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長,注意那只章魚妖。”
激戰中,藍牙耳機里傳來李智勇有些沉悶的嗓音:
“我無法判斷它的實力,給我的感覺應該最少千年道行,不過氣息斑駁不純,應該是吞食了太多海中生靈,不知道它具體的手段。”
肖笙輕笑了聲:“它交給我了!”
“不要妄動,”周拯的嗓音依舊沉穩,“它不動手對我們而言就是最好的局面,把防線控制住,不要反攻過去,節省法力,我們只要守住這里等支援就夠了。”
“明白。”李智勇快聲回答。
“是!”月無雙的嗓音依然清脆。
“班長你放心吧,我又不是莽夫,”肖笙的回答可以說毫無自知之明。
“要小心,”敖瑩傳聲入耳,“我們所有人合力也不會是它的對手。”
“必要時我會解開神魂封禁,”周拯傳聲回應著,“現在沒辦法考慮以后不以后了,必須多撐一會,其他城市的仙人修士肯定在來支援的路上。”
敖瑩柔聲答應,繼續為周拯提供附體的靈力,強化著周拯的力量與速度。
馮不歸已經退去后方療傷,幾名實力不足的女隊員在旁為他快速包扎,這壯漢身上的傷勢細數竟有數十處,不少地方還侵染了毒素。
馮不歸一聲沒吭,只是注視著周拯的背影。
他腦子里在分析周拯的動作,甚至已經開始嘗試構思如何提升周拯的近身廝殺能力。
‘修行能持續突破真不錯啊。’
馮不歸低頭嘆了口氣,看著自己那滿是老繭的粗糙大手,目光多有感慨,慢慢站起身。
“隊長您去哪!”
“你傷勢太重了啊!現在防線穩定了…隊長!”
“我的隊員還在前面。”
馮不歸頭也不回地應著,扶著右肩,慢慢晃動著右臂,腳下步伐越發穩固,目中燃燒熊熊戰意,一拳砸飛了前方那只體魄與他差不多的妖魔。
視角拉遠。
第三工業島各處都是修士與妖魔的激戰。
沒有修為的警察端起手槍,盡力把這些怪物的視線吸引到自己身上,年輕的警員雙手雖然在發顫,但仍嘶聲吼叫著給自己鼓勁。
主城區,大水漫漫之處。
神犬死死咬住一頭八爪魚的觸手,拽著它甩向遠處陣壁,隨后猛撲上去,剛要一口咬破對方頭顱,就被側旁射來的翠綠水箭擊飛…
第三工業島中心避難所前。
周拯提著盾牌的左手已經有些麻木,虎口染著鮮血,但動作卻依然迅猛。
周拯自己所不能見的是,此刻的他看起來其實有些兇惡。
他是清秀面龐,平日里面部線條也十分柔和,略顯修長的眉毛、還算筆挺的鼻梁,還有鮮明的下頜線,確實有著靠臉吃飯的資本。
但此刻處于與妖魔廝殺第一線的他,面帶怒色,抿嘴皺眉,眉角似乎是要飛起來一般。
敖瑩本來還擔心周拯會怒火攻心。
但貼在周拯身上的她仔細感應,卻發現周拯靈臺一片空明,周拯的念頭與身體的行動完全一致,甚至思維比平日里還要靈敏許多。
“注意,”周拯突然出聲,“八爪怪動了!”
遠處,那只六米多高的章魚妖向前邁出大步,章魚狀的腦袋上裂開了類似鯊魚的口器,露出了其內交錯的鋒齒。
它活動著那強壯的人形體魄,走路時渾身肌肉似乎都在聯動。
周拯仿佛看到了一片烏云籠罩在這章魚妖后方。
他猛地搖了搖頭,提刀舉盾,向前邁出大步。
“集火它!”
砰!砰!
李智勇身旁的狙擊槍槍管噴出火焰!
章魚妖的頭部兩次輕顫,那看似只有一層薄膜的腦袋,只是留下了兩個淺淺的印記。
兩顆大口徑破甲彈滑落在地,摔出了清脆的聲響。
整個防線一片死寂。
周拯舉盾前跳,目中怒火噴發,一道雷霆伴著他的動作,對章魚妖當頭劈砍。
章魚妖那雙眼睛掃了他一眼,脖頸外的一只觸角突然漲大,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砸在周拯盾牌上,將周拯身形直接砸飛。
“修士,”章魚妖抬手指向半空漂浮的肖笙,甕聲說著,“過來送死。”
肖笙面部肌肉不斷顫抖,風衣獵獵作響,身周出現了數百張黃紙符,帶著眾符箓猛撲章魚妖。
馮不歸一聲大吼,數十名實力在先天境六階之上的特殊行動組隊員,立刻朝著章魚妖圍攻。
悍不畏死,怒發沖冠。
周拯背部猛地撞在避難所頂棚,觸動了外圍防護陣法,身形被再次彈飛,滾落在地。
他渾身多處骨折,此時立刻催開提前吃下去、但用法力包裹沒有化開的療傷丹藥,快速爬起來。
但周拯腳下一晃,踉蹌兩步,直挺挺地趴倒在了地上。
體內法力突然斷檔。
哪怕敖瑩的靈力持續不斷,周拯也一直在催開那些補充法力的丹藥,但他道境確實不足以支撐這種高強度斗法。
法力斷檔的感覺,比脫力還要難受。
甚至,一陣陣疲倦感涌向周拯眉心,不只是‘氣’,他的‘神’也已是強弩之末。
“周,不要勉強自己。”
一抹白光閃爍,敖瑩提著短劍出現在他身旁,將短劍舉起懸浮在周拯身上,灑落出道道仙光,護住了周拯。
她柔聲道:“我去幫大家拖延時間,你在這里休息一陣,仙人們在趕來的路上了。”
“小心…”
周拯勉強抬頭,想撐著自己站起來,但手臂輕顫,無力地趴在淺水中。
敖瑩不敢多耽誤,轉身的瞬息身形躍起,雙手在身前做抱元歸一狀,其內多了一顆玉質寶珠,灑落出一片片仙光附著在肖笙等人身上。
周拯看著她的背影,用力掙扎,卻只能翻了個身,躺在那大口呼吸。
吐納、歸元,他只能盼著自己快些恢復一口法力,只要體內法力周天運轉起來,自己就又有了行動能力。
他看著陰沉的天空,忍受著身體各處的酸脹與疼痛,視線略有些模糊。
一個人的能力是有上限的;
自己盡力了;
而且,自己已經做到了現階段能力的上限,不對嗎?
周拯閉上雙眼,盡量讓呼吸平和。
身下的海水浸染了他的短發,也散發著生命起源和歸屬的柔和,慢慢松開了此前緊抓的刀柄。
‘小拯,你真的變了好多。’
燕兒姐?
周拯眼前有些恍惚,仿佛看到了那個穿著黑裙的女孩正收攏裙擺蹲在一旁,含笑注視著自己。
‘不是你教我的嗎,對自己要狠一點。’
她輕聲問著:
‘不是你先問我的嗎,這個世界對我們公平嗎?’
周拯怔了下,眼前緩緩浮現出幾幅畫面,像是被人揭開了一層紗布,看到了那遍體鱗傷的少年。
午后的福利院角落。
拖著疲倦身體的少年,帶著滿身淤青坐在那,眼底滿是疲倦,嘴邊卻帶著幾分微笑。
女孩跪坐在一旁,皺眉幫他清理著傷勢。
‘你怎么又去打黑拳了,被院長媽媽知道又要關你禁閉了。’
‘怕什么,’少年咧嘴笑著,‘我體質特殊,睡一覺傷勢就沒了,看!’
他晃了晃手中的一疊鈔票,挑著眉頭:
‘新來那幾個的奶粉錢不就有了。’
細雨朦朧的陰天,挖掘機推倒了福利院院墻。
那個少年被人死死拉著,他雙眼噴著火,想要沖上去跟那些人拼命,但不遠處是一群拿著器具的混混,不斷對少年挑眉笑著。
晚上,少年就帶著女孩摸到了那些混混聚會的夜店。
‘等會我進去,如果五分鐘就沒動靜了,你就報警。’
女孩顫聲問:‘你行嗎?里面這么多人!’
‘人多才亂,摸黑弄他們!’
少年解開外套扔到女孩懷里:‘命這種東西都是定下的,算命的說我最少能活到八十歲,今天應該折不了。’
那天的少年是在警局被院長接回去的。
回去的路上,院長并沒有多說什么,只是抱著他傷痕累累但并無大礙的身體,一個勁的抹眼淚。
院長回去后就病的更嚴重了。
福利院的老師說,院長是得了癌癥,之前的時候一直沒去醫院,現在去醫院也只能止疼。
燈光昏暗的出租屋內,頭發灰白的院長躺在床上,抬手抓著少年的左手。
‘去考試…打架能有什么出息…’
‘嗯,我去考試,我聽你的去考試。’
‘這幾年還多虧了你,’院長顫聲說著,‘我沒用了,找不來多少捐款…但小拯,一個人的能力是有限的,你不用強逼著自己去做什么…你要好好生活。’
‘我知道,您先休息,別說話了。’
‘不說就沒機會了呀。’
院長溫柔地笑著,那只粗糙的手掌顫巍巍地抬起來,擦掉了他眼角沒忍住的眼淚。
墓碑前。
穿著黑裙的少女理了下發梢,她即將遠行。
‘小拯你覺得,這個世界對我們公平嗎?’
少年沒有回答。
少女微微抿嘴,并沒有多說什么,轉身走向了遠方。
少年抱緊了膝蓋,雙眼注視著院長的墓碑,不知過了多久,起身走向了另一個方向。
從那以后,上學、考試。
從那以后,對人溫和,不斷告訴自己,拳頭解決不了任何事,要去跟大家和善的相處。
從那以后,擠在早高峰擁擠的輕軌上,看著窗外被風吹過的麥浪,想著上班后該逛哪個論壇。
從那以后,好好生活。
‘小拯,你真的變了好多。’
‘夫君!嘻嘻,就要喊,就要喊!夫君!’
‘班長!’
周拯突然睜開雙眼,入目是彌漫著水霧的蔚藍天空,還有肖笙那向后拋飛的身影。
肖笙胸口整個塌陷了下去,護體法力已然破碎,胸前的金鏈沾染血跡,面如鐵色,渾身輕顫。
周拯掙扎著翻身,看向了那邊大戰的情形。
那兇惡的怪物現出本體,一根根觸角橫掃全場,已接近擊潰己方防線。
四處被拍飛的人影;
遠處急沖來的李智勇;
無計可施的敖瑩…
后方,倒飛的肖笙撞開了庇護所的護持陣法,撞碎了那面墻體,露出了其內那密密麻麻數不清的身影。
他們驚恐地看著外面的怪物,幾乎已忘記該如何尖叫。
還好,肖笙吐了幾口血,掙扎著還能坐起來。
“班長!咳…你傷、傷怎么樣…”
周拯沒有回答,此刻他沒多余力氣回答,只能勉強抓住右手處的護腕,將它用力摘下。
三環印記閃爍光亮。
周拯閉上雙眼,眼前仿佛浮現出了冰檸的身影,她站在雪山之巔,注視著下方煙火彌漫的凡塵,面容清冷,不惹塵埃。
又看到了那宛若火鳳臨世的鳳瞳仙子;
看到了張口似要吞噬天地的天狗嘯月。
三道封禁同時炸碎!
周拯趴伏的身體緩緩飄起,濃郁的金光自額頭綻放,八只正反相逆轉動的金輪依次浮現。
誦經聲、吟唱聲、戰鼓聲憑空而起!
‘不能完全爆發,自己身體承受不住這份力量,必須規劃好靈力的使用。’
周拯心念不斷轉動,體內法力在靈氣滋潤下迅速盈滿。
后面的肖笙愣了,他顫聲道:“班長…你靈力!這是能讓你以后沖仙人境的靈力…”
周拯略微扭頭,透過寶輪對肖笙一笑,輕輕吐了口濁氣。
院長,如果這個世界是平和的,我會聽你話,去好好生活;
但這個世界并不是。
它不公平,它充斥著吃人的妖魔,它唯一的公平就是對所有人都不公平。
萬法無常,大道寧寧。
周拯面露嗔怒色,身形忽然前沖,帶起了一聲震耳欲聾的音爆,與幾層垂直綻放的沖擊波痕,將那頭數十米橫款的章魚直接撞倒!
他一定,能拖延到冰檸老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