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
吳用仰首望著那雄偉的城門,鎮定心神,牽著矮馬,走了進去。
入了城后,他步伐不緊不慢,但目的地很明確,直達通緝告示處。
這里沒什么百姓圍觀,兩名衙役也無所事事地守在邊上,目光空洞地看著來往行人。
吳用看似與其他人一樣,走了過去,實則視線敏銳地在上面迅速掃動了幾下。
發現丁潤和公孫昭,依舊是通緝榜的中流砥柱,他自己、晁蓋、雷橫和朱仝的名字也沒有成為后起之秀,不禁暗松一口氣。
正常情況下,山東鄆城縣的事情,是不可能這么快傳到河北大名府來的,但因為涉及到了朝廷目前的頭號要犯丁潤,還真的難說他們會不會受到牽連。
所以吳用此次入城,無疑是擔著風險的。
但相比起晁蓋、雷橫和朱仝武藝高強,應變不足,他還是覺得由自己走這一趟,是最佳的選擇。
直到確定了榜上無名,羽扇才被吳用重新取出,一邊輕輕搖動著,一邊欣賞著這座車水馬龍的繁華城市。
順帶思索一下,趁現在還沒被官府通緝,是不是先做件讓綠林好漢刮目相看的大事,使得晁蓋這位托塔天王,在河北也能迅速聲名鵲起。
有鑒于此,吳用專往茶館酒肆,市井子聚集的地方靠,搖著羽扇聆聽。
沒多時,一條值得關注的重磅消息就傳入耳中:“兵馬都監王繼英當街殺人,被拿入牢中!”“知府這次要秉公處置了!”“可不么,死的是知府之子啊!”
吳用立刻精神了,卻沒有盲目聽信,馬上朝著衙門而去。
果不其然,這里出現了更多的閑漢。
三三兩兩,聚在一塊,臉上滿是興奮的笑容,談論著那個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如何跌落塵埃,甚至還不如他們。
畢竟他們再落魄,臉上可沒有金印不是?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吳用仔細旁聽,搖著羽扇的速度漸漸加快,心中有了主意。
確定開堂審問的時間,算了算這位王繼英一旦定罪后,何時會真正刺配,吳用的眉頭又皺起,覺得有些棘手。
主要是時間太緊張,導致的人手不夠。
“目前我們尚未占下地盤,單憑那些半途跑了大半的莊客,怕是人手不足!”
“當務之急,還是占下一處如白沙塢那般的堡寨,打出旗號,壯大勢力!”
“要馬上聯系那位林二郎么?”
想到自己一行狼狽的模樣,吳用有些抵觸。
他好不容易拉來了晁蓋,卻一副要完全投靠對方的架勢,這怎么行?
但考慮到短短時間,此人在大名府內也談不上什么根基,雙方可以進行一場平等的合作,倒不必錯失了機會。
甚至在他心中,晁蓋的豪爽和氣概是決計不比那位差的,如今又意外收獲了雷橫和朱仝兩員干將,如何不能暗暗一較高下?
有了目標,吳用離開衙門口,準備打聽林二郎的所在。
可以從獅子驄上作為切入點,相信只要看過那匹龍駒的都會印象深刻,自然能找到…
“快!快走!樊樓開業了!”
“天下第一樓不是在汴京么?怎會在我們大名府?”
“說是分店,快來城東,原常慶樓的地方!”
不過沒等他開口問,不遠處轟的一下,陡然熱鬧起來。
吳用眉頭微動,也跟著行人朝著一個方向匯聚過去。
然后就見得自己想要尋找的目標,正鶴立雞群地站在一座彩樓歡門前,笑吟吟地看著客人。
開酒樓對于李彥而言,也是一件十分新奇的事情,所以在開業的這天,他親自到場。
而當那道審視的視線一望過來,李彥的目光就看了過去,對著這熟悉的書生身影頷首致意:“吳學究。”
“短短時間,此人就在大名府開店了?是掌柜么?不…不對!”
吳用深吸一口氣,緩步上前,眼神不斷掃視,看著這座雖然不是特別高大華麗,卻設計得頗為匠心獨運的彩樓歡門,再聽著那操著京師口音的茶酒博士迎客,最終到了面前,微笑拱手道:“恭喜林公子的酒樓開業!”
這般語氣,好似是已經確定了對方有樊樓的股份,做了充足的準備,特意來賀喜一般,完全沒有半分恰逢其會的愕然。
李彥看了看他,有些莞爾:“多謝吳學究!請!”
“請!”
后院的雅間還沒有裝潢好,他帶著吳用來到正堂靠窗的一桌,點了酒菜:“品嘗一下和旨酒?”
吳用繼續微笑:“久聞京師七十二家正店各有名酒,如樊樓的‘和旨’‘眉壽’,會仙樓的‘玉胥’,時樓的‘碧光’,這和旨酒也是數一數二的,酒勁綿長,更如圣旨天霖,回味無窮,小生有幸,自不推辭!”
李彥道:“官場上喜歡討個好彩頭,其實若論入口濃烈,后勁十足,和旨不及眉壽。”
吳用道:“那小生還是選和旨吧,醉酒時可不能議事!”
李彥了然:“如此說來,晁保正已經被吳學究請來了?”
吳用總覺得對方的“請”字,說的有幾分意味深長,想到那個過程,心中也閃過一絲愧疚。
他絕對沒想要逼得晁蓋沒了退路,實在是造化弄人…
收斂了情緒,吳用開始糾正對方的稱呼,并且塑造晁蓋的英雄氣概:“晁天王實則并非是小生請來,而是他歷來有大志向,聽聞河北盜匪橫行,民生多艱,更是有心整肅綠林,劫富濟貧,為此不惜焚毀莊園,借以明志!”
李彥道:“那確實是好漢子,你們現在占下白沙塢了么?”
吳用搖頭:“林公子乃義士,未得允許,我們豈能不講江湖道義,占據林公子所拿下的堡寨?”
李彥道:“看得出來,吳學究恪守江湖道義,那一夜我也說了,白沙塢我目前確實無暇顧及,只要不被原來那群無惡不作的賊匪占下,你們盡管接手便是。”
吳用眼睛微微瞇起:“林公子此言當真?”
李彥頷首:“自然當真,世道唯艱,賦稅繁重,剿匪是剿不完的,既然不能禁絕,那我還是比較相信吳學究的眼光,以白沙塢為始,這一路上的匪賊窩點由你們來管理,比起一般的綠林中人要強。”
吳用心頭一喜,任誰有這般好的開局都會喜悅,但對方絲毫條件不提,又讓他有些不安,試探著道:“那林公子還有何吩咐?”
李彥道:“談不上吩咐,也就是時不時地了解一下河北綠林的情況,我接下來要在大名府開辦歲安書院,大部分時間都會在書院里,吳學究到時候可以派人來書院尋我。”
吳用目光微動,晁蓋身為首領,自然是不能貿然與對方見面的,這派出的人選也很講究:“晁天王麾下有兩位縣內巡捕,一名雷橫,一名朱仝,皆是有膽有識,誓死追隨,可與林公子往來聯絡。”
江湖中人爭的就是顏面,絕不能弱了氣勢,所以明明這兩位是屈指可數的干將,但在吳用口中,好似是尋常手下一般,到時候露了面,也能讓這位對晁天王高看一分。
李彥沒有對晁蓋高看一分,倒是對吳用的行動力高看了幾分:“這位賺人的本事真是強啊,賺一帶二,將同縣的兩位天罡也一起帶來了?”
所幸對方的選擇也正中下懷:“那就讓這兩位來聯絡吧。”
想到雷橫和朱仝是這對搭檔,他其實挺喜歡朱仝的,對于雷橫則很不感冒。
朱仝的設定,就是關羽的相貌和忠義,至于正牌傳人大刀關勝,則是得了關羽的武藝和裝備,兩個合在一起是完整的關羽,這點與吳用和公孫勝合在一起,是諸葛亮的道理一致。
朱仝這位美髯公的品性沒得說,為朋友兩肋插刀,雷橫為了母殺人,朱仝作為押送人員,中途將這位好友放走,而后回縣衙自首,被“斷了二十脊杖,刺配滄州牢城”,相當于用自己的大好前程換了好友的自由,甚至于好友母親的性命,雷橫沒有被放走,他的母親十之八九就活不了了。
不過朱仝也算是得了好報,他得了滄州知府獨子的喜愛,知府也看重朱仝,便讓他每日抱著四歲的小衙內上街玩耍。
然后雷橫領著吳用和李逵,出現在了面前。
后面發生的事情,基本是原劇情里最讓人不適的賺人法,以致于事后宋江和吳用都罕見的推卸起了責任,宋江說是吳用定的計策,吳用說是宋江的主意,親自動手的李逵則說是“晁、宋二位哥哥將令”。
大部分人將這段的仇恨聚集在李逵身上,但李逵下界就是專為殺戮而來,講白了就是一把刀,所以單就這件事而言,誰定的陰毒計策才更關鍵,并且還有一個人不能忽略。
雷橫!
是雷橫上了梁山后,想到自己的好兄弟,帶著吳用李逵下山來報恩,也是他在關鍵時刻拖住了朱仝,所以古代就有人評價,“朱仝愛友,并愛其友之母,不難配其身以全人;雷橫負友,并負其友之主,竟至深其怨以報德”。
這或許也是后來座次與結局不同的原因,兩人本是好友,武藝也相當,在天罡里面排名差距卻極大,朱仝的位置很高,排到第十二位,結局官運亨通,一直做到了太平軍節度使,是武人里面難得的美滿,雷橫則排在第二十五位,在征方臘的時候就被敵人砍死了。
“接下來歲安二期招人,倒也可以考慮一下。”
歲安一期目前大部分處于實習期,朱武已經上崗,對于歲安二期學員的招收,正式提上日程。
正如之前的董平,李彥也沒有一上來就喊打喊殺,直至確定了對方為了趙挺之的女兒屠了對方全家后才痛下殺手,對于還沒有做下那等事的雷橫和吳用,李彥都會發出邀請:“等到書院開啟后,吳學究若是有意,也可以來聽一聽,我對于科學之道還是略有所得,可互通有無。”
吳用聞言一怔,拱手道:“多謝林公子了,小生會來拜訪的!”
待得酒飽飯足,約定了聯絡細節后,他走出這座爆滿的酒樓,轉身看了看,眉宇間流露出一絲傲氣。
去書院聽講,開什么玩笑?
他雖是一村中私塾,卻也是滿腹經綸之輩,只是苦無施展抱負的機會罷了,現在一朝風云起,誰人成就更高還猶未可知呢!
且看他輔佐晁蓋,先在河北闖下一番威名,讓這位只是稍稍領先的林二郎,再也不敢有半分小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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