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青銅龍的下一句話卻又讓他感覺立刻活了過來。
“我們還是講規矩吧,不然的話,就太像強盜了。”
科恩連連點頭。
“沒錯,規矩,您是守護秩序的巨龍,又怎么能做出這等類似無恥色彩龍的行為。”
他連聲附和,同時內心不由緩了一口氣,好在看來大多數青銅龍都被心中道義所更改,知道搶劫是不對的。
但他的這種想法還沒有維持多久,青銅龍就親手敲碎了科恩所構筑的巨龍觀。
“那既然如此,剛才你攻擊到了我,我感覺到渾身傷痛,現在都有可能飛不起來了!”
說著,它還扇動了一下十分粗壯有力的雙翼,只不過在即將騰空而起時,雙翼彷佛真的受到了什么攻擊,耷拉無力,難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看著青銅龍的演技,雖然科恩很想說你在騙鬼呢,他攻擊的位置根本就沒有摸到龍翼,或者說根本夠不著。
但是他還是不敢反駁青銅龍的話,只能繼續硬著頭皮點頭應是。
“那您說,價格合理的話,我確實要向您補償。”
人在龍翼下,不得不低頭。
“先別急,除了這個,還有鱗片保養費用,等我一項一項的列清。”
巨龍皺著眉頭,似乎十分不悅于眼前的爬蟲竟然敢打斷它的思路。
“剛才說到哪了來著,唔。”
訓戒了一番科恩子爵后,青銅龍就開始自顧自的算起了一筆賬,嘴里還不由滴滴咕咕,雖然聲音在巨龍里相對較小,甚至柔和,但是站在它腳下的科恩,卻是聽的清清楚楚,而且越聽越心寒。
什么身體損失費,鱗片保養費用,精神受損費,靈魂進補費,名譽遮掩費、…
亂七八糟的費用足足一路停下來,有十多項之多,而且每一項的費用都能讓時刻關注著的科恩倒吸一口冷氣,還不如直接搶了來的痛快。
他有些欲哭無淚了,但是現在也沒有辦法,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掙扎,他已經掙扎過了,現在要做的就只能是面對現實。
好在這個時候又一道猶如天籟般的女聲打斷了巨龍宛如魔音貫耳般的碎碎念,也拯救了精神正不斷陷入深淵泥沼,絕望情緒縈繞的科恩。
“多妮,玩夠了沒有!”
這道聲音一出來,原本還氣勢洶洶,儼然要和科恩算上一筆總賬的青銅龍頓時不由低下了頭,就像老鼠見了貓一樣,雙翼合攏,雙腿微微彎曲,蹲立一旁,動也不敢動,咧開嘴森然一笑道。
“塞西爾,我沒有!”
多妮小聲辯解道。
“我只是想幫你們,剛才他都想砍死我,也想砍死你!”
“到時候我從他身上拿到的我們五五分,唔,只要你不和那位大人說,六四也可以。”
對于財寶的執著上涌青銅龍那不算大的腦子里,這讓塞西爾聽了不由氣急反笑道。
“他身上沒有你要的多少錢的,而且如果要用金錢來衡量,更該索賠的應該是特西亞。”
“行了,按照納維亞的律法,任何襲擊納維亞宮廷法師的人類都將違背女皇的意志,他將是罪犯,本身與他背后的家族,都要根據罪行大小,進行合理查抄。”
“那我的那些…”
“你的那份到時候給你。”
“好吧!”
巨龍翹起的尾巴不由微微低垂,無意識的在離地面幾米的位置,來回蕩漾,顯然主人的心情和尾巴一樣,低落的不行。
塞西爾斜瞥了一眼彷佛委屈的不行的多妮,最后還是嘆了口氣道。
“等到了龍吼群島,我會讓商人們從這次的利潤里,分潤出一筆費用,拿來當作雇傭你保護的費用的。”
“嗯…好的!塞西爾你最棒了!”
青銅龍多妮一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但在聽到接下來還有一筆屬于自己的財富時,頓時整條龍都精神了不少,尾巴不耷拉了,頸脖骨也有力,聲音更是洪亮了不少。
看著眼前頓時藍白電弧又在鱗片上四處跳躍,彷佛充到滿格電的青銅龍。
塞西爾一時間不知道是感嘆于作為巨龍的它容易滿足,還是吃驚于財寶對于巨龍的影響之大。
據說有研究龍類習性的學者稱,巨龍無論是對財寶的貪婪抑或是對其他事物獨特的占有欲,其實本質上都來源于它們出生時在接受龍之傳承后,所接受到潛移默化的影響。
在阿森蘭特,或者說整個多元宇宙,幾乎所有巨龍在出生后,都會繼承父母、他們先輩的一段傳承記憶,而這段記憶給與了它們在幼年時就能洞悉一切的智慧,以及強橫的力量。
而之所以白龍會一直處于龍類底層,開除色彩龍之列,真龍之恥。
主要還是龍之傳承相對于紅龍、藍龍等色彩龍的龍之傳承而言,少了智慧與溝通,更多的是各種捕獵技巧,獸性大于理性,它們在出生的時候,骨子里就渴望殺戮與狩獵。
想到這里,塞西爾不由對多妮又多了幾分理解,龍之傳承存于它的血脈中,是它的幸運,是它的依靠,但同樣也會成為它的桎梏與牢籠。
不過話說回來,聽說巨龍只要能克制血脈中帶來的天望,就能進入巨龍的另一個階段,返本歸源。
用簡單的術語來說就是返祖化,在龍族學識里,這一般被稱之為成為太古龍的第一步。
也不知道多妮什么時候能夠克服這些。
塞西爾望著多妮那在巨龍體型同年齡層次里略顯纖細的背部輪廓,又想到了此次之行的隱約目的,她從她的老師,納維亞的至高統治者凜冬女皇那里得知,除了她以外,還有四支隊伍正護送著和她一樣的青年龍前往龍吼群島。
它們有些來自沙漠,有些來自高山,有些來自天空,有些來自正義貴乏之地。
多妮說,那些都是她的同族,只不過種類不同。
金龍、銀龍、赤銅龍、黃銅龍…
雖然塞西爾不清楚為什么要將五頭不同種類的金屬龍護送至群島,但是塞西爾總覺得這背后的事情肯定不一般,因此她有些擔心。
雖然和這頭青銅龍相處的時間并不長,它有時候也不聽自己的話,但是她還是發自內心將這個心理年齡上比她略低一些的未成年,看作自己的妹妹的。
看著她歡天喜地的模樣,以及為美好未來而高興的姿態,塞西爾一時間都有些羨慕起多妮的沒心沒肺起來。
另一邊,腳步聲在科恩的耳邊響起,這是靴子踩踏到碎石子的咯吱聲,由遠到近,這讓這個情緒低迷的中年男人微微伏起身子,將身體靠在一塊突出表面,一米來高的巖石上,背對著來人。
“是來看我的笑話來的吧,想要殺我就動手吧!再晚就沒有機會了。”
“我的確是你所說的那個,不知羞恥,拿著小女孩當作實驗品的人渣貴族。”
“我早已沒有了我所恪守的騎士之道。”
“我…”
他喘著粗氣,到了后面每說一段話,似乎都極為艱難的樣子。
伍迪感覺到了不對,連忙上前,發現他皮甲所包裹的胸膛處,此時已經插著一把黑曜石般的匕首,刃身沒入軀體,殷紅的血液順著傷口流淌出來,周遭暗紅一片。
在感受到伍迪看到的胸口目光,科恩的臉上則是浮出了病態般的笑容。
“滿意了不,要殺我的話得盡快…不然,我就要自己親手終結自己的生命了!”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與黑發青年嚴肅的神情,但這種無聲的回應更讓科恩精神了,他一邊咬著牙,費力的用手將重傷垂危的身體撐起,讓彎曲靠在巖石上的背部,往上再挪一尺的距離,讓其可以顯得更高一些,正襟危坐似的。
“我知道我之前做的都不對,所以剛才他們在爭論的時候我一直在想。”
“人活著到底為了什么?”
“我一開始想的是延續家族,不過家族已經名存實亡,我的兒子妻子死了,女兒也在那個冒牌貨的手中,認不認我這個父親還不一…嘶。”
似乎是說話時牽動了傷口,打斷了科恩未曾說完的話,但他深吸了幾口氣后,又繼續在伍迪無言的沉默中繼續述說。
“所以我那時候才想到,找一個和我一樣的人,讓她來代替我,嘗試出門,離開黃金河谷,因為當時的我知道,再呆下去,我也是死路一條,如果沒有她吸引火力,那個由我妻子創造出來,平日里替給我處理政務的自然化身,早就派出曾經我的騎士來抓捕我這個流亡的貴族了。”
科恩的話很多,至少說信息量很大,都是剛才沒有說過的,但伍迪的神情依舊,沒有詫異也沒有憐憫,更多的還是之前澹漠如水般的平靜,就好像在說。
你繼續說,我在聽之類的話。
科恩見狀繼續苦笑道。
“我知道,我現在說這些都是借口,不過但愿我接下來的一死,能夠償還些許罪孽,如果還不完,那就讓我再到地獄里面懺悔…”
這位中年貴族語氣當中顯然已飽含死志,再配合上他如今慘澹的模樣,任誰在這里都很難說句不合時宜冷嘲熱諷的話。
畢竟阿森蘭特的那位著名主教卡蘭基輔斯說過。
“人在死亡的那一刻,塵世間的一切罪惡都將歸于虛無,剩下的交由神來定奪。”
當然,最為有名,傳播最廣的還是前面一句,后面的那一句,大多則被人下意識遺忘了。
“懺悔還是活著比較好。”
平澹至極的話從黑發青年的口中說出,冷漠沒有一絲溫度,但在科恩耳中,卻像是某種妥協,他痛快的哈哈大笑起來。
“已經晚了,我再活下去,這個世間于我而言,太痛了!”
科恩的嘴里說著痛,但眼中滿是報復般的笑意,在這一刻,他彷佛重新找回了在十三歲那年,他被父親派去王都和一名聲望與實力都不錯的騎士手下當學徒,而到的第一時間,他并不是訓練,而是從王都的奴隸貿易市場里購買了兩個女仆,原因自然是因為他十二歲那年,在黃金河谷的時候,他的父親把一直服侍他的貼身女仆安排到了客房工作。
這次也同理,當他聽到其他人期待他活的時候,這種行徑會讓他有種叛逆帶來的爽感。
“原諒我這個懦夫吧!”
嘴里說著,科恩的目光卻是緊緊盯著眼前的黑發青年,妄圖從他的臉上看到一絲不痛快或者難受的神情,這樣會讓他發自內心的愉悅。
不過遺憾的是,他從觀察到伍迪開口,他都沒有發現他臉上多出一絲后悔與煩惱。
反倒是他的下句話,讓原本內心竊喜的科恩微微一愣。
“你真的想死嗎?”
他微微挑眉說道。
那雙金色的眸子也同時投射過來,對上了他的目光,不知為何,科恩在那深邃猶如深淵的金色眼童下,有些心虛,但理智還是讓他迫不及待的回答點頭道。
“那是當然,死去對于我而言,是最好的救贖!”
說話斬釘截鐵,配合上他那已然氣若游絲的語氣,給人一種縱然死去,信念都難以磨滅的決心。
但聽完這句話,伍迪笑了。
咧開嘴,露出了整齊白潔的牙齒,笑的格外燦然。
而科恩在他的眼中則看到了譏諷還有那洞察人心般的恐怖神態。
“你什么意思?”
“沒什么意思,既然如此,那就送你上路,既然你想死去,那我就成全你,你也不用去地獄贖罪,在我的靈魂晶石中,也可以日日夜夜悔悟自己的罪責。”
說著,伍迪拿出了從綠溪鎮瓜分到的靈魂晶石,對科恩晃了晃。
這下原本就慘白中年男人的神色不知為何,臉上不多見的紅潤此刻都消失的無影無蹤,額頭和后背更是接連滲出冷汗。
他顫抖的說道。
“殺就殺了,靈魂就不必了,地獄更適合我。”
“那可由不得你!”
伍迪看著科恩的驚慌神態,譏諷式地說道。
“怎么,現在怕死了?”
“還是說,你對你自己的假死術并不報有信心?”
當伍迪把他賴以為靠山的法術說出后,這名中年的貴族終于低下了他那所謂高傲的頭顱,失落回道。
“你想問什么,我都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