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把武懿宗送走換監,返回內獄,看向里面的武三思。
在后世眼中,這位梁王比起武承嗣都要有名的多,是武氏集團的頭面人物。
實際上,在武承嗣沒有被氣死之前,武三思是靠邊站的,此人能力實在太差,屬于矮個子里的倭人。
假如不是后來給李顯戴綠帽,跟韋后公然勾搭,不可能有那么大名氣。
不過很難說這種公然勾搭,有沒有夸大加工,畢竟那是一段特殊時期,連李顯是被韋后和安樂公主毒殺的,還是家族遺傳的心腦血管疾病亡故的,都沒有答案,許多真相早就淹沒在了歷史長河中。
此時李彥走入牢房,看向這個身材瘦高,臉型狹長,顏值在1到2點之間徘徊的人:“說吧,你要反思什么?”
武三思吞了一下口水,明顯十分緊張:“李機宜,我剛剛進行了三次反思,首先,我反思了自己早該入李府,拜訪李機宜,不該由于畏懼地位差距,而卻步不前…”
李彥不置可否:“這馬屁拍得不太行。”
武三思笑容微微僵硬,趕忙道:“然后,我又反思了沒有早早入宮,聆聽太子殿下的教誨…”
李彥并不意外:“又沒有說到點子上。。”
武三思臉頰的肌肉抽搐了一下,稍稍遲疑后,終于道:“最后我還反思了,武氏不該包庇武懿宗!”
李彥這次倒是奇怪了:“包庇?”
武三思低聲道:“李機宜恐怕不知,武懿宗雖然矮小,但在嶺南時就精通騎術,一有空就在城內騎馬…”
李彥臉色沉下:“你的意思是?”
說都說了,武三思干脆道:“嶺南之時他都沒有縱馬撞人,到了洛陽怎會如此?肯定是居心不良,故意行兇,只可憐那孩童,平白遭了災!”
李彥微微瞇起眼睛:“武懿宗騎術不俗,前日騎的又是溫順的隴右寶馬,卻突然失控,所以你認為他是故意傷人,現在反思之后,選擇大義滅親?”
武三思露出喜色,先是拱了拱手,想了想干脆一狠心,跪拜下去,大聲道:“我愿與弓家五郎一般,為李機宜效命,望李機宜收我入內衛!”
李彥看著此人的行徑,覺得異常可笑。
武三思消息倒很靈通,但在其眼中,弓嗣光顯然是靠出賣族人獲得看重,卻不知那位草上飛真正的優點,是大事不糊涂,在關鍵時刻護住了漕運碼頭,而且弓嗣光雖然對于旁支態度極差,對于主脈族人是很關心的。
武三思這種不用審問,就準備出賣族親的卑劣小人,也想與弓嗣光一樣?
剛剛送走一灘爛泥的武懿宗,又發現這個又蠢又壞的廢物,李彥倒是突然理解,武后當年為什么能容忍賀蘭敏之了。
賀蘭敏之至少在政事上有些能力,麾下聚集一方勢力,后來還想染指禁軍,才被對外戚極為防備的李治直接拿下。
而武氏子弟就是一群廢物!
既然都是不喜歡的親戚,一個做壞事的同時還能有些作用,另一群就是純做壞事,比爛之下,賀蘭敏之都變香了。
就挺悲哀。
這并非武后運氣不好,而是她自己一手促成,如果不把武氏族人全部流放到嶺南,這群外戚不至于就這水準。
當然她如果有一個強大的外戚勢力,李治也不會對武后這么放心,因果循環,報應不爽。
李彥念頭轉了轉,開口道:“你可知道,弓五郎都沒有入內衛?正是因為他覺得自己一向不務正業,沒有能力勝任內衛之職…”
武三思一怔,心想這人可真夠愚蠢的,管自己能不能勝任,先把職位占住了,權力掌控到手里再說啊!
于是乎,當李彥接著詢問:“你覺得自己能勝任嗎?”
武三思立刻點頭:“當然當然!我一定在內衛好好干,為李機宜盡心盡力效命!”
李彥面無表情的道:“起來吧,武懿宗縱馬傷人是在修文坊的街道,你知道具體是在哪里嗎?”
武三思心頭大喜,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道:“知道知道!我昨日聽了就覺得奇怪,特意去看了看,我愿為內衛引路…”
李彥道:“此案確實有蹊蹺,你帶我去現場看看。”
武三思奇道:“這點小案子,也要勞煩李機宜親自去?”
李彥冷冷的道:“出了人命,還是小案子嗎?既然被我所知,還涉及你們武氏子弟,自然是要查清楚的。”
他懶得再與此人多言,轉身往外走去。
武三思則下意識的撇撇嘴,卻又覺得自己把握住了機會,狹長的臉上滿是喜色,趕忙跟了上去:“李機宜等等我!”
兩刻鐘后,數騎快馬出了皇城。
李彥騎在獅子驄上,速度卻特意壓了壓。
他對于獅子驄有絕對有控制力,獅子驄的靈性更是不會踩踏行人,但上行下效,他每次快馬如電,其他內衛有樣學樣,卻是容易出事的,以后在城內還是稍慢些。
修文坊在洛陽城西南,人流量相對于其他坊市略少,不過洛陽并不存在人煙稀少的坊市,行人還是極多的。
一行人很快來到第二個曲巷口,武三思指著十字路口道:“李機宜,就是此處。”
李彥道:“你演示一下,當時大概是什么情況。”
武三思下了馬,開始比劃:“當時武懿宗應該是從那條街道騎過來,呃…一直騎到了路口,嗯…突然沖出來一個孩子,被他的馬撞倒在地…當時四周人都開始尖叫,亂成一團…”
李彥聽不下去了,吩咐左右:“去尋目擊證人來。”
內衛領命,很快從不遠處的棚子里,帶來了一位賣雜貨的商販。
不識字的商販,表達起來比武三思清晰:“小的看到那位郎君,經過這個路口的時候,一個女娃子從人群中鉆出,本來撞不上的,但那馬兒突然發了狂似的,往前一沖,正好撞到那女娃子…”
李彥皺了皺眉:“女娃子?”
商販道:“是個女娃子,穿得好,長得也俏,實在可惜了。”
李彥問:“你看到的,那孩子并不是從街道兩邊躥出,而是從人群里出現的,她有沒有被人推出來的可能?”
商販搖頭:“小的這就不知了,應該不會吧,主要是那馬受驚,否則那女娃子就沖過去了,不會被撞倒的。”
李彥又問:“你怎么知道是馬匹受驚了呢?”
商販解釋:“聽聲的,那馬兒當時發出嘶叫,聲音特別高特別尖,我們這塊的都聽得一驚。”
李彥轉向武三思:“前日的那匹青驄馬現在何處,是不是送回周國公府了?”
武三思見李彥寧可問小販,也不詢問他,臉色不禁變得難看。
更讓他難以接受的是,這小販居然還答得有來有回,而此時自己突然被問,一時間張了張嘴,反倒不知該怎么回答:“我…我不清楚…那馬兒…應該是在…”
李彥收回視線,擺了擺手:“行了,你不用說了…去洛陽縣衙,確定馬匹的下落。”
一名內衛領命離去后,李彥又喚來了三位目擊證人,在搜集了差不多的證詞后,開始分析:“看來這頭受驚的青驄馬,才是此案的突破點,這頭馬兒最可能在周國公府內。”
“之前奴仆賠償孩童的爺娘,只給了幾緡錢,可見上下吝嗇成風,青驄馬價值百金,不會那么容易放棄的,至少會先養起來,尋找機會再賣掉…”
“持我的魚符,去周國公府問一問,如果那匹馬正在馬廄里,立刻牽過來。”
又一名內衛領命,剛要動身,李彥突然眉頭一動,吩咐道:“武三思,你隨他一起去牽馬。”
武三思在邊上卻被這種雷厲風行的速度驚住。
原本見內衛威風凜凜,他想著自己若是加入,再有外戚的身份,豈不是能橫著走?
此時卻萌生了退意,看來想要占著位置是很困難的,怪不得那弓嗣光不加入內衛,也沒聽清楚吩咐,下意識干笑道:“李機宜,我恐怕難以勝任…”
李彥臉色沉下:“我讓你回去牽馬,都辦不到,你還能做什么?整一個一無是處的廢人!”
武三思愣住,面孔漲得通紅,露出濃濃的難堪,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我…我…”
李彥是真的首次遇到能力這么差的,說了真話后,語氣倒是緩和了下:“三思而后行,你的字很不錯,繼續保持下去吧!”
毫無能力,只能反思,武三思卻如同抓住了最后的稻草:“都是我做的不對,我一定時時反思自身不足,一定時時反思!”
他態度變得極為乖順,趕忙跟在內衛身后,朝著周國公府的方向而去。
李彥看著這位的背后,突然意識到,剛剛自己的行徑,很像以前的武后。
武后那時是想要將他完全收為心腹,為其效命辦事,就刻意抓住機會打擊自信,再給予微小的關懷…
現在雖是無意,道理是相通的?
真是報應不爽。
不過仔細想想,李彥覺得不對。
這又蠢又壞的武三思,充其量只是一個可悲的反思怪罷了,也配當他的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