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局長鎖上倉房門,就將近十一點了。
臨近中午,楚安民怎么也不讓趙軍、周建軍走,硬要留二人在家吃飯。
趙軍再三推辭,楚安民卻是說什么也不讓他走。楚老太太知道明天去趙家吃殺豬菜,便幫著楚安民把趙軍往屋里拽。
眼看那娘倆把趙軍拉進了樓道,周建軍只能隨后跟上。
今天楚安民的小女兒沒在家,出去找同學玩兒了。而得知楚安民要留趙軍二人在家吃飯,劉紅梅緊忙張羅飯菜。
今天是小年,誰家都得吃點好的,劉紅梅自然也有準備。
十一點半就開始上涼菜,楚安民叫著趙軍、周建軍上桌,楚老太在廚房幫著劉紅梅忙活。
楚安民開了瓶西鳳酒,他知道趙軍不喝酒,又給趙軍開了汽水。
能在局長家吃飯,周建軍還有些小激動。
“吃啊,趙軍。”楚安民與周建軍碰杯喝酒后,招呼趙軍道:“我上你家都不客氣,你來了也別裝假,我知道你不喝酒,你就多吃。”
“嗯呢!”趙軍應了一聲,還真不客氣,夾起一塊豬頭肉就往嘴里塞。
豬頭肉香啊,先醬后熏還有滋味,拍黃瓜拌蒜末。在這88這時候,冬天能見著黃瓜屬實不易。
此時桌上還有炸花生米、肘子肉蘸蒜醬和白菜炒木耳,廚房里傳出陣陣香氣,應該是在燉肉。
楚局長住樓肯定不燒灶坑,他家有煤氣罐,有電炒鍋。
當楚老太端著一盤肉炒蒜薹,就聽廚房里的劉紅梅道:“娘啊,你也吃飯,這兒不用你啦。”
楚安民也招呼楚老太一起吃飯,而楚老太坐下,就指著那蒜薹炒肉,對趙軍、周建軍說:“小啊,這豬肉好像咬不動,你倆挑那蒜薹吃啊。”
還沒等趙軍、周建軍應聲,楚安民就問楚老太,道:“娘,肉怎么能咬不動呢?”
楚老太撇了下嘴,搖了搖頭,道:“紅梅讓我上冰箱拿炒菜肉,我好像拿差了。”
“嗯?”楚安民一愣,就聽他老娘繼續說道:“就你上回打那豬,打回來那肉嘛。”
楚安民:“…”
他那次到永安打獵,親手擊斃六百斤大炮卵子一頭。興奮地把那炮卵子運回了城里后,楚局長把大部分的野豬肉分給了親朋好友和器重的下屬,一小部分留著自己家吃。
可炮卵子肉,一過三百斤都沒得吃,更別提六百斤的大野豬了。
第一天劉紅梅燉排骨,燉了四個小時,硬是沒燉爛。
都是苦日子過來的,劉紅梅沒舍得扔那肉,第二天、第三天又燉了兩次,結果還是沒爛。
這給劉紅梅氣的,給楚安民一頓數落。用劉紅梅的話說,肉沒吃到嘴,還瞎不少煤氣。
老夫老妻過二十年,楚安民很少跟劉紅梅吵,但那天楚安民情緒異常激動。
有些人就是,總感覺兒女花重金給他買的衣服,不如他自己在地攤花幾塊錢買的破爛。
以楚安民的身份,他一年到頭都不缺野豬肉吃。但就他感覺,即便是黃毛子、隔年沉的肉,也不如他自己打的大炮卵子好吃。
楚安民就說是劉紅梅沒燉好,白瞎了他打的野豬肉,還讓劉紅梅再燉肉的時候往里扔個山楂,還說那樣燉,肉容易爛。
劉紅梅信他個鬼,趕上他天天不在家吃飯了,讓家里人遭那個罪!
于是,劉紅梅就把剩下的大部分野豬肉,都送了她一個家里養狗的同事。
但當初那一大坨野豬肉拿回來,劉紅梅就和楚老太在家把肉分了,排骨是排骨,后鞧是后鞧,里脊切成小塊凍起來留著包餃子、炒菜。
結果,小塊的里脊落下了一些。
剛才劉紅梅切肉的時候就覺著不對,但她以為自己把那破野豬肉處理干凈了,就沒往那方面想。
直到肉下鍋變色,一看那粗肉絲,劉紅梅反應過來也晚了。
“我打回來的肉咋地啦?”楚安民聞言有些不悅,伸筷子夾了根肉絲送進嘴里。
只一嚼,楚安民就變了臉色,回身沖著廚房問道:“紅梅呀,你這肉沒炒熟啊?”
在廚房干活的劉紅梅裝沒聽見,楚老太忙道:“就這樣了,蒜薹都炒蔫吧了,肉還能不熟嗎?”
楚安民咽喉處猛地一頓,硬是將肉絲咽下,然后看向楚老太,道:“娘,這肉,你們不都吃了嗎?”
說著,楚老太手往旁一比劃,道:“那年家里困難,我扒樹皮都能吃,這肉我吃不了。”
“這什么話呢?”楚安民臉色一沉,道:“怎么整吃樹皮上了呢?”
“那前兒你擱外頭呢,你不知道。”上年紀的老太太都很健談,這時楚老太又看向趙軍、周建軍,道:“你們歲數小,你們也不能知道。
那前兒,我家那頭兒成困難了,打那苞米還沒手指頭長呢,自己都吃不上,得特么拿去還人家饑荒。
那時候我把我口糧省下來,給我大兒子家那倆孫子。一到晚上餓得睡不著覺,我就跟我大兒媳婦跑樹林里,抓兩把榆樹錢往嘴塞。后來榆樹錢沒了,我倆就扒樹皮。”
說到此處,剛才還憶苦思甜的楚老太,一指桌上的野豬肉,道:“那老榆樹皮、柳樹皮,我都熬過,都比這好嚼。”
趙軍、周建軍:“…”
“什么吶?”楚安民聽楚老太的話,雖有些心疼老娘這些遭遇,從沒說給過自己聽。
但眼下楚安民也顧不得那些了,他又夾起一根肉絲塞在嘴里,然后用后槽牙嚼了兩下就咽進了肚。
“這不挺好嗎?”楚安民這句話是跟他老娘說的,說完他轉頭對趙軍、周建軍道:“趙軍、小周啊,這肉你嬸兒沒炒好,你倆挑那蒜薹吃哈。完了你嬸兒在廚房燉排骨呢,那排骨是下屯拿回來的。”
“沒事兒,楚局。”趙軍伸筷子,連夾兩根肉絲一起塞進嘴里,道:“能吃,老奶她歲數大,牙口不好的事兒。”
說這話時,趙軍腿往旁一撥,磕了周建軍一下,周建軍忙也夾了幾根肉絲,一邊嚼,一邊說能吃。
聽趙軍、周建軍的話,楚安民臉色緩和不少,對他老娘說道:“娘啊,你那牙是以前吃苦,都吃壞了。等哪天,我領你修修牙去。”
楚老太聞言一撇嘴,眼睛掃了對面的趙軍、周建軍一下,心想難怪自家大民子給出去八十多家豬肉,也沒一個人告訴他這肉不能吃。
經過豬肉一事,楚安民對趙軍、周建軍更熱情了,在與周建軍碰杯飲酒后,撂下杯子的楚安民對趙軍說:“趙軍吶。”
“楚局。”趙軍應了一聲,就聽楚安民道:“春獵的事,你們是不都計劃完了?”
“放心吧,楚局。”趙軍笑道:“周書記他們都研究好了,過了十五就開干。”
趙軍也不知道是否都計劃完了,但周建軍在這兒聽著呢,回家自會去跟周春明通氣。
“那挺好。”楚安民道:“到時候我也過去,看看你們辦的怎么樣兒。要是行的話,來年趙軍你就得忙啦。”
“啊?”趙軍一怔,就聽楚安民道:“今年要行,來年你就往咱下邊各個林場跑跑,指導、指導他們。”
說著,楚安民手指點著桌子,道:“前一陣兒,那小紅杉出那么大事兒,死好幾個人。這要有個春獵啥的,給山牲口劃拉一遍,工人干活也能安全不少,是不是?”
“是。”趙軍點頭,并表態道:“那楚局,今年就在我們林區試試,要行的話,明年咱們各個林區都搞一下。”
往各地跑,肯定是辛苦。但趙軍不光是自己過去,他還帶著商會呢。前腳那林場春獵,后腳商會就收他們打的皮張、熊膽。
這就是雙贏!
“那就得辛苦你了。”楚安民如此說,趙軍忙搖頭道:“沒事,楚局,你給我安排到營林保衛,我就得負擔起責任來。”
“哎!這話說得好!”楚安民臉上露出笑容,然后問趙軍道:“最近沒落下學習吧?”
“嗯?”趙軍一愣,心想自己念書的時候都不學習呢,現在學什么習?
見趙軍愣神,楚安民問道:“我給你拿的報紙,你沒看吶?”
“看了,看了。”趙軍忙道:“天天看,沒少學。”
趙軍這就是撒謊了,但不撒謊也不行啊,總不能說那些報紙我咋拿家去,咋放到現在的吧?
“得看。”楚安民道:“昨天我擱單位拿回來不少《參考消息》,正好一會兒你都拿回去。”
“我…”趙軍想了想,還是沖楚安民一笑,道:“那謝謝楚局了,我要這么學呀,我還能進步。”
“那可太好了!”楚安民輕拍了下桌子,對自己的做法相當滿意了。
然后,楚安民抬手指了下趙軍,轉頭對楚老太說:“娘,這孩子可進步了,那天我拿回來那報紙,你不也看了嗎?”
“嗯呢!”楚老太重重一點頭,想起那天《山河日報》上的內容,心中暗道:“這孩子不光是虛呼領導,人確實也不錯。”
這時,劉紅梅端著豆芽炒雞蛋、粉條從廚房出來。
她到桌旁時,楚安民晃著手,對劉紅梅道:“這孩子那天‘啪啪’幾句話,給那主編都感動夠嗆啊。”
“我看報紙了。”放下盤子的劉紅梅,抬頭看向趙軍道:“我屋同事還說呢,這小伙子太好了!”
“呵呵…”趙軍笑著點了下頭,然后對劉紅梅說:“嬸兒啊,你別忙活了,菜夠吃了。”
“排骨燉完就好啦。”劉紅梅笑著對趙軍說:“你們多吃啊,到這兒就跟自己家一樣啊!”
劉紅梅說完就回廚房去,而楚安民對趙軍道:“等你們場那春獵完事兒,我開個會,然后你上臺講話。”
“什么?”趙軍被楚安民的話嚇了一跳,你讓他白話兩句還行,白話多了就都露餡。
“講講你們春獵的經驗吶。”楚安民道:“然后局里再給你表彰一下子。”
“表彰我啥呀?”趙軍皺眉,就聽楚安民又道:“你不是評上縣里先進了嗎?這不是給咱局里爭光了嗎?”
“我…這樣兒呢嗎?”趙軍有些懵,因為這些從來都不是他想要的。
而一旁的周建軍,看向自己小舅子的眼神中,有高興、有贊許,也有羨慕。
自己想上進,沒領導器重。小舅子不想上進,偏偏受到領導青睞。
但這念頭,在周建軍頭腦中一閃而過,他想起來他們場書記最器重他了。
“嗯呢唄。”就在周建軍胡思亂想的時候,楚安民繼續對趙軍說:“等年底你還得到縣里開會呢,縣里再給你表彰。”
趙軍抿了抿嘴,感覺這事兒越整越大扯。
“小周啊。”這時,楚安民又舉杯,招呼周建軍喝酒。
下午兩點,趙軍抱著一摞報紙,走出了楚安民家的單元門。
臉喝得通紅的周建軍跟在后面,手里提著四個網兜。
四個網兜,兩個裝的國光蘋果,兩個裝的是橘子。
這年頭,蘋果、橘子都不大,表面也沒那么光鮮。甚至也不是純甜,但味道卻讓人難忘。
趙軍上車,拉著周建軍往百貨商店跑。
到了百貨商店,趙軍下車采購。
男人買東西利索,趙軍進屋就直奔主題,到賣水果的攤位,直接要了兩筐蘋果、兩筐橘子。
聽趙軍說要那么多,周圍有人議論,這肯定是哪個偏僻地方開賣店的,跑這兒進貨來了。
然后,趙軍又到賣青菜的地方,買了一筐黃瓜、一筐芹菜、一筐蒜薹。
看他這么買,賣菜攤周圍人也議論他是來進貨的。
買完菜,趙軍又盯上了賣菜的塑料袋,當即就開口要買兩沓。
趙軍要買塑料袋,是想等明天殺豬菜結束后,用塑料袋給各家打包些菜。
殺豬菜,就是越回鍋越好吃。
而周圍人看趙軍買塑料袋,確定這人就是來進貨的。要不然,賣塑料袋干啥?
賣菜的也有骨氣,主要這是公家買賣,直接一揮手,就給趙軍打發樓上去了。
今天不加更,明天我多更。一會兒關上電腦,我就掏煙筒去,這兩天爐蓋冒煙,我家爐子連的火墻,然后順煙筒走。
我昨天掏的火墻,爐蓋還是冒煙。我本來想往煙筒里塞個二踢腳但我沒敢。因為我看他們有那么整,給屋里炕炸開的。我家這老房子,萬一把火墻崩塌了,可特么艸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