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彥回到洛陽,剛剛入城,就收到了好消息。
狄仁杰和郭元振鎖定了尚宮麾下的牙人組織,已經派兵將之團團圍住。
楊再威聽到的一霎那,就策馬奔了出去:“我去助他們一臂之力!”
在抓人販子方面,可以永遠相信這位的積極性,李彥沒有阻攔,
向前來報信的內衛詢問細節。
在聽到百騎將僧人出家前的履歷公之于眾,他微微點頭,聽到郭元振提出讓僧人作為探子,接近牙人的時候,又眉頭一挑:“做的很好,此舉值得宣揚!”
目前的大環境,
佛門就像世家一樣,
不可能一壓到底,要打一巴掌,給一顆甜棗,巴掌扇得狠一些,甜棗給的小一些。
程務忠和郭元振的配合事先并沒有溝通,卻無形中達到了效果,這個節奏就很不錯。
李彥信任狄仁杰的能力和楊再威的武力,并不焦急,押著還在熟睡的阿史那環,一路以正常的速度來到修文坊外。
遙遙就見狄仁杰和郭元振一個端坐在馬上指揮,另一個來到前面觀看,神情都頗為凝重。。
坊內傳來了激烈的交鋒和慘叫聲,里面的反抗極為激烈,
因為抓到就是死。
緝捕的內衛和禁軍也不會有絲毫留情,強弓勁弩,對準要害招呼,
以傷殘為目的進行抓捕。
然而藏在賊窩的人數,出乎意料的多,
同樣有弩弓反擊,這顯然超出了單純的牙人,而是尚宮調教出來的梅花內衛,干著牙人的活。
眼見受阻,里面又有孩童啼哭,李彥握住鏈子刀柄,準備出手了。
正在這時,一隊僧人手持少林棍,護住一群孩童奔出。
他們進退護持,頗有陣法,棍影掃動,默契配合,瞬間成了一支箭頭,從斜后方硬生生突了出去。
李彥微微點頭,有些贊許。
平心而論,少林寺雖然藏污納垢,并無佛門氣象,但寺中僧兵武功練得確實不錯,還不是練死勁,是真的有實戰本領的,稱一句武德充沛不為過。
孩童一被救出,沒了人質的擔憂,禁軍頓時氣勢大漲,弓弦顫動間,射箭的數目大增。
電視劇里那種箭落如雨的景象,在現實里是不可能出現的,以唐朝的軍備,都不會那么奢侈的浪費,但在保證一定精確度的情況下,再增加箭矢數,形成的打擊就很恐怖了。
瀕死的慘叫聲此起彼伏,短短幾個呼吸,二十多個梅花內衛就倒在血泊之中,攻勢瞬間崩潰,位于最前的禁軍持盾直接壓了上去。
知道再無幸理,留下肯定是一網打盡的結局,一個老嫗的聲音響起:“四散走…啊!!”
然而她剛剛發號施令,一道閃電般的身影就撲了進去,硬生生突入敵群,抄起這老嫗的雙臂,就是一扯。
在痛苦至極的慘呼中,老嫗的手臂直接被撕下,楊再威沐浴在牙婆的鮮血里,五指一探,捏住她的臉,往地上狠狠一摜。
砰的一聲,血肉飛濺,看著那殘破的尸體,感受到楊再威身上的那股必殺之意,這群梅花內衛的士氣徹底崩潰,紛紛摔下武器,伏地投降:“別殺我們!我們愿降!愿降!”
楊再威雙眼怒瞪,隨手拽起一個喝問:“楊幼娘是誰害的?”
梅花內衛大懼:“誰是楊…楊幼娘?”
楊再威恨聲道:“就是你們之前拐來的弘農楊氏之女!”
梅花內衛指了指屋內:“那個小娘子,是虔婆婆帶出去的,后來就沒回來…”
楊再威一腳將他踢暈過去,朝屋內撲去。
眼見大局已定,李彥的手松開刀柄,狄仁杰和郭元振上來見禮:“六郎!”
李彥微笑:“我在少林寺辛苦查案,一回來就能得到這個好消息,頓感輕松啊!”
身后的安神感,瞥了眼在囚車里睡得正香的阿史那環,欲言又止。
或許辛苦的,另有旁人?
無論如何,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狄仁杰鎖定了大致區域,找到這群賊人不是問題,關鍵是能將被拐帶的孩子順利救出,這點相當不容易。
不遠處的僧人們抱著孩子,有的嚎啕大哭,有的則木頭般的受人擺弄,有的臉上滿是討好的笑容。
看著這個笑容,眾人臉上沒了笑容,李彥嘆道:“拐賣孩子是無本萬利的買賣,鋌而走險的人永遠不可能消失,只能用重典,盡可能減少悲劇的發生。”
“另外這些孩子與家人團聚,也宣揚一下僧人挺身而出,以佛法護衛百姓的舉動。”
郭元振領會重點:“明白!”
狄仁杰則道:“六郎,尚宮在刺史府的心腹被抓后,一直以來的指望,就是這支手下,現在她們也被拿下,此人再無依仗,還是速速審問鄱陽王謀反的真相,避免江南百姓遭受無妄之災。”
李彥頷首道:“江南的亂象根源,我已清楚,那里亂不起來。”
狄仁杰心頭大定:“那就好!那就好!”
李彥正要介紹后面那個熟睡的奇怪兇手,耳朵一動,面色微變,身形閃爍,霎那間消失不見,撲入屋內。
谷梅就見楊再威站在一個老嫗面前,喃喃低語:“不可能…不可能…”
這個虔婆婆比起之前指揮的更加蒼老,幾乎和尚宮差不多年齡,略顯渾濁的眼神里,透出寒意,打量著楊再威,手指間翻轉著一根銀針:“你那時就是阿婆手下最不聽話的,沒想到現在這么多年過去了,還是這般桀驁…”
楊再威張了張嘴,眉宇間難得的透出恐懼之色,但在虔婆婆出針的一剎那,立刻搶身上前,一掌轟在她的肩膀上。
這一掌的力度令進入屋內的李彥都有些詫異,虔婆婆的肩部直接消失,就跟紙糊的一樣,被砸成肉泥,然后楊再威卡住她的脖子,將那股慘叫硬生生摁過去,冷冷的道:“你以為我還是當年那個被你日夜折磨的孩童么?”
虔婆婆臉上露出由衷的恐懼之色,眼中露出求饒之色,半邊身體瑟瑟發抖。
楊再威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得那么痛快的,我的仇恨,楊幼娘的血仇,都會從你身上一點點討回來!”
他勁力一吐,將虔婆婆按暈過去,勉強止住斷肩的鮮血后,才回頭道:“李元芳,我要多謝你,若不是吐蕃之時,你讓我殺那些牙婆,或許我剛剛真的沒有勇氣直面這個昔日的夢靨…”
李彥道:“這老嫗是當年拐帶你的那個?不是早被內衛清除了嗎?”
楊再威沉聲道:“帶著這賊婆去內衛,尚宮會交代出一切嗎?”
李彥點點頭:“只要你做好準備,她會的。”
楊再威身體痛苦地顫抖了一下,他的心中已經有了最不愿意面對的答案,卻逼著自己不得不面對:“好…好…我們走吧!”
內獄。
尚宮昏昏沉沉,有種處于彌留之際的感覺。
偏偏丘神績的力道控制得很好,讓她遭受最大程度的折磨,卻又不至于真正喪命。
這種沉沉浮浮,瘋狂掙扎的絕望感,讓尚宮數度想要放棄,不管不顧的將一切和盤托出,只為求一個解脫。
可強烈的求生欲,又讓她咬緊牙關,硬生生撐到了第六天。
她知道,自己已經到極限了。
因此當昏迷的虔婆婆和熟睡的阿史那環被帶了進來,一左一右吊在邊上時,尚宮先是怔怔地看著,然后居然不是驚懼,反倒是有些如釋重負。
她再也沒有任何希望,終于可以順理成章地交代,結束這場噩夢了。
不過在此之前,尚宮還提出最后的要求:“讓丘神績出去!老身不想看到他,一刻都不想!他出去老身就交代!”
丘神績聞言就想離開,李彥卻根本不慣著這惡毒的老婦:“神績,你就在這里,哪里都不用去,我們先走,讓她接著受審!”
眼見李彥真要走,尚宮直接崩潰:“不要…求求你不要…你就當老身嘴賤,千萬不要走啊!!”
她聲淚俱下:“不過你們到底要問什么,至今都沒有告訴老身啊…不該是這樣…沒有這樣審問的啊!”
李彥也不想耽擱時間,拍了拍手,楊再威走了進來:“你可認得他?”
尚宮淚眼朦朧地看過去,然后一個激靈:“楊再威,你竟然投靠了李元芳?難道你知道當年的事情了…”
這顯然是在心理防線徹底崩塌下的自爆,楊再威拳頭捏緊,李彥則省卻了解釋的功夫,直接問道:“看來你果然知道當年的事情,說吧,楊再威當年被牙婆拐帶,后來被內衛所救,到底是怎么回事?”
尚宮回答得那叫一個言簡意賅,沒有半句廢話:“原本就是你楊氏內訌,原武房的楊冠時與你的父親交惡,求到了老身這,老身正好想捏住楊氏的把柄,就讓虔婆婆將你擄走。”
“原本準備在合適的時候,將你放回去,你畢竟是楊氏子弟,貿然擄來還是有風險的,不料你與其他孩童不盡相同,精力充沛,毅力過人,無論遭到怎樣的折磨,始終不肯有半點屈服,連去做誘餌拐帶其他孩子都不愿意,虔婆婆對你起了興趣,你越反抗,她折磨得越是起勁…”
“這不是單純的折磨,還要選拔人才,老身的牙人組織本來也有挑選人才培養的作用,畢竟宮內的罪女數目不可控,想要壯大,還得主動出手,那時你的師父正好來此,默默觀察了你們一段時間,最后選中了你。”
“你楊氏家傳絕學是魚腸勁,兒時有著底子,又有如此不俗的表現,你師父就帶著內衛假裝剿滅了我麾下的牙人,將你救了出去,收入門下調教…”
“你果然進境極快,習得唯識勁,成為頂尖刺客,得力幫手,你師父大喜,又開始從楊氏各房中挑選孩童,一方面希望重復這份成功,另一方面也能用這些孩童令各房不敢陽奉陰違,結果那些孩童都不如你…”
楊再威聽到一半,就張了張嘴,下意識想要打斷:“不要再…”
但最終他還是全部聽完,然后一聲不吭地走了出去。
片刻后,就聽到不遠處的牢獄內,傳來了凄厲的吼聲,透出無盡的悲愴。
李彥跟著走出,站在牢外看著他,并不言語。
在這種時刻,任何安慰都是蒼白無力的。
楊再威也不需要安慰。
他雙目赤紅,神情卻已經徹底冷靜下來,前所未有的冷靜:
“‘佐命’,我們再非師徒,而是勢不兩立的死敵!”
“我要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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