也逐漸有了符修、醫修等眾多傳承。天月樓,是赤淵醫修一脈的集聚地。隨著大戰爆發,天月樓匯聚大量傷員。

  伏瑤軫等人對視,見暫時無法求見赤淵劫仙,索性先隨丘桂秋往天月樓求見醫道宗師。

  一路穿梭五座懸山,往來道童、護法忙碌匆匆,能讓人感覺到赤淵面臨的緊迫局勢。

  大廈將傾,風雨欲來。

  可到天月樓,這邊匯聚的人數仍讓眾人為之一驚。

  數千傷員烏壓壓坐滿廣滿,旁邊有道童為他們發布號碼,并有人不斷叫號,攙扶修士入天月樓診治看病。

  “好忙…”

  宇文春秋不禁發出一聲感嘆。

  伏家二女對視,眼前情景倒類似延龍家族面對妖潮之禍。

  伏瑤軫暗道:觀此情景,赤淵一脈有義在身,不似無德獨夫。

  雖然有丘桂秋的身份,可如今傅玄星身上的毒性被鎮,暫時無法作亂。他們也老老實實按照規矩,排號后默默等待。

  這段時間里,伏瑤軫不斷與丘桂秋攀談,了解赤淵乃至南洲內情。

  關于金嵐、寶象等宗門,丘桂秋一個后輩知曉不多。只道是千年前,六宗離開南洲,然后赤淵道派獨挑大梁,統合仙道各派,守護右大陸。

  伏桐君和恒壽陪傅玄星坐下歇息。

  “你覺得如何?”

  “沒大礙,現在感覺還不錯?”傅玄星聳肩,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六哥的手段,你又不是不知?”他嘗試揮動右臂,“你看,如今很正常。”

  繃帶之下的毒素牢牢被北斗星光鎮壓。唯一弊端,是傅玄星手臂血液無法循環流動。維系三五日尚可,若時間長久至數月乃至一年,可能會徹底壞死。

  見他如此沒心沒肺,伏桐君瞪了一眼,將他的手臂按住,輕聲道:“好好坐著,別亂動。”

  再度檢查繃帶情況,她默默隨傅玄星等待。

  恒壽再度嘗試和伏衡華聯絡,依舊無果。

  果然是有陣法屏蔽的緣故。

  索性放下戒指,默默觀察四周病人。

  除赤淵服飾的人,在等待區還能看到許多其他門派的修士。

  恒壽暗忖:是其他宗門沒有醫修?還是說,他們傷勢過于嚴重,本派無法治療,不得不送來赤淵道派?

  突然,恒壽瞥見左側前排有一個中毒的修士。

  他打量一番,輕輕觸碰伏桐君:“姑娘,你看。”

  伏桐君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那是一個昏迷不醒的修士,他身邊有兩個女孩在仔細照顧。

  “仨人氣息相近,功法雷同,應該是一家人。是妹妹帶兄來診治——中毒,十日春雪?”

  旋即,她搖頭道:“應該是類似效果的毒藥吧?”

  十日春雪,是薛開研究的一味奇毒,不應該出現在南洲。

  中此毒者,人如酣睡之態。十日后,身如春雪消融,不留半點痕跡。

  此毒無色無味,又十分兇惡,可毒殺金丹修士。薛開除給伏衡華留了一副,用來護身外,不曾再予旁人。伏桐君精通毒術,頗得薛開贊賞,也只得了一副毒方,而沒有現成的毒藥。

  “姑娘可治嗎?”

  “那毒涉及道機之變,是金丹修士出手煉制的奇毒。若無特殊手段,救治起來可麻煩多了。”

  伏桐君心中一動,頓時明白恒壽心思。

  他們一行人默默等待,縱然被天月樓內的醫修接待診治,怕是也沒什么好待遇。不如展露一些手段,讓他們主動來請自己?

  順帶也能賣個人情,并且減少一下前面排隊的人數。

  于是,伏桐君走到那兄妹三人面前。

  王家兩位妹妹見一美人靠近,面色頗有些不解。

  瞧她這模樣,莫非又是兄長的“故人”?

  二女心中不免有些糾結。

  突然,她們見美人往自己哥哥身上射出一道黃光。

  頓時,二女震驚起身:“你做什么?”

  伏桐君沒理會二女,而是打量中毒酣睡的修士。很快,這修士便悠悠醒來。

  那道黃光也回到伏桐君手中。

  卻是一只體態豐盈的黃色小蟲,口中正叼著細長的紅色小蟲。

  “有點意思,你這不是毒,是蠱?這是得罪了誰,竟往你身上施這種邪門的蠱?”

  二女本想質問,可見兄長蘇醒,一個人蹲下攙扶,另一人對伏桐君道謝。

  “不用謝。我只是暫時將他體內的蠱蟲抽出一部分——他中蠱時間太久,體內蠱蟲需要連續拔除數日方能徹底化解。我對下蠱那人很感興趣,看起來,那人不打算直接殺人,而是想要慢慢折磨他?”

  王葉苦笑一聲,自家兄長慣會拈花惹草。誰知竟招惹一個魔道的毒修。兩人在戰場上認出對方。對方要兄長叛出仙道,可兄長不從,于是就對兄長下了一種唯有她可以解除的蠱毒。打算以此逼迫王家投靠魔道。

  此中前因后果,知情人眾多。但她著實不愿再在外人面前揭開丑事。

  見女孩面色為難,伏桐君也不多問。

  驅使手中的醉月蠱吃掉紅色小蟲后,轉身走到王家三兄妹身后,另一位傷員身邊。

  再度差遣醉月蠱鉆入對方體內,將對方體內的一團陰煞吸走。然后用金蟬蠱鋒銳的翅膀切掉對方身上的幾塊死肉。

  “可以了,你這樣,回去之后慢慢調息幾天,就可以自動愈合。”

  以蠱為器,治病救人。

  是她隨薛開修行毒術時,薛開指點她的門道。

  “蠱道兇惡,汝祖父甚不喜,屢有壞你修行之念。唯有以蠱術行善積功,方可打消其念。”

  伏衡華倡導的醫修分內外兩脈。伏桐君所行之道,偏向于外脈。以蠱蟲替代器具,鉆入人體進行病灶切除。諸多蠱蟲通過吞噬病人體內的煞氣、死肉,反而可以壯大自身。

  也正是用這種手段。在五行毒蠱尚未完全大成之前,她手中已持有數十只靈蠱,且積累不小的善名。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

  王家兄長起身,顫顫巍巍過來道謝。

  “無須道謝,”伏桐君給他留下一副強健身體,固本培元的藥方,“每日服食三次,明日正午開始,再來尋我解蠱。”

  說罷,伏桐君轉身去為其他人檢查病癥。

  若是走火入魔,功法弊癥一類的問題,她的蠱蟲不方便救治。可是被魔道擊傷,身體表面出現各種壞死,煞氣、毒素侵蝕人體,她的蠱蟲頗具奇效。

  短短半個時辰,她已治好八個病人。

  而這樣的動靜,自然惹得天月樓內的醫修趕出來查看。

  “宋師叔。”

  丘桂秋上前道:“師叔,我這幾位道友過來求醫。有一位朋友中毒了。”

  “中毒?我瞧這位姑娘的手段,不是…”你這么一個玩蠱毒的,都不能解毒?

  伏桐君:“他身上的毒,我解不了。你們先幫他看病,作為代價,我可以幫你們救五十個人。”

  伏桐君如此言語,正中宋利下懷。

  如今天月樓急缺人手,看到伏桐君的手段,他們自然希望多一個人來幫忙。

  不過,宋利也不敢大意。請眾人入天月樓后,默默點燃熏香,并暗暗催動木架上的伏魔寶劍。

  伏瑤軫等人見狀,并未阻攔,也未露出惱色。

  若對方真沒有半點準備,直接相信自己等人。那才是咄咄怪事。

  從進入赤淵迎仙門開始,各種針對魔道的檢測手段便已開始。

  迎仙門自帶禁魔靈訣,可以將進入門戶的魔修彈飛。

  飛仙虹橋充斥仙靈之氣,仙道修士隨意往返,魔道修士一靠近便會被烈火神雷重創。

  入山門后,各懸山又有自己的檢查手段。

  天月樓所在的曉然峰,在入樓那一刻有八卦伏魔鏡關照。入樓后有驅魔靈香,斬魔七星劍。

  經過多番考證,宋利才徹底放下心,請伏桐君和自己一起坐堂,為病人們診治。

  “敢問姑娘如何稱呼?”

  伏桐君看了一眼內室中,由天月樓副樓主代為診治的傅玄星。

  如今他們假稱隱世“傅家”,她這名字便頗為尷尬了。

  思考一番,她緩緩道:“傅桐君。”

  宋利點點頭,隨她一起診治救人。在伏桐君的蠱蟲幫助下,治病效率立時加快。

  內室。

  柴康平慢慢將繃帶解開,看到里面黑紫色的手臂,倒吸一口冷氣。

  幸好他帶著口罩,才沒將手臂溢出的黑色毒氣吸入體內。

  “你身上的毒好重!如此重的毒,你竟然還能壓制?”

  目光很快落在傅玄星解開的繃帶上:“這繃帶…”

  他正要檢查,突然恒壽跨前一步,將繃帶收入一個黑口袋:“此物有毒,需進行銷毀。”

  不會讓你們隨意研究少爺的手法技術。

  在伏衡華身邊耳濡目染,恒壽也有一份獨特的分析能力。看到赤淵道派如今場景,他已經明白自家的一個新商機在哪里。

  或許憑借這個商機,伏家在南洲的基業可以更進一步了。

  見對方謹慎收起繃帶,柴康平不好多說什么,默默低頭幫傅玄星檢查。

  然后低頭沉思。

  “你說,你這毒是救師侄時,偶然被害?”

  丘桂秋:“對,師伯,就是這樣。”

  柴康平不住搖頭:“古怪,著實是古怪。這毒瞧著,倒似是專為你準備。”

  傅玄星心虛,眼神默默挪開。

  他試著從傅玄星手指取血,然后滴入桌上的一盆綠植。

  那植物的葉片覆蓋一層銀黑色物質,卻不曾直接枯萎。

  “對旁物,毒性極差。唯獨對你,是天克之毒。就這么巧合么?”

  傅玄星默默撓頭,不知該說什么。

  “天地萬象博大精深,誰又能知一切天機事?或許種種巧合,本也是天意?”伏瑤軫道,“先生為醫者,敢問此毒可解嗎?”

  “這…”

  柴康平滿臉為難。

  他低頭想了一會兒,取出旁邊的藥瓶,又取來傅玄星的血液進行樣本實驗。

  見他如此謹慎的姿態,伏瑤軫暗暗點頭。

  赤淵醫修倒有幾分門道。

  幾種解毒方法嘗試后,柴康平沉吟不語。

  “先生無法解毒嗎?”

  “以我的能耐恐怕不行。樓里其他幾位師兄弟可能也不行。恐怕,要請師尊或者幾位師叔出面。”

  他所指的師尊,是與當代赤淵派主同輩的劫仙。

  “唯一的解毒策略,是將他血液內的毒素逐一分隔祛除。這種操作能力,不是我們這樣的元嬰修士可以辦到,只能請劫仙出手。”

  丘桂秋急忙問:“就沒有其他辦法?眼下咱們門派的劫仙,根本騰不出手吧?”

  柴康平搖了搖頭,又跟其他幾位同門傳訊。

  眾人的答復也讓人無奈。

  敗龍血毒作為東來目前最強的克龍之毒。

  南洲醫修在沒有大量實驗和藥理基礎的情況下,很難在短時間內解毒。

  他們所能想出來的辦法,就是伏衡華指出的方案。

  讓劫仙用仙氣洗滌,分隔并反復沖掉傅玄星體內的毒。

  轟——

  突然,天月樓一陣晃動。

  丘桂秋頓時大驚:“師伯,這是怎么了?”

  “沒事,是‘地淵’又有怪物跑出來。”

  柴康平很是鎮定,還有心思穩住桌椅。

  他往窗外看。

  “你們瞧,就是那怪物。”

  窗外有一體態臃腫的怪物正緩緩從云海之下的黑色深淵浮起。

  首尾長千丈,無鱗無足。頭頂生長一對嶙峋修長的犄角,宛如山岳般高聳。

  隨著上浮,云海頻頻發出震動。

  無數赤云霓霞被怪物身邊的黑霧污染,赤淵道派的封印禁法被不斷撞碎。

  “龍?”看到深淵出現的大蟲,傅玄星忍不住握緊拳頭。

  “這是絕陰鳥。”

  丘桂秋道:“一種棲息大地之下的怪物。在地下是蟲蛹的姿態,可來到人間就會逐漸吸收外界的清氣、日光,逐步開始蛻變——最終會變成一頭兇鳥飛到天空。有傳聞,此鳥與鳳凰相克,能羽鹔鹴之屬。”

  的確,這怪物體態十分臃腫,更像是一條大肉蟲。

  傅玄星稍作釋然,忽然又反應過來:“它能羽化為鳥?”

  “對,它能從蟲子變成鳥。是與鯤鵬相類的擬態進化方式。”

  柴康平一臉平靜望著窗外。

  那怪物展現出來的氣勢,不亞于元嬰宗師。

  但——

  也僅止于此了。

  在對方現身的那一刻,赤岳浮現千百道靈光同時轟下。

  恒壽眼皮一跳:一千位金丹修士同時出手?

  在一聲刺耳的尖叫聲中,那頭怪物深受重創。

  下墜時,它沖曉然峰方向大吼。

  嘴巴張開那一刻,傅玄星看到無數只手臂在它的口腔中掙扎。

  好惡心!

  兇戾的地煞之氣噴涌而出。

  曉然峰浮現點點青光,轉眼匯聚的光海將地煞凈化。

  伴隨天空的一刀霹靂,蟲蛹重新墜入地淵。

  呼呼——

  黑色在地淵回蕩。在蟲蛹上來下去時,大量的墨綠色浮藻在空氣中飄蕩。

  赤岳云海陡然升騰三昧真火,把那大片大片的墨綠青云燒作灰盡。

  柴康平對眾人解釋:“地下的藻類蘊含毒煞,不可讓其來到人間。”

  地震仍未停止。

  新的“絕音鳥”蟲蛹再度從地下升起,很快又被赤岳山上的修士鎮壓。

  反復十余次,總共有十多條絕音蟲蛹上浮,被赤淵道派一一誅殺。

  “這是一個成規模的蟲群?”

  柴康平喃喃自語:“地下的封印也松動了嗎?”

  見傅玄星等人還在,他回過神,輕咳道:“這樣吧,你們先在赤淵道派歇息。解毒的事,我們再研究研究。”

  見恒壽又掏出一條嶄新的銀色繃帶給傅玄星換上,他眼皮一跳,終于忍不住問:“這種繃帶是你家的秘寶嗎?可還有多的?”

  伏瑤軫眼中閃過一絲靈光,窺見一些對自家極為有利的未來。

  她嫣然笑道:“這是我家人在出門時,特意讓我們隨身攜帶的應急物品。這種北辰星光之力的,是傅玄星專用。此外,還有一些補血、療傷的,可以給天月樓均一些,方便諸位治病救人。”

  她示意恒壽取出一些靈符繃帶給柴康平,然后在丘桂秋帶領下,安排住所歇息。

  柴康平研究伏瑤軫遺留的繃帶。

  一開始還有些不解,可隨著符箓研究,他的眼神逐漸變化。

  “等等——這種符箓體系…”

  不是南閆福洲的!

  看上去,倒是像…倒是像…

  他迅速起身,上樓從書架拿起一本古籍符書。

  赤淵舉派而來,自然攜帶大量的東來修行書籍。

  在經過和南閆福洲的融合、交流后,赤淵符道自成一脈,結合兩家之長。如今柴康平可以確信,這種繃帶使用的符法,并未摻雜南閆福洲的體系,而是東來獨有。

  “要說東來符術,天羽山那邊的伏家也有。但他們自稱‘傅家’啊?”

  柴康平有些困惑,索性找來道童。

  “去問問,你楊師叔在不在山門。”

  “哦。”道童剛要出門,突然又轉過身,“老爺,是哪位楊師叔?”

  “當然是楊岱了。請來來一趟,就說我有要事。”

  可道童離去再歸來,卻道:“楊師叔前幾日已前往東海,目前不在山中。”

  柴康平看著手中的繃帶。

  “派人去傳個信,再把這兩條繃帶給他送去。還有,問一問他,有關傅玄星、傅瑤軫、傅桐君,他認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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