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法師的本能,讓衡華關注少年的功法,到了跟前才仔細觀察外貌。
唇紅齒白,五官端正,干凈明亮的星眸不帶一絲污濁,瞧著比自己還要小幾歲。
風華正茂,少年意氣,應該是初出茅廬吧?
衡華暗暗想著,紅衣少年已起身抱拳招呼:“我姓傅,傅玄星。來自金方水域。”
衡華微笑點頭,看向伏向風。
“他迷路了,過來問路的。”
伏向風暗暗感慨:他萬萬想不到,小六兒作法顛倒天機,竟然將方圓百里水域的磁場攪亂。除卻他們外,還有其他人在這片水域迷失方向。
“問路?”
衡華倍感意外,坐在茶桌另一邊,盯著桌上兩杯清茗。
傅玄星不好意思地摸腦袋:“我過來問路。伏大哥為人熱情,便請我下來喝茶。一時間,倒忘了問路正事。”
嘯魚將一杯新茶放下。
衡華端著茶杯,暗暗思量:金方,與天央、玄玨并稱東萊最強三水域。從那里出來的少年,再看他一副初出茅廬的模樣。不像是修真家族,更像是——
瞥向傅玄星身后的桃木劍,衡華眼眉一挑,他見過這種桃木劍。
“七星伏魔印,兩儀玄心咒。太玄一脈。”
玄魚上人的幻境中。那位講道的太玄宗仙人和他的弟子們,身邊就有這樣的桃木劍。
太玄宗舉派飛升,道統散落各地,莫不是哪一脈分支別府的人?
只是…
衡華眼神微妙,看著少年面前的茶杯。
金方水域的人士,應該不了解伏家的好名聲。
初來乍到,就敢喝陌生人的茶,真不怕被毒死?
衡華暗道:幸虧碰到我家,若是碰見程家人,怕是死得不能再死。
“傅兄弟,正好。你要問路,找我兄弟最合適。”
伏向風在外游歷,奉行伏丹維教導,與人方便,與己方便。
他熱情招呼傅玄星,讓衡華給他指路。
傅玄星拿出羅盤。黃龍、天央、金方、炎水、白玱五水域一閃而過,最后延龍水域的水圖逐步放大。
衡華目光一閃。
好齊全的水圖。
看到這幅水圖羅盤,向風也慎重起來。
他雖然喜歡與人為善,但到底不是傻子。
這么龐大的水圖肯定不是少年自己制作,定是宗門所賜。而有這等水圖的,必然是名門大家。
“傅兄弟要去哪?”
少年指著目前所在的水域。周圍磁場紊亂,好幾座島嶼的靈脈坐標不斷徘徊,難以定位。
“我要去青羅島。”
“青羅…”
伏向風喃喃道:“青羅望月,曉風觀花。沒記錯,那是天雪上人的道場。”
他聽祖父提及,天雪上人是一位以“幻法”著稱的金丹修士,其風花雪月四門幻術合在一起,連金丹修士都能迷惑一時。
但據祖父所言,此人前路已絕,再無化嬰之機。
伏向風沉吟:“青羅宗,天雪上人。小兄弟去那里做什么?看幻術?倒是記得,青羅宗每年中秋,都會舉辦一場幻花大會。”
“我是去——”
“不用告訴我們。”
衡華打斷少年,指著水圖羅盤西南,也是彩鸞靈舫的前進方向。
“青羅島在這里,你速速去吧。”
隨手一劃,陽光凝成指針,漂浮在傅玄星身邊。
“跟著指針,會送你到青羅。既要辦事,速速去吧。”
衡華剛才心中悸動,隱隱有種預感。如果讓傅玄星說下去,自己會有一場大麻煩。
少年看了看衡華,拱手道:“兩位恩情,玄星記下了。”
沒在船上多待,他駕馭木劍飛向青羅島。
“小六兒,你干嘛攆他離開?看那方向,咱們稍后也要去吧?”
“那就繞路。”
衡華將玉蟹扔回艙內,很快玉蟹將三枚赤銅錢夾過來。
就在茶桌上,當著伏向風的面,衡華開始卜算。
第一遍,臉色凝重。
第二遍,神情肅然。
到了第三遍,確認計算無誤后,衡華暗中松了口氣。
青羅島有血光之災,劫運密布。這少年去那里,想必是救人。
但與我無關,早早去葬龜礁修行,才是正道,閑事少管。
瞥向對面的伏向風,衡華暗道:以三哥脾氣,不管閑事怕是不可能。
衡華果斷選擇不聲張,單獨傳音恒壽,讓他往西北方向開船,從青羅島另一個方向繞過去。
“真改道了?”伏向風并非蠢人,察覺衡華改道前行,明白青羅島那邊恐怕有事。
“祖父提及,天雪上人非兇惡之輩,時常恩惠往來修士。”
“但她是金丹修士。她都沒辦法,你我能如何?”
伏向風啞然。
他雖然不認為,青羅島有什么滅門之禍。可萬一自己過去,把小六三人卷進來。自己可不相信他們三人的自保手段。
說到底,這次并非我一人,帶著三人累贅啊。
伏向風忍住去青羅宗的念頭,默默坐在船頭,望著遠處那云霧縈繞的靈島越行越遠。
看他糾結模樣,伏衡華好言寬慰:“三哥放心,天雪上人命不當絕。且青羅島是她道場,機關重重,出不了事。至于這少年,也非短命之相。咱們不插手,他們照樣不會有事。”
“放心,我明白分寸。做兄長的,總不能真把你卷入漩渦。”
小半個時辰過去,徹底從青羅島水域離開,衡華松了口氣。
“恒壽,加快速度,直接往西走。”
快了,待到明日,自己就能進入葬龜礁范圍。
就在這時,衡華看到前面水霧中閃現的赤光。臉色微變,迅速抓起桌上赤銅錢卜算。
看到結果,俊俏的臉立刻拉下。
伏向風發出一聲長嘆:“看來,天意如此。你故意挑了一條安全水路,反而引我們碰上這個麻煩。”
他看得分明,前方水霧中的赤光,正是不久前的傅玄星。
“他竟然從青羅島離開,不,是帶著‘麻煩’一起離開。”衡華隨后去算青羅島。
他發現此刻,青羅島上反而沒了危機。至于天雪上人,以伏衡華目前功力尚無法推算一位金丹修士。但也表明,天雪上人并無損傷,還有余力阻擋自己的推算。
“所以,如果剛才我們走西南水路,從青羅島過,反而沒有危險?”
“對。”
衡華看到伏向風嘴角上挑,皺起眉頭:“三哥笑什么?”
“笑你這謹小慎微,卻馬失前蹄的家伙。”
伏向風拔出靈歌劍:“當哥哥的,今天就教你一件事。
“在外行走,意外頻發。與其事事追求謀定后動,不如隨心而為,仗劍行俠。”
剛才他擔心把弟弟卷進去,不往青羅島走。如今,事都找上門了,再畏畏縮縮,哪里是大丈夫所為?
風光起,前方迷霧盡散。
“傅兄弟,伏某來助你!”
那速度,衡華根本來不及阻攔,眼睜睜看著伏向風入劫,卷入他推算之中的“大麻煩”。
“少爺,我們現在…”
恒壽停下船,走上船頭。
“還要繼續繞道嗎?”
“你覺得呢?”
衡華沒好氣道。
邊為伏向風卜算,他邊說:“傅玄星僅有一面之緣,我自不會為他冒險。但三哥入劫豈能坐視?”
關于傅玄星帶來的麻煩,衡華方才推算并不清晰。隱隱感覺到,有一股力量在阻礙。
而現在,親眼看到傅玄星就在不遠,衡華依舊無法算出那場劫難的緣由。還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感覺,那邊似乎有邪門東西在勾引自己。
愣愣看著桌面立起來的三枚銅錢,衡華發愁嘆氣,把卜錢收入袖內。
“算不出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伏向風沖過去支援,傅玄星壓力大減。木劍卷起水龍纏住一位修士,雙手施展拳術逼退另一人。
他忙喊道:“伏大哥,你們怎么在這里?”你們不是往青羅島那個方向去嗎?
“別說話,先退敵。”伏向風劍氣舞動,道道青芒漫卷,對面修士被迫避讓。
“三個真火境。傅玄星出身大派,應付起來應該不難。不過,他身上有傷。身邊——”
傅玄星守在礁石邊上,石上坐著白發蒼蒼的老者。他氣血枯敗,奄奄一息,仿佛下一刻就會死亡。
“阻礙卜算的關鍵,就在他身上。”伏衡華遙遙望著老者,差點又動了念頭卜算。
“少爺,您說這會不會是陷阱?”不久前,那只螃蟹的經歷讓嘯魚記憶猶新。
“萬一又是那些人找三少爺報復…”
“你懷疑這其中有詐。傅玄星跟交手三人唱雙簧,打算埋伏我們?”
“對,不然他們怎么就恰好堵在我們的去路上?”
恒壽:“嘯魚,你忘了。少爺專門換了一條路,從西北繞過青羅島。如果是陷阱,他們應該在青羅島埋伏。”
“或許他們想得更深一層。”
嘯魚默默望了一眼衡華。只要提前預判了少爺的預判,就可以堵到這里。
“有這個可能。但也有另一個可能。”
衡華嘆了口氣:
“傅玄星是個傻子。他剛才看見我們走西南水路。擔心他和敵人斗法,把我們牽扯進來。故意繞過青羅島,從北邊走。希望引開敵人,避免牽連到我們。”
嘯魚啞然。
的確有這個可能。
剛才傅玄星御劍前往青羅島,他清楚彩鸞靈舫也往那個方向走。如果他想把自己等人卷進來,大可以往回跑,找自己等人求助。
而他故意繞道,從青羅島西北路上逃命,不是明擺著不打算牽扯自己一行人?
但——
天底下真有這樣的傻子嗎?
“或許,或許是他預測到我們會繞路,刻意過來堵我們?”
是用心險惡?還是好心辦壞事?亦或者心機深沉,扮演一個無辜少年刻意過來找自己等人,想要把自己一行牽扯進去。
“不論如何,既然他選擇這條路。三哥也摻和進去,那么,我們只有一個選擇。嘯魚,恒壽,準備救人。”
衡華不認為傅玄星這初出茅廬的小子能有多深的心眼。
最大可能,是明白自己等人在后面,不愿意牽扯自己,故意選擇西北這條路。
“祖父常說,好人有好報,但愿如此吧。”
衡華觀察青羅島方向,看到有追兵準備跟過來。
眉頭微皺,他果斷道:“嘯魚施展玄冰術,恒壽去開船,直接沖過去,把三哥他們接上來。”
拿出玄火雀翎扇,衡華口中念念有詞,對水面喝道:“風來!”
狂風卷起嘯魚施展的玄冰咒,銀色冰屑在水面飛舞,形成重重霧瘴,攔住青羅島那邊出來的人。
恒壽開船沖過去。
那三個修士看到靈舫過來,連忙回氣戒備。
“有人接應,老三,你出手將他——”
“三人,還請讓路吧。”伏向風揮動靈歌劍,天風劍氣卷起颶風,將老者、傅玄星甩到靈舫。同時,他揮掌爆出十丈水柱,逼退最右側那人。
“小六兒,搭把手。”
“飛沙走石。”
羽扇一掃,夾雜砂石的狂風撲向三人。
千綰絲一甩,順勢把伏向風拉回來。
“恒壽,開船。”
衡華雙手舉起羽扇,對身后躬身。
朱雀鳥自羽扇騰起,振翅打出寶焰,形成連綿不絕的火墻攔下三人。
“離火?”
那兄弟三人被火墻所阻,看到后面其他修士追上來,暫時停下腳步,戒備望著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