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一次石行術,伍迪用于原路返回。
他輕車熟路地融入這座粗糙打磨而成的灰矮人水渠,然后順著流水的裂隙,一路向上,就像千帆海每年寒冬之月逆流的海鮭,溯流而上。
不過就在他朝著黑市湖泊的方向前進時,在半途之時,他的震顫感知意外的察覺到了上方的土層中,有東西正在緩慢的移動,就像一只不安分的鼴鼠,在泥土中拱動,不過從反饋的體型上來講…
這種大小,與輪廓。
似乎更像一個…人類?
伍迪旋即反應過來上層的生物很有可能是和他一樣動用索爾石行術的人類,不過當伍迪感應到他時,那上層的生物似乎也察覺到了伍迪的動靜,而在伍迪展現在靠近的意圖時,那名處于伍迪上層,疑似人類的生物,則是直接往更上方逃竄而去。
伍迪原本是不想在意,當做插曲直接略過,但是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馬爾科和羅根,這兩名葡萄酒莊園的貴族似乎還沒有抓捕歸案。
而且從剛才類人生物的反應來說,那進入泥土當中,使用索爾石行術的家伙絕對不是執政廳的人,因為他們不可能察覺到有人,還會選擇逃跑,畢竟他們的目的就是為了尋找人的蹤跡。
思路在腦海中隨意過了過,伍迪便直接選擇追了上去,縱然有可能不是馬爾科和羅根,但也可以直接排除掉一個錯誤答案。
更何況,他還想看看到底是誰,也選擇在泥土中遨游。
不過雖然逃跑那名震顫生物反饋來的氣息弱小,體型不大,但他依舊小心謹慎地追擊在身后,沒有選擇貿然靠近。
在泥土中就算靠近了他能做的也有限,這不同于陸地和海洋,物品在泥土中想要發揮出作用比想象中的還要難,數百米深的地底光泥土的重量就能將武器死死的壓在土壤之中。
因此,伍迪只想要看看他到底逃到哪兒去。
由于伍迪的感知屬性,在認真起來,他所能聆聽的范圍遠遠比前者要范圍廣的多,他的尾隨并沒有引起那人的太多注意,在發現伍迪沒有追上來后,那個在土壤中移動的身影也是微微遲滯,在原地似乎有點猶豫,但最后好像還是攝于剛才的突發現象,他選擇了朝著伍迪出現的位置反方向離開,然后在某處地點向上升去。
顯然,他也有獨特的感應制度。
伍迪先是略微等了等,確認那名上升的生物消失在了土壤之后,他便來到了剛才那名生物消失的位置,也同樣選擇了上升,只不過這一次,他感覺到了頭頂上多了一處封閉的洞腔,以及細碎的腳步還有近乎呢喃的言語。
逐漸靠近,聲音也逐漸清晰。
“你好好的把剛才發生的事情和我重新說一遍。”
這是一道嚴厲的中年男子的聲音。
“就是我正在按照你說的,探聽周圍的大致方位,但是沒想到下面有東西在動,而且從輪廓上來看,大小似乎不像哥你說的土巨怪還有索爾石怪,好像和我們一樣,也是個人類…”
這是另外一道男子略帶驚慌的聲音。
伍迪循著聲音,從洞腔的另一個位置,探出頭來,高度和寬度比正常房間小一圈的洞腔中,有兩名身穿華服的男子,不大的洞腔被一盞插在石壁上明亮的白色火炬照亮。
每一粒地面的碎石都清晰可見,頭頂上的大大小小鐘乳石在宛若隱約的燈光映照下更是美輪美奐。
這也照映清楚正在交談的二人容貌以及臉上神情,一者眉頭緊鎖,一者驚懼恐慌。
但他們的特征,外貌以及服飾,都表明了他們二人的身份,正是黑市封鎖起來的罪魁禍首。
魯托夫莊園的馬爾科還有羅根兩兄弟。
作為哥哥的馬爾科還在用著略微松氣的語調安慰著自己的弟弟。
“放心,有可能是地底甲蟲也說不定,它們也一樣喜歡在地底中穿行。”
“真…真的嗎?”羅根的牙關有些顫抖,他已經有些草木皆兵,可以說他現在才有些后知后覺,當他的哥哥一臉陰鷙的拉著自己跑路時,他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就被傳送到了滿是巖石、地衣的陰冷洞窟中。
跟著哥哥在黑市中采購了一點生活物資后,便躲在了一段早已廢棄坍塌的溶洞中間洞腔。
按自己的哥哥馬爾科所計劃,接下來他們兩人將要在這里生活一段時間,直到風頭過了,再利用黑市的渠道,從而離開巴勒莫,在另一個王國另起爐灶。
在紛爭無序,城邦與王國之間缺乏溝通的阿森蘭特,往往一個國家的通緝犯,在另外一個國度,搖身一變成為當地有名的貴族或者國王的座上賓也不是沒有先例的。
而剛才動用將他們傳送至這里的法杖上所附帶的石行術,就是為了看看能否有其他可藏身安全的溶洞,這里終究離黑市還是太近,他們想換到一個地底的更深處且安全的位置。
“放心吧,絕對不是執政廳那伙人,拉卡姆那老頭是塑能系畢業的法師,他的法術位我清楚的很,因此就算知道我們藏在這里,也拿我們毫無辦法的!不用想太多,只要不是那些龐大被我們血肉吸引來的地底害蟲,那就沒什么危險,這里可比海中安全的多。”
在聽到自家弟弟講述后,馬爾科松了一口氣,然后便一臉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雖然早上的消息對他而言,沖擊很大,但他很早以前就想過事情敗露的后路,因此走到這個地步遠遠沒有他弟弟所表現的絕望。
“都怪那個該死的亞辛,不是他,我們也不會變成這個樣子,我們明明不想動手的!”
羅根肥胖的臉上此時滿臉憤恨,臉色在明亮的火炬下,漲的通紅,宛如豬肝色,仿佛要將剛才的害怕之情全部傾斜到另外一個人的頭上,相信如果那個名叫亞辛的男子在這,羅根現場表演一個食其肉、啖其血也有可能發生。
他們并沒有發現頭頂溶洞某處出現的那張凸起的年輕臉孔。
就像羅根說的,他在回來的時候絲毫沒有察覺到有人追來的動靜,這是人類對于地底的誤解,太過相信于法術賦予的震顫感知。
不過伍迪已經沒有心思再聽這兩人在這里無聊的談話,聽清楚了大概,對卓爾精靈是幕后黑手的他并不意外,也不覺得這兩人無辜。
因此既然意外撞見,他并不介意順手幫執政廳解決麻煩。
畢竟在某種程度上,這兩個人,他們也同樣懷揣著對葡萄酒莊園的惡意。
對此,伍迪唯有一句話。
殺人者,人恒殺之…
不過,就在他的臉還未完全掙脫墻壁對他的束縛,手還未伸出,握住戒指中置放的曲劍,準備直接以這種狀態對下面兩名貴族發動正義的背刺時。
黑暗中驟然響起的一聲竊笑打消了伍迪的動作,他整個人又緩緩的融回了墻壁當中,甚至只留下一雙眼睛觀察著這個不大的洞腔內部。
“是誰在笑!”
突如其來的笑聲也同樣引起了正在宣泄情緒的兩名貴族的注意,馬爾科更是手已經握住了腰間的精美寶劍,他除了是一名貴族以外,也同樣具備著不低的戰士等級。
就像蘇珊的父親卡莫一樣,貴族真正掌權的,又有哪個自身不會擁有強大的力量。
力量和財富,對于貴族而言,從來不是兩者選其一,而是大多兩者皆備。
就像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高階刺客或者游蕩者想要去偷襲一個國家的領袖,殊不知他所面對的很有可能是一名拋去國王那尊貴身份的同階職業者。
巴勒莫所屬的巴維亞洛王國的國王,如果伍迪記憶沒錯的話,就是一個十五級的戰士,并且進階職業是能夠施展法術的「王者之劍」。
更為可怕的是,這些比常人更容易獲得珍稀裝備的一批人,在一個國家的支持底氣下,不僅可以讓他們做到手握神器,身披堅甲,身上的各種魔法飾品,乃至于跟隨在自己身旁的宮廷法師都沾其榮光。
伍迪記得某個位面統一了整個世界的帝國君王,甚至打造了一支人手一件傳奇武器的騎士護衛,當時不少玩家看著都饞瘋了,畢竟傳奇武器可不是大白菜,隨便一個任務便是獎勵一把。
真正的傳奇武器必然十分稀少,像前者那種君王還是少數。
大多數的國王就算擁有傳奇武器,也舍不得將如此威力的神器交由屬下,畢竟傳奇武器最基礎的特性便是強大,無以倫比的強大,這種強大足以給大多數統治者帶來不安的程度。
“明明剛才還恨不得對我施加各種折磨,可我真正開口,你們怎么又怕了,我的…主人”
來人的聲音輕柔不失嫵媚,帶著一股攝人心魄的味道,洞腔的一隅也出現了一抹黑霧,很快黑霧當中出現了一道佝僂的身影,隨著黑霧消散而去,他就像憑空出現。
伍迪看到都微微一縮,這顯然和他的手段并不相同,應該是利用某種法術直接位移來到這里。
“戰術傳送”還是“次元連通”
更像是某種法術變種。
有上一世法術辨識經驗的伍迪腦海中下意識便是猜測這種傳送究竟是來自于那種法術,同時屏氣凝神,讓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事態還未明朗,現在下去說不準會成為兩方攻敵。
“亞辛?你是亞辛!”
聽到來人的話語,然后與那佝僂生物下那雙熟悉的眼神,羅根又哪里會不知道這股多出的聲音主人又是誰。
“你還敢來見我們?!我們魯托夫家族對你如何!”
他大聲質問道,同時也哼哧哧的掏出了戒指當中的一張鑲嵌滿銘文的法術卷軸,相對于哥哥馬爾科的不俗武藝,他更擅長用法術來解決困難。
可惜他的施法者等級一直不高,只能做到粗淺的戲法,但并不影響他用金幣購買一些防身用的法術。
不過高環法術卷軸太貴,就算以他的身家也無法做到隨時揣著一打卷軸隨便砸人的程度,他現在手上握著的是一張「三環怪物召喚卷軸」,這是他的防身手段。
不精通戰斗的他深刻知曉,什么人做什么事,他直接雇傭以戰斗為生的異界生物會更為適合。
“嘻嘻,不必這么劍拔弩張嘛!我只是看你們猶豫,幫了你們一把!”
來人依舊沒有太多憤怒,笑意從兜帽下冒了出來。
“亞辛,你這樣做到底是為了什么?”
相對于羅根,馬爾科卻冷靜了許多,但攥到青筋暴起的手背還是出賣了他此時的心理活動。
“為了什么?”
來人對這個問題似乎沒有絲毫遲疑,而是疑惑的反問道。
“如果有一天,你被你吃掉的豬羊詢問為什么要吃它們的時候,你會怎么回答?主人。”
聽到這句話,馬爾科似乎也意思到了什么,他另一只空著的手一把舉起了墻壁上插著的火炬,然后對著前方的來人,借著光亮,他看清楚了斗篷下的臉。
那是何等恐怖的臉,眼角凸起的骨質棱面,上下顎暴露出的尖牙,還有那張皮膚上長滿蜘蛛褐皮的臉龐,足以讓人失聲尖叫。
“你是那些卓爾精靈?亞辛?”
羅根同樣看到,智商并不差的他很快就聯想到為何他出現在這里。
“當然不是!我只是和他們結了盟而已,還有我不叫亞辛,人類的名字不屬于現在的我,我是呂扎妮,變形蛛的女王!”
名為呂扎妮,在地下語中意欲為“噬心者”變形蛛一臉傲然的否認道。
“那你這次來找我,不是為了聊天和看我們笑話的吧!”
馬爾科敏銳的察覺到眼前的變形蛛應該是沒有太多敵意的,不然的話,根本不會和他們廢這么多話,要打早就動手了,根本不會聊這么久。
“當然不是,我來這里的目的,只是為了取回我的東西。”
“什么東西…你是說…”羅根立刻聯想到那根意外收獲,作為逃跑底牌的神秘法杖,難怪上面還記錄著石行術,原來這原本就是來自于地下之物。
“嗬嗬,不然你以為我怎么找到你們的。”
“還給我,順便把那兩樣東西給我,我就放你們離開!馬爾科,你知道我說的是什么!不要想騙過我!”
顯然,馬爾科明白了,這一切的一切,原來都是這頭半人半蛛的丑東西下的一個餌,沒有那個法杖,他們根本不會想到通過地下來逃跑,更別提會在落難后選擇在洞窟中躲藏。
“不行,法杖和那兩樣東西都不能給你!就算給你,也得等到我們離開這里再說!”
馬爾科并不想在這個時候發生戰斗,因此沒有把話說死,而是開始利用商人的特性,討價還價,開始進行拉扯,同時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弟弟羅根做好準備。
法術的施展步驟總是需要時間的。
“這可由不得你們!我的主人這里是地下的王國,我的國度!嗬嗬…”
見馬爾科如此,呂扎妮也沒有露出氣急敗壞的神色,而是似笑非笑的看著兩人說道。
“你猜,那些散去的霧去了哪兒。”
“馬爾科頓時反應過來,但想要閉氣已經來不及了,空氣中散播的催眠毒素,已經讓他感覺到自己身體開始沉重,眼皮也開始上下打架。
“愚蠢的人類,不然,你以為我在這里和你拖延時間說那么多廢話干什么!蛾伶的花粉足以讓你們沉睡數個小時,”
呂扎妮得意的發出了笑聲,同時她兜帽下的手化作了覆滿堅硬深紅色鱗片類似蜥蜴般的手爪,直接朝著馬爾科的方向攻擊抓去。
趁他病,要他命,幽暗地域的準則也是如此。
作為進階「戰爭變形者」的變形蛛,她擁有著可以任意改變軀體的某個部位的能力,將手變成四眼蜥人的爪子,將頭換成滿口利齒的寇濤魚人,亦或者突然伸展自己的手臂,脖子,這些對于他而言,都是再輕松不過。
馬爾科想要反抗,但幾乎沒有任何懸念,體質在與吸入的催眠粉末作斗爭的他,沒有反抗的力量,一個照面就被呂扎妮推到墻上,直接被抓破了喉嚨,而剩下的羅根更是絲毫沒有懸念,他早已呼呼大睡,在睡夢中被殺死。
頃刻之間,全數死亡,沒有任何懸念。
不過就在呂扎妮準備上前收刮這次的戰利品,她心心念念的那些東西時,她身后的墻壁浮出了一張格外年輕的人類臉孔。
還來不及呂扎妮感覺到身后巖層的動靜,巖層當中就綻放出一抹華麗的刀光。
人未出,劍已至。
感受到背后的勁風,呂扎妮臉色并未難看,直接憑借著變形蛛的直覺,將自己的身軀瞬間變形轉化為幽暗地域常見的幽影生物。
因為這樣,她的身體就能免疫大部分物理攻擊,每每這樣,她百試不爽。
不過這次,她依舊感受到身體被撕裂的感覺,就像黃油遇到了熱刀。
直接在切割中被融化…分解。
她不可思議的轉過頭去,便看到了一雙毫無感情的淡漠金瞳。
那是那名人類的眼睛。
可那個人又怎么會出現在這里…
思維還未停滯,眼前的人類就橫空消失,再出現時已然帶著他的宛如斬馬刀的巨型武器,奔至身后,一刀狠狠的斬向了呂扎妮拱起的后背。
變形蛛的背上駝峰里裝著它的大腦,這是它的唯一弱點。
這一次,呂扎妮的臉,是真的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