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殺金狗!痛殺金狗!”
黃龍府的城樓之上,耶律章奴一聲吼,遼軍上下齊聲高喝。
帥為三軍之魂,將為三軍之膽,當將軍有了勇氣,原本暮氣沉沉的遼軍,終于有了昔日威震天下的幾分余暉。
反觀前來突襲的金軍,就顯得進退兩難了。
沒有天時,沒有地利,原本靠的是人和,結果完顏阿骨打險些喪命,耶律章奴還氣勢如虹。
眼見這一幕,完顏斡帶都有些擔心:“二兄,還是等后面的族人趕到后,再行攻城吧!”
他是驀然間感覺不安,帶領坐騎好的精銳騎兵飛奔而來,剩下沒馬的步卒,或者馬匹瘦弱不堪奔行的騎兵,還在后面趕路。
三千之眾,還斷成兩截,無疑是大忌,但完顏斡帶沒辦法,總要有所取舍。
“完顏阿骨打會立刻進攻的,正好讓我看一看金軍的全盛之威!”
李彥此時重新回到黃龍府上空,坐在鷹兒背上,小黑身軀再度變小,乖巧地立在身前,而不是蜷在懷中。
因為寬袍內的身軀已經虛幻起來。
觀察金國龍脈,修煉五雷神法,再與這尊赤金龍護身的金太祖交鋒,這具化身的氣數即將耗盡,要回去充能了。
不過回去之前,他要先旁觀完黃龍府和遼陽府的戰斗,高麗軍隊太弱,還是與遼軍的交鋒,更能體現出目前金人的戰斗力,有了較為準確的判斷后,才好安排后續的增援。
小黑的腦袋同樣往下望去,金色的豎童中透出思索。
說實話,女真的軍隊太窮了。
若論裝備,這群金兵別說跟宋遼正規軍隊相比,甚至連晁蓋最初在河北占山為王,三山六寨聚義時期都比不上,畢竟那些綠林好漢身上的武器,還是從廂軍處掠奪,甚至北軍特意漏些,養匪自重。
而這群金人除了自制的弓箭和盾牌,尚且有可取之處,其他甲胃和武器破破爛爛,當真是匪賊都瞧不起。
“剛剛黃龍府城門大開,現在匆匆關閉,城內還顯混亂,兵貴神速,不能耽誤…殺!
但當完顏阿骨打一聲令下后,所有金人的眼神中,頓時爆發出了一股渴望。
那種感覺,就像是對戰爭的饑餓感,超越了對死亡的恐懼,由一腔好戰的基因,主導了身體中的每個部位。
“殺啊!
于是乎,金人齊齊下馬,從馬鞍邊取下盾牌,轉為步卒,向著城墻處沖去。
攻城戰開始了。
“區區千人不到,也敢攻城?”
耶律章奴其實是有些驚懼的,畢竟金軍的戰力強弱他再清楚不過,面對滅了高麗國祚的兇悍敵人,實在沒有太大的信心。
但眼見金軍士兵急行軍到城下,真的沒有片刻停歇,就以這么點兵力開始攻城,頓時哈哈大笑:“真君在上,此戰贏定了!放箭!
“嗖!嗖!嗖…”
實際上不用他命令,城樓上紀律松散的遼軍弓箭手,已經迫不及待地開始傾瀉箭失,一次次居高臨下地拉弓,射出自以為威脅巨大的箭失。
“鐺!鐺!鐺——”
然而這些箭失,全部射在毫無美觀性可言,但材質十分堅固的盾牌之上,被彈了開去。
數百名金人雙手穩穩地持著盾牌,朝著城墻逼近。
他們的人數稀稀拉拉,城樓上射下的箭失,卻也很快變得稀稀拉拉。
因為許多弓箭手都揉著胳膊,射不動了。
射箭本來就是一件極費體力的事情,一個箭筒里面最多擺放二十支箭失,正是因為孔武有力的合格士兵,滿弓射出二十支箭失后也會手臂酸痛,難以再戰。
而這群遼兵的身體素質更差,剛剛滿弓射出十多支箭失,就不堪支撐,向后退去。
“沖鋒!
可不待新的守城士卒替上,完顏阿骨打一聲高喝,金兵頓時如離弦之箭般沖鋒,向著城門狂奔。
“連攻城器械都沒有,怕你什么!”
耶律章奴大怒,契丹人的血性涌了起來,親自拿起弓箭來到墻頭,對著下方開射。
飛奔之間,再也不可能有緩慢推進的盾牌遮擋,但這群金兵依舊條件反射一般地規避著傷害,正是從小在最惡劣的環境中,磨礪出來的生存本能。
當然也不可能全部落空,耶律章奴凌厲一箭,就正中完顏斡帶的左臂。
但不待城墻上響起歡呼,就見這位金軍將領面無表情地一刀砍斷箭尾,無視痛苦,繼續奮力前沖,仿佛那胳膊不是長在自己身上一般。
不止是一人如此,幾乎每一位中箭受傷的,都是做出類似的反應,場面空前地安靜,也空前地震撼。
“這些金人…這些金人…”
如此悍不畏死,令遼兵上下露出恐懼。
戰場之上,恐懼是最要不得的情緒,當這份情緒不僅誕生,還彌漫開來,手臂酸痛的遼軍弓箭手再無準星,零零落落的箭失根本造不成有效傷害,眼睜睜看著金軍逼近到城下。
令他們安慰的是,這群金人匆匆趕到,根本沒有像樣的攻城器械,可下一刻,他們就駭然發現,金人拉開長長的弓箭,由城下向上仰起一個夸張的角度,齊齊射出!
“嗖!嗖!嗖…”
長箭如流星,疾風勁射。
弓箭是北方民族重要的工具,這些人靠著弓箭打獵,獲取肉食和毛皮,也靠著弓箭在中原予取予求,掠奪財富。
但都是靠弓箭吃飯,匈奴人、女真人和后來的蒙古人,弓箭也有差別,籍此形成了不同的作戰風格。
匈奴人的弓箭是典型的草原復合弓,射程較短,有效殺傷距離一般不超過四十米,不過匈奴弓箭的一大創新是鳴鏑,在箭頭和箭桿上鉆孔,射出時因為摩擦空氣會發出聲音,集殺傷性和發號令于一體,此后在突厥、契丹、蒙古各族中流傳,幾乎成了北方民族的標配。
蒙古人的弓箭威力要大得多,用的是反曲式弓,穿透力強,射程遠,弓箭用“鏃小而銳”的“輕鏃”射擊時,最大射程可以達到三百步。
女真則是漁獵民族,他們的弓箭又有特色,弓箭強度低,但穿透性強,因為箭失非常長,箭鏃足足有六七寸長,這種“形如鑿”的箭失,“入輒不可出”,射入肉里面,拔都拔不出來,對獵物殺傷力巨大,對士兵的威脅更大。
此時便是如此,被遼軍射中的金人吭都不吭一聲,悍不畏死往前沖,被金人射中的遼兵則在城墻凄厲哀嚎慘叫,猶如魔音貫耳,傳播開來。
如此清晰的對比,連半空中的小黑都震驚地喵了一聲。
李彥開口道:“不必擔心,這種箭失破綻其實很大,需要沖鋒到五十步內方能開射,也就是配合默契,才能施以如此戰術。”
“別看金軍人少,這群跟著完顏阿骨打的初代女真,最次等的士卒,活下來后都成了將軍,一群軍官組成的軍隊,耶律章奴還敢生出輕敵之心,他是得不到真武圣君的青睞了…”
似乎是呼應李彥的評價,完顏阿骨打已經舉起了武器,左右親衛護在身邊,高呼一聲:“隨我先登!”
這位剛剛遭遇截殺不久的都勃極烈,再度化作勢不可擋的尖刀,親自沖在了第一線,甚至不用云梯,就這般飛撲到城墻上,手腳并用地往上爬。
“快用擂石!滾木!”
目睹這一幕的耶律章奴,嚇得魂飛魄散,動搖軍心的惶急聲音傳遍城頭:“兒郎們,給我頂住…頂住!
“寶貴的防守器械就這般亂用,黃龍府堅持不住三天的,走吧…我們去南方!”
李彥暗暗搖頭,已經知道此戰結局,鷹兒展翅高飛,往西南而去:“勝負的關鍵,還是落在遼陽府一戰上!”
“遼陽府不失陷,金軍就困于高麗王國的半島,施展不開手腳,此次來攻的,必然是金國精銳強軍!”
遼陽府城頭,耶律得重和公孫昭眺望遠方,露出凝重之色。
因為遠處塵煙滾滾,一支兇勐剛勁的騎兵,已經呼喝著殺了過來,猶如天邊的一股龍卷風,粗野而狂暴,平地里生出巨大的漩渦。
再近了看,那正是金國的騎兵,依舊是相對落后的裝備,但一雙雙陰兀冷酷的眼神虎視城頭,長矛指天,在陽光下反射出懾人心魂的光輝,動人神智,亂人士氣。
金軍抵達!
不過幾乎是不分先后,后方的地平線上,也緩緩出現了一條粗長的黑線。
“來了!”
公孫昭眼中流露出狂喜之色,耶律得重則在喜悅的同時有些復雜之情。
因為當黑線緩緩逼近,可以看到那由巨大方陣在大地上組成的洶涌狂濤,以一種整齊而有節奏的韻律,邁動著前進的步伐,每一步踏下,地面都微微震動,仿佛地震來臨。
再近了看,是北平軍和德順軍組成的海洋,玄色的甲胃化作黑色的浪潮席卷,連空氣中都帶著幾分沉重的壓抑感。
這支武裝到了牙齒,安靜肅穆的軍隊,在關鍵時刻抵達戰場。
燕軍參戰!
天下間最強的兩支軍隊,終于要展開正式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