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訶子捂著受傷的左臂,勉強架起祥云,努力往東飛行。
云頭晃晃悠悠,他的意識逐漸模湖。
只剩下一個念頭,必須逃走。
不能留在原地!
不知飛行多久,眼前浮現一片墨色大澤。
靈光自大澤深處飛來,直奔自己。
全訶子心中一驚,再也控制不住云頭,當場墜落。
“道友。”
輕柔風力將他托著,落在太玄大澤岸邊。
朦朧間,全訶子看到一個身著兩儀道袍的美少年。
太玄同道?
“在…在下全訶子,乃金泉山弟子。”
他說完,當場昏過去。
“金泉山?也是太玄道統,位于玄壺方仙洲上。”
衡華翻開眼皮檢查,然后看向左臂。
左臂貼著一道解毒符,此刻符箓已徹底變黑,一角燒焦如炭。
“中毒?”
衡華手指一撥拉,那張符徹底化為灰盡。
看到傷口處的咬痕,衡華畫出“百靈解毒符”,并以造化真元注入全訶子體內。
“是狐毒,火屬。幽火冥狐?”
可以解,但不方便現在解。
衡華小心思轉動,輕打響指,白云托全訶子隨他一起回返浮島。
將藥罐、草藥等物擺出,并將其中一些草藥搗碎扔一邊。
做出自己盡力療傷的現場后,衡華才出手將他身上的毒吸入自己體內。
造化玄功運轉,毒素很快煉化為造化法力。
“咦?又來人了?”
察覺自己在岸邊的警報被觸動,衡華再度飛出去。
天璇子和戚玄聯袂趕來太玄遺址。
云柱斷三,太玄一系的云柱便是重中之重。
天璇子臉色凝重:“師弟,前幾日和妖王交手,你傷勢不輕。稍后碰見太玄大澤附近的伏兵,萬不可大意。切記,躲在我身后。”
戚玄臉色蒼白,但依舊搖頭:“正因為此地必有妖兵埋伏,才不能只讓師兄來。安心吧,金丹無損,我又打坐幾日,傷勢好得七七八八。”
兩人又行至一會兒,突見前方怨氣混著兇煞之氣沖入云霄,不由色變。
“妖族果然留有伏兵!”
“這是在結陣吧?端看兇煞當空,便知這座大陣險惡無比。還有這些怨氣,布下這座煞陣,不知這些畜生造下多少殺孽。”
天璇子暴躁道:“可恨我的天雷珠用完。不然,幾顆天罡雷珠下去,定要將這些孽障統統轟殺。”
二人來到太玄大澤附近。
遠遠眺望一望無際的墨色,兩人同時震動。
“這…這,我三十年前來,大澤還不是這樣啊!”
“是啊。怎么變黑了?而且——有毒?”
戚玄正要問,卻順著天璇子目光望去,看到岸邊一塊石碑。
上面有兩列華麗張揚的筆跡,如龍飛鳳舞:“湖水有毒,勿飲勿觸。仙家同道入內,請打出宗門印記。”
二人對視:“在我們之前,已經有人來了?”
“可我們不是距離最近的?”
“莫非是我療傷耽擱,有同道搶先一步?”
旋即,聽到下面沙沙聲,戚玄低頭一瞧,又發覺不對勁:“我記得,原來這里就是岸邊,應該還有一片紅木林?”
可眼下,只有一片狼藉的沙地。
不遠處,倒是依稀可見一些殘破風化的樹樁。
他手指一勾,那片樹樁飛出一道玉符,正是自己三十年前所留。
“我沒記錯,這里就是原本的澤岸。怎么,水退了?”
距離真正的水邊,足足少了半里地。
天璇子拂袖一掃,狂風吹開沙地,露出下面累累白骨。
“好激烈的戰斗,這里有同道和妖戰。”
天璇子有博物勘定的經驗,見識遠勝曾經。幾眼掃過,便知這些白骨俱是獸類所留。
只不過,這些白骨表面光滑,無法從白骨推算死亡時間和方法。
兩人按下云頭,貼著沙地往前走。
不久,混雜刺鼻味道的血腥氣撲面而來。
水澤淺灘處有堆積如山的尸骸,水上飄蕩紫黑色毒霧。
眾多尸骸的血水落在大澤,非但沒有將血水染紅,反而更顯漆黑兇惡。
天璇子左右張望。
“這…這是太玄遺址?我沒來錯吧?”
戚玄沉吟不語。
三十年前,他來這里時的太玄大澤仍是一番碧水藍天。幾處翠青靈島在水上飄蕩,盡顯飄渺之相。岸邊,一排排紅木林如碧海衛士,生機盎然。
但如今…
沙地,白骨。
黑水,尸山,毒霧。
二人思忖時,一道靈光從大澤深處飛出。
“兩位前輩——”
衡華看到天璇子,眼睛頓時一亮。碰到熟人,那就好誑了!
“晚輩伏衡華,見過兩位前輩。”
他劃出蟠龍印記和玄微派道印。
天璇子聽到伏衡華這個名字,目光一怔。
仔細打量身著兩儀道袍的少年,的確是故人。
而眼下的他,的確有幾分仙家修士姿態,不復人間富貴少爺姿態。
戚玄低聲問:“師兄,他是?”
“伏家小子,就是玄微派看重的那個。”
戚玄了然。
他出自兩儀道,自然聽聞過玄微派和伏衡華之間的事。
玄微派三求而不肯拜師,在太玄道脈內也算小有名氣。
“伏家小子,你怎么在這?”
“我在附近歷練,恰好看到云柱斷絕,明白未來一段時間要逗留遺洲。便提前來太玄大澤,等待同道。”
看著周圍的尸山毒水,再看眼前豐神俊朗的美少年。
二修心中犯滴咕。
這地方是他弄出來的?怎么想,怎么不對吧?
莫不是哪里來的魔修冒名頂替?
天璇子謹慎問:“這周圍的戰斗,你可知曉。”
衡華聞言,神情一暗,連嘆幾聲后,苦笑道:“我從延龍出行時,有一位長輩擔心我在外面受委屈。特意將一瓶毒藥送我傍身。
“我來此地時,見妖氣沖霄。本想掉頭離開,等同道們聚集后再做計較。豈料那些妖孽兇橫無禮,死追著我不放。不得已,我只能拿出長輩賜下的靈毒。”
少年滿臉愧疚:“本想嚇唬一番,奈何他們不信。認為區區一瓶毒液不當事,可當我倒入大澤…”
衡華捂袖長嘆:“縱然是取死有道的畜生,這番殺孽做下。日后祖父和諸位長輩少不了輪番訓斥,閉門思過了。”
天璇子望著大澤內的尸體。
這都堆積成山,沒辦法飄在水面——可想而知,水底到底堆積有多少。
什么毒,有這樣的效果?
戚玄在伏衡華說話時,一直施展秘術,觀察他是否說謊。
但通篇下來,他沒有察覺伏衡華心跳出現任何異常。
好像是真話?
只是——
戚玄看著不遠處的一頭六牙大象。
象皮、血肉全部消失,唯有一副骨架和象牙,且呈純金色。
這是一頭金丹級別的妖獸,體魄強橫無比,修行大力神魔法,也能被毒死?
換算下,我要是沾染,也要死吧?
再看另一處,雙臂孔武有力的神猴倒在水澤,皮毛已徹底腐爛,漸露玉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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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金丹級的妖將!
猿猴旁,五條白狐尾巴隨波逐流,宛如一朵白色的大花。
千年道行盡消,金丹白狐已死。
戚玄粗略觀察尸山,在這里至少死了十頭金丹級別的妖獸!
就算這些妖獸久不曾和人族修士戰斗,也不至于被一個筑基七層的小家伙弄死十來個吧?
天璇子神識全開。越過淺灘這些尸骸,看到遠處水上翻肚皮的魚妖們。
魚妖數量對比淺灘的尸山,至少有十倍啊!
心涼,心冷,心寒。
“小友,你這毒從何而來?叫什么名字?”
“名字——我不清楚。但,這是我們延龍毒道大家——”
“薛開給的?”天璇子皺眉,直接道破。
“正是。”
天璇子沉吟一番,打量漆黑如墨的大澤:“若是他,我倒有些明白了。
“他這些年研究毒龍真法。幾次化龍失敗,所產生的毒液卻被收集。這些玩意針對我輩,都是一場麻煩啊。”
因為圣人之道,他跟薛開保持著一些聯絡,清楚薛開幾次化龍研究成果。
“毒龍血。足以毒殺元嬰宗師的劇毒,的確可以殺死這些畜生——造孽啊。”
少年聞言,十分配合的露出幾分苦笑和悲嘆。
他內心暗喜:行吧,你都幫我想好了,是毒龍血,我還說什么?
此毒趕不上毒龍血兇橫,卻能在瞬息之間擴散千里。是伏衡華借助邪術煉制而成的歹毒咒毒,彷照弱水。
“不是怪你,只是這玩意的確有傷天和。”
天璇子不住搖頭,設法安慰道:“罷了,事已至此,便這樣吧。你也是無心之舉,為了自保。”
在眾多妖將、妖兵環伺下,一個可憐無助的筑基七層小修士,能有什么法子?
下毒,就是他唯一保命的手段。
“日后若你祖父怪罪。我二人可以幫你說說情。”
衡華十分感動的拜謝,并引二人登島。
二人乘云在后面跟隨,戚玄低聲問。
“確定是本人?”
妖族中,有不少妖獸具備幻化乃至模彷的能力。
“應該是吧。”
只是看著身著兩儀道袍的伏衡華在前方引路,指出一處處陣法布置,天璇子有種荒謬與滑稽感。
太玄兩儀,陰陽治化。
仿佛在這座太玄大澤,他才是主人,而自己等人是客人。
至浮島,還沒登島,戚玄臉色又是一變。
“師兄,你看!”
浮島彼此間有鎖鏈相連。
仔細觀察,那些鎖鏈赫然是妖獸骸骨變化而成的骨鏈,上面篆刻一道道陰陽符印。
“這家伙怎么會兩儀五元陣?還有陰陽符法——他看出太玄遺址在哪了?”
二人對視,久久不語。
“或許,是玄微派告訴他的?”天璇子艾艾道,“玄微派對他很看重。”
但是,總不會把自家壓箱底的東西傳給他吧?
戚玄不相信,玄微派會把自家根本傳承教給一個世家子弟。
直到二人登陸浮島,看到昏迷中的全訶子,天璇子方松了口氣。
“我認識他。金泉山的,太玄同道嘛——這浮島上的陰陽陣法,是你們倆一起弄的?”
“不,我是不久前發現這位道友。把他送到島上,至今還沒醒呢。”
衡華蹲在全訶子身邊,檢查他的傷勢。
還好,毒素排除大半,只需再逼毒一番即可。
想到身后二人,伏衡華擺出關切的姿態,親自準備草藥幫他外敷,并看向天璇子二人。
“前輩,這位道兄傷勢不輕。你們可否幫他運功祛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