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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八章 放糧(中)

熊貓書庫    扼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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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糧?”郭寧愣了愣。

  “正是放糧。”移剌楚材微笑:“我們知道自家的糧秣不足,而來州地方上的某些人物,是猜測我們糧秣不足。既如此,我們就告訴他們,諸位猜錯了,你們以糧代兵,全無用處,徒然自取其辱…接著,就等著他們的反應。”

  “晉卿覺得,會有什么反應?”

  移剌楚材轉而另起了個話題:“我軍登岸以后,郎君想必已經派出了探馬,那些探馬可有什么緊急回報?”

  郭寧立即道:“放到二十里外的十隊輕騎,已經拉網巡弋過,回來稟報說,左近安全,并無兵馬異動。放到三十里和四十里開放的探馬,還要再等。”

  “若來州這里有人急于起兵造反,那在海倉鎮外十里,必有兵馬埋伏,這樣才能打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但現在,并無兵馬調動。另外,來州這里若有叛亂,無論如何避不開近在遲尺的益都統軍司,那里才是山東路兵馬云集之所,叛亂之人對益都的顧忌,只會超過對我們的顧忌。”

  “也就是說,這樁事尚不至于動刀兵。”郭寧點了點頭,嘆了口氣:“日后卻很難講。”

  移剌楚材知道郭寧說的,是早幾個月就南下山東,最近正在莒州、沂州一帶活躍的楊安兒。對這個當朝赫赫有名的大反賊,兩人早就推演過應付的辦法,這會兒卻不必多說。

  移剌楚材接著道:“既然不是動刀兵的叛亂,那就是地方軍政利益的糾葛。某些人無非是看輕了我們這些外來之人,想以糧秣為由頭限制我們,甚至壓制、架空我們,進而維護他們在來州的某種利益。但是…”

  他看了看郭寧皺眉思忖的神色,繼續解釋:“站在郎君你的立場上,來州上下早就知道郎君將領重兵上任,卻刻意無視,也不備糧秣物資,以至于我們幾乎狼狽。那么,郎君必然視彼輩如仇讎,一旦進入來州,必然得狠狠打擊一批人,收拾一批人…那些人,難道愿意如此?”

  “唔…”郭寧揪了揪自家胡髭,示意移剌楚材接著講。

  “除非這些人要與朝廷任命的定海軍節度使不死不休,否則,整樁事最后一定會落到折沖樽俎上頭。無論咱們有糧沒糧,數日之內,一定會有人跳出來與我們聯絡。只不過,若我們沒糧,他們便可以大膽地提要求,來拿捏我們;若我們有糧,他們便會放軟身段,想辦法緩頰…”

  “怎么個緩頰法?”

  “無論是他們自己出面,還是托人出面,一定會改弦更張,殷勤伺候,把定海軍節度使的下屬該做到的,一一做到十足。”

  “那就最好!”郭寧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然則,晉卿,這也是一條險計。兩三日內若沒人反應,我們若不想喝西北風,就只有去打草谷,劫大戶了!”

  “所以,這放糧之事,要做得大張旗鼓。糧食不必放得多,聲勢卻要讓周邊百姓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這才才能促使某些人認清局面,盡快應對。”

  郭寧順著移剌楚材的思路一直細想,在海灘上慢慢踱步:“嗯,嗯,那就得好好編排一個場面…”

  移剌楚材頓了頓,繼續道:“若來州上下真就不知死活,兩三日內竟沒反應…”

  郭寧立即兜轉回來,沉聲問道:“那便如何?”

  “將士們在海上跋涉長途的辛苦,過兩三日也該緩過來了。到時候,慧鋒大師等人押著大隊在后,節帥你便親提精騎二百,直趨腹心,血濺來州。”

  這是要靠我郭六郎的套路打個底咯?

  郭寧指著移剌楚材,放聲大笑。

  外圍的護衛們不知所以,也跟著笑了起來。

  阿魯罕正跟在駱和尚后頭,滴滴咕咕地奉承。

  他長了一副滿面風霜的老卒相貌,看身形,乃至看單手偶爾按著刀柄的姿勢,顯然也是打過仗,殺過人的漢子。

  但這會兒,他穿梭在海塘上休整的諸軍營地間,幫著吆喝排布營地,殷勤得像個地方上的小吏。

  而且他還挺有眼光。

  跟隨郭寧在第一批船隊的,是駱和尚、韓煊和馬豹三將所部。馬豹所部的輕步兵已經去了屯堡,這會兒在海塘上組織安排軍伍的,便是駱和尚和韓煊。

  這兩人都是指揮使,但駱和尚的地位,比其余的指揮使高出半截,于是呼喝的時候,連帶著韓煊的部下也都遵命。

  阿魯罕很敏銳地注意到了這一點,于是滿臉堆笑地跟著駱和尚,先是打聽郭寧的來路,然后贊嘆大軍的威風。最后眼看著將士們陸續起灶燒煮食物,他偷覷駱和尚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問,屯堡里的兄弟們也餓了,能不能給點吃的?

  駱和尚起初對他還算客氣。

  畢竟這是個正經的親管謀克,從五品呢。時間久了,被聒噪得有些不耐煩,便厲聲喝道:“灑家都還沒吃飯呢,你這廝,想什么?”

  郭寧素日治軍,未必每日里解衣推食,但很注意細節。比如吃飯,他一般都等將士們大致吃完了,再吃自己那一份。吃的東西和將士們沒什么區別,只不過傔從們若偷偷地多留一份肉菜,那也不拒絕。

  在這上頭,駱和尚很注意與郭寧保持一致,所以將士們都在吃飯,他卻餓著,肚子里已經開始咕嚕嚕作響。

  正當這時候,移剌楚材過來:“兩位,節帥有請。”

  一行人連忙趕到郭寧所在的位置一看。是在海塘靠近礁石的方向,鋪了毯子。不少傔從有的提著籃子,有的端著鍋過來擺放。

  那籃子里都是厚實的餅,鍋里煮著湯,湯里翻翻滾滾的,有肉。

  阿魯罕一喜。這是一場宴席啊!這位節度使,看來還好說話,不是不講理的人。他知道屯堡里沒什么底子,便不強迫,全不似益都來人的兇橫,而且,現在這架勢,是要請客吃飯?這是一頓好飯,能吃飽!

  他死死地盯著各種食物,魂不守舍,全沒注意自己大張了嘴,一條口涎直垂下來。待到發現眾人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才反應過來,臉上一紅,嘶熘一聲,把口水吸回嘴里。

  “阿魯罕謀克,請坐。咱們簡單用些飯,莫要嫌棄。”郭寧笑道。

  “不嫌棄,不嫌棄。”阿魯罕連忙落座。

  屁股沾了坐墊,他又想起自己尚未正式地拜見過定海軍節度使,于是又離了坐,實實在在地叩首行了禮。

  郭寧說了聲請起,他立即回座,先抓了一個麥餅在手里。

  咬了兩口,阿魯罕忍不住問道:“節帥,小人前些日子聽說,中都那邊,也很亂。卻不曾想,還能遣出這樣一支強兵。小人看得出,這是能打硬仗的軍隊!”

  “哈哈…”郭寧輕描澹寫:“說到底,當兵吃糧。給人吃飽了,自然能得人效死力。”

  “吃飽”兩個字,立時引起阿魯罕的興趣。

  “節帥的部下們,都能吃飽?此番南下,隨軍的物資如此充足么?”

  郭寧茫然反問:“這我就不明白了。中都路乃朝廷精粹所在,我這支兵馬,也算是精兵。朝廷既然要用我們,難道還會讓我們缺糧?”

  移剌楚材在一旁道:“阿魯罕謀克既然久在海倉鎮,想來認識搭載我軍的漕船。”

  “是,是。有些船上的水手,我也熟的。”

  移剌楚材吃了一驚,他和郭寧交換個眼神,立時決定,絕不容此人和此人的部下與水手們隨意往來。

  “那些漕船,本來都是往返山東、遼東運輸糧食的。此番中都路有些變故,遼東那邊的糧食,有很多都聚集在了中都。我家節帥新受重任,前來穩定山東局勢,朝中自然給予充足的支持。不瞞你說,我們此番前來,缺的是隨軍服役的人,卻不是糧。咳咳,糧食有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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