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通!
衡華抬起頭,看到伏蓬明抱著陣圖,潛行回八門陣。
少年小腿流著黑色血水,還有兩顆細小犬牙。
「哥,我把陣圖拿回來了。」
衡華面色一沉,先對他體內打入一道符箓,然后吩咐伏白民:
「去找點靈蛇草,給他外敷傷口。」
「靈蛇草?那不是…」
毒藥嗎?
「他中犬毒,眼下沒時間解。只能用另一種強性劇毒壓制,等我騰出手來,再幫他解毒。」
說完,衡華右手一招,伏蓬明懷中陣圖飛入手中。
圖卷內羅乾坤奧妙,有八卦九宮珍奇,完全可以充作一卷法寶。
「哼,我就知道是那群邪修!」
造化真元化金光注入陣圖。
很快,陣圖往下滴落血水。
屈指一彈,真元擊中下方一塊石子。石子自轉三圈,化作白玉小碗,把血水一一承接。
伏蓬明兄弟倆聞著腥臭惡氣,臉色微微變化。
這藏在陣圖里面的毒…
「一些偏門的小玩意。只是里面混雜十二道邪術,看上去有些麻煩。」
衡華笑著解釋一句,造化金光徹底將陣圖祭煉。
「去!」
陣圖飄到空中,若金云徐徐張開。
當云彩覆蓋八門空域,被「還靈太陰咒」破去的陣法徹底復原。
有立足之地,妖獸們的攻勢得以緩下。待于小磊等人趕回來助陣,八門陣再無破滅之憂。
衡華舒了口氣,起身站起。
「白民,將你哥送去帳篷,我去去就來。」
突然,衡華眼前一黑,脖頸上的腦袋再度滾落。
幸好他反應快,右手迅速拎起腦袋,重新按回脖頸。
伏蓬明忙道:「哥,還是讓白民陪你行動,我自己去歇息。」
「不用。多大點事,過兩天就固定好了。」
衡華乘云而起,前往西方妖族們布置的祭壇。
玉兔玉容抱著幾條兔尸哭嚎。周邊堆放著數百條兔精尸骸。
衡華在祭壇四下打量。
「黑幡、月鈴、祭壇以「十二」為基數,確是太陰壇的標準布置。」
除玉容外,崔伯山夫婦和其他幾位修士也在此處。
見衡華過來,眾人一起過來詢問接下來如何處置。
「留守此地的妖尸,你們都分了吧。至于這些兔尸,你們別胡來,讓玉容娘娘自己收好。」
「這點人情世故,我們還是懂的,畢竟…這是她的同族。」
玉容雖是兔妖,但這幾日也在八門陣幫過忙,和修士們有點頭之交。
修士們還不至于為了一點妖尸提煉的靈玉,繼續在玉容傷口上踐踏。
幾人沒有驚擾玉容,在四周燒毀妖獸尸骸祭煉骨玉。
衡華走到玉容身邊,玉兔精拜在衡華腳下,哭泣道:「先生,您有通天之術,可否…可否復活這些孩子?」
衡華掃了一圈,抬起右手。
太玄逆命術。
云軸噴出一道星華,三百道妖靈精魄從兔尸上飛起,緩緩匯聚到玉容面前。
它們皆為兔形,不少兔子面目猙獰,怨氣深重。
衡華站在這里,亦能感到陣陣惡風陰氣。
「邪道多厲法惡術,所以才被仙道抵觸啊。」
衡華盯著三百兔魂,沉吟道:「復活三百兔精,我可沒這份修為。其代價,也非你我能承受的。但——」
衡華與眼前飄動 的精魄們溝通。
有幾只大一些的母兔聽到衡華要求,主動將幾只剛出生不久的小兔子推出來。
「這是?」玉容見到族人們魂魄的行動,一時有些愣住。
其他兔精靈魄也議論起來,雖然有些不舍,有些不甘。但還是默默站在幾只大兔子身后,注視著那幾只懵懂無知的小兔子。
它們,承載著這些兔精的希望。
見這些小白兔靈性十足,衡華心中一動:「這幾只小兔子,是你們兔族培養的精銳?」
玉容回過神,低聲道:「我…我族拜月,以玉兔為尊。可我們姐妹幾個的修行資質太差。大姐便想出一個主意,從新生代挑選根骨上乘的白兔進行培養。這幾只小兔兒,每日飲甘露,吃靈草。未來有蛻變玉兔的可能性。」
這樣的玉兔候選共計五十六只,大半被虎王、狼王們拿去當血食。眼下這四只小兔,是金角虎王和銀角虎王分得的份額。
他們還沒來得及吃,便和其他兔妖一起拿出來作血祭。
可憐出生不足三月,這些幼兔就慘遭滅門之禍,連生死為何物都不明白。
那幾只將小兔兒推出來的母兔們不斷對伏衡華磕頭。
「先生,我等不求這些孩子長長久久。只要她們不白白在這人世走一遭。尚未知道德、生死,便如我等一樣凄慘離世。」
衡華沉吟半響,從四只小兔中挑選兩只。
「再多的,我也沒辦法了。」
他施展太玄逆命術,把三百兔尸內的殘留太陰星力截取。
嗡嗡——嗡嗡——
太陰祭壇震動,無數旗幡鈴鐺飛舞。這座用來施展邪術的祭壇,竟開始重新運轉。
衡華默默溝通二兔冥冥之中的本命星辰。
「咦?」
這一觀,他看出不妙。
這倆只小兔在前世,曾做過蒼猿、蚯蚓,也曾作為人身度過三十寒暑。
而七世之前,她們仍有一世當了白兔精。
一家十余口,過得逍遙自在。但因為大姐在外得罪一只狼精,導致一窩小兔子統統被害。
「孽緣,孽緣啊。」
看到張曦月前世所化的白兔,衡華心中不住搖頭。
此世沒有地府,沒有幽冥鬼神。但有星天,同樣具備輪回轉生。許多人的本命星辰回溯數代,總能看到一些沾親帶故的淵源。
修真家族的圖騰靈,便是借助這份血脈淵源,將死去的修士同族重新引入家族。
衡華觀看二兔命運,間接觸及張曦月和伏白民之間的三世孽緣,連連搖頭。
但手下動作并未停歇。
呼哧——銀色火焰在兔尸上點燃,一縷縷太陰靈焰流向伏衡華,被他打入眼前兩道幼小的兔魂中。
兩團火焰發出柔和的光亮,徐徐散發著生機。
崔伯山等人燒掉其他妖獸,過來與伏衡華匯合。正好看到他重新塑造兩具肉身,兩只剛出生不久的小白兔活過來,在伏衡華懷中緩慢蹬腿。
起死回生?
崔伯山瞪大眼睛。
延龍的醫術已經研究到這一步了?
幾位修士彼此對視,再度于心中堅定一個念頭。
伏衡華,絕對不能得罪,平日盡可能恭敬對待。
這可是一個掌握「起死回生術」的修士。
眼下只能復活凡物,但未來或許能更進一步,復活修士呢。
衡華捧著小白兔,二兔懵懂無知,全然不知自己經歷一場生死大劫。更不知道,那些同族為她倆復生,到底付出了什么。
玉容看看身邊三百具兔 尸化為塵埃,那二百多的兔魂也逐漸淡去。
衡華拿羽扇一掃,兔魂混雜執念飛入手中,凝成一枚藍色寶石。
「玉容娘娘,此物封存你同族精魄,待回返人間后,你送他們前往星天吧。」
玉容拜謝衡華。
「不過為了復活你兩個族人,他們靈力損耗過半,只剩一些執念。若不能提前化解執念,恐怕會蠶食靈智,再難轉生。」
聞言,玉容連忙恭謹道:「請先生指點明路?」
「稍后,我設一個咒術。你捧著這個毒碗和寶石去元嬰前輩們的戰場。對金角大王喊三聲,把這碗毒汁潑去。你們兔族被虎族迫害,這些兔妖怕也是他設法找來,行此血祭惡法。」
「讓這些同族經歷這場報復,可化解執念。之后,你再用太陰靈力溫養寶石。待云柱復原,前往地表后,可助他們轉生。」
同族血仇在此,玉容重重點頭:「一切全聽先生吩咐。」
一個時辰后,玉容手捧玉碗趕赴天空。
衡華揮扇燒掉太陰祭壇,和崔伯山等人返還八門陣。
路上,他腦袋再度滾落,然后被他面色如常地按回去。
幾位修士看得愣神,衡華再度重申這只是一個小問題。
但修士們心中犯嘀咕。
頭顱,又名六陽魁首,泥丸宮所在,元神寄托之地。這器官能當皮球一樣拿在手中隨意把玩?
眾人心中忐忑,看著衡華一次次把腦袋按回頸上。
回到陣內,嘯魚、恒壽等人來尋。看他這般操作,嘯魚不禁勸道:
「少爺,您還是快些運功,把頸上傷口治愈吧。」
「我的傷口被施加邪術,需要閉關三日才能療傷——麻煩著呢,還是先幫你們療傷。」
于小磊這群人去盜取陣圖,身上皆以掛彩。
衡華持羽扇,口中念誦咒文,對天空連扇三下。
造化真元化作金光,然后于空中凝成彩云,灑下充斥勃勃生機的甘霖。
眾人眼看身上、臉上,原本火辣疼痛的抓痕、傷口,逐漸變得清涼,然后一點點消除、愈合。
「你們幾個…」
衡華持扇點出幾個人:「你們身上有妖毒,需要換種法子。跟我來。」
叫上幾人跟自己一起去找伏蓬明,伏衡華開始著手為眾人祛毒。
玉容乘云來到云空戰場。
眾多元嬰領域的疊加下,她感受到致命威脅。
在這里,大道靈韻混亂無比。莫說她,就連那些宗師、妖王稍有不慎,也要承受其他領域余波反噬的風險。
「如今,諸多道域達成平衡。但只要稍微進行一些干涉,就可以引發領域內部的連鎖崩塌。」
玉容明白伏衡華的打算。
更清楚這一舉動無比危險。
領域崩塌,宗師們或許能保命。但自己…
可關乎同族血仇,她咬牙祭起自己的太陰玉兔領域。
在如海洋般磅礴的復合領域面前,她的領域宛如一朵浪花,轉瞬之間便會傾覆。
玉容再激活本命天賦,化為無形之相,小心躲藏在幾個領域內。
藏身隱匿,是玉容成為玉兔后覺醒的天賦。仗著這個天賦,她才能逃過虎狼之口。
仔細辨認領域之間的大道靈韻,前一刻還是大日炎炎,下一刻便符光流轉。
唯有在相應領域運轉時,她才能進入那個領域的戰場。
玉容心嘆:可惜我沒有二姐的天耳神通。如若不然,可以輕松感知金角大王所在。
忽然,一陣靈風吹過。
「你來這里做什么?」
三千赤文在云空凝聚,幻化為恒宇真人的容貌。
玉容正要解釋,真人卻看到她手中的玉碗毒汁。
「唔…是這樣嗎?明白了,你要找的人在那邊。」赤文架起虹橋,指引玉容往另一個方向去。
玉容愣了愣,自己還沒說話,恒宇真人便明白了?
真人散去神識,全力應對自己面前的銀色神狼。
月光領域充斥陰煞、兇橫的暴虐氣息,與兔族的寧靜、舒和截然不同。
同為太陰眷屬,嘯月銀狼與玉兔走向兩個極端。
在這些太陰光輝、煞氣周圍,無數道赤文凝成千萬道咒文符索,宛如蹦蹦跳跳的玉兔,牢牢將妖狼的領域圈禁住。
地級道法,舒月玉兔咒。
可療傷治病,采集月華,也能消弭兇煞之氣,凈化邪祟。大成時,更可以由虛成實,締造活物玉兔。
「狼王,你們要輸了。」
恒宇真人察覺到自己二人交鋒的領域外,出現另一道太陰氣息。擔心對方使壞偷襲,才分出神識去看一眼。
這一看,他在玉容手中玉碗,看到伏衡華的險惡手段。
「以彼之道,還施彼身,倒可說是天理循環。」
玉容借虹橋來到金角虎王和天璇子的戰場。
璀璨奪目的皓日與滿天星辰碰撞。
每當星辰炸裂,碎片便吸收星光,凝成新的星盤陣法繼續困住大日。
反復周轉,不給金角虎王與弟弟匯合的機會。
「老雜毛,有本事跟本王正面交鋒。」
「你是行走力道的妖王,而我是仙道的宗師。嘛跟你硬碰硬?」
仙道修士除卻少數人外,絕大多數修士都屬攻高防低。
天璇子這樣歷經無數歲月的宗師,自然不肯和一位肉身強橫的妖王近戰肉搏。
拿陣法慢慢磨,慢慢尋破綻即可。
在天璇子的占卜中,轉機很快就要到了。
玉容看著二人交戰,又往不遠處看。一輪明月被五色祥光封鎖,哪怕和太陽只有咫尺之遙,卻猶如天地鴻溝。
那是洪璇璣的領域。
五氣輪轉,天地輪回。
他在自己的領域內施展天罡道法五行大遁。
層出不窮的五行道法逼得銀角虎王疲于應付,無法和兄長匯合。
玉容深吸一口氣,看向星盤陣法中的皓日。
天璇子和金角虎王也察覺玉容靠近。
天璇子笑道:「轉機至矣,妖王快快回歸星天吧!」
妖王嗤之以鼻:一個金丹修士跑來,能做什么?
「金角虎王何在?」
玉容沖戰場喊出一聲。
金角虎王心中嘀咕:這兔子精瘋了嗎?來這里尋本王,還問我在哪?
正想著,他心中驀然涌起一股奇異的感覺。
隨著話語,好像有一股玄之又玄的力量鎖定自己。
「金角虎王何在?」
第二聲喊出,那股力量更強三分,有一句話憋在嘴邊,幾欲呼出。
「金角虎王何在?」
當第三遍后,虎王強忍不住,回了一句:「老子就在這,你喊什么喊!」
這句話一出,玉容手中的碗突然亮起金光,不受她控制一樣往前沖。
她連忙用力將毒汁潑去。
天璇子看到毒汁,立刻收斂星光,讓開一條道路。
毒汁似有靈 智一樣,沒有一滴飛到天璇子身邊,而是順著冥冥之中的那一絲感應,盡數潑在金角虎王頭上。
「啊——」
毒汁瘋狂腐蝕皮毛,虎王額頭的「王紋」被毒汁污染,妖王領域當場崩潰。
轟隆——嘩啦——崩嘭——
領域平衡徹底打破,云潮漫卷,天光炸裂。在場所有宗師、妖王的領域瘋狂擴張,引發新一輪的領域碰撞。
作為始作俑者的金角虎王,卻因為根本張不開領域,被天璇子祭起一座星門狠狠重創。
天璇子一手撈起玉容,直奔隔壁的洪璇璣戰場。
「道友,璇璣星勺!」
洪璇璣立刻祭出一只銀光閃閃的星辰神兵。
覆洲之后,天地間五行之氣失衡。洪璇璣另辟蹊徑,借北斗七星凝練「璇璣星勺」,重新勘定五行。
而北辰星光,恰好是天乙宗的道法范疇。
在星勺出現后,天璇子以畢生法力引動北辰星光,盡數注入星勺。
二宗師合力,玉容看到星勺光彩內斂,仿佛一把普普通通的勺匙,輕輕點在銀角虎王眉心。
轟隆——
月華爆炸,如潮水四散飛濺。新一輪的領域爆炸開始。
兩位宗師帶上玉容,迅速趕往下一戰場。
至于金角、銀角,他們根本不需要后續。
他們清楚,元嬰妖王肉身強橫。就算被重傷到奄奄一息,只要不死,就有同歸于盡的反撲手段。
在這種情況下,不值得繼續冒險。
盡快匯合己方所有人,才是當下第一關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