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巴別塔的飛行——亦或是說滑翔,逐漸開始接近地面。
球形攝像頭捕捉到的畫面也愈發清晰,羅素與花觸腳下的地面也開始「變得透明」。
「想看的清晰一點嗎?」
花觸回過頭來,看到羅素專心盯著地面,便開口道:「你可以直接跟它說一聲,讓它把鏡頭拉近一點一—鹿首像,把鏡頭拉近點。」
「這里沒有網絡吧?鹿首像也能操控這里的設施嗎?」
羅素抬起頭來,有些詫異的問道。
他還以為操控「巴別塔」的是花觸,或者是什么自動系統。結果花觸就這么坐在自己身邊,還真就是和自己一樣的乘客 「鹿首像現在說不出來話,你別問她。」
花觸臉上再度露出那種壞笑:「畢竟這里可沒有配置能夠合成聲音的裝置,作為一個程序病毒、她就算聽到了也沒法直接與你對話。
「當年還沒有現在這么發達的人工智能技術。但早在教法戰爭時,電腦就已經被教會的學者重新發明出來一段時間了——不過我們那時管這個叫‘計算用個人終端,。用于和‘神降用個人終端,、‘治療用個人終端,、‘作戰用個人終端,等設備進行區別。」
「原來那時的賽博教會就已經這么賽博了啊。」羅素有些訝異。
「教會可是電子技術最大的主推者——你要知道,法師們并不需要這種東西。法術并不是能夠通過計算來優化的東西,而這種超凡力量僅掌握在他們手中時,法師們才擁有超然地位。
「同理,貴族們的權力在于他們對領民的稅收;大臣們的權力,在于他們對商業、軍事、農業等行為的管理。能夠不受控制的提高個人戰斗力與生產力的發明,都是不利于王國維持統治的。
「比如說工廠流水線—一當年所有工廠主能開設的工廠規模、產量以及生產的類型,以及能招募到的員工數量都是被嚴格限制的。當年陸地上還有一些跨國的武力摩擦,槍械技術或許比現在還要發達。而槍械的管控力度與現在也不逞多讓。
「當時,甚至還嚴格管控盔甲、馬匹,以及一切重量超過一公斤的武器。
「我當時環游大陸的時候,有一個經典笑話——那就是最好用的武器,就是0.9公斤重的單手劍。而如何克制對方呢?答案是給對方劍柄上掛一個配重球,然后就可以舉報對方了。
「之后,就會有披著盔甲、騎著巨馬、身上帶著步槍與重錘的執法官火速趕來將其逮捕。」
花觸有些感慨:「教會當時還不叫賽博教會,也沒有‘賽博飛升'這個說法。他們的想法在現在來看或許有些單純.....他們希望能通過研究自動化流水線技術,讓工廠能夠只用一個人來輕松完成代替十個人的工作。如此一來,人們就不用無休無止的工作了。」
「那不就失業了嗎?」
「確實。不過教會的學者是發明出來了這種技術之后,才意識到了這件事。但他們討論之后,發現這個問題是無法解決的——只要他們推廣了技術發展與迭代,就必然伴隨著舊工人的失業。但是技術只要推廣,大多數人都可以從中獲利。
「于是教會就有了另一種思路…他們打算悶頭發展出能讓社會進行完全迭代的斷代技術,讓所有人的工作全部失去意義。也就是說,他們不打算一代一代的推廣出新技術、不斷淘汰舊工人,而是打算湊出個提前五十年、一百年的技術,讓所有人都平等的重新學習新技術,通過這種手段來實現公平。
「——而且他們還真的做得到。因為他們并不是嚴格意義上的從零開始的‘發明,。當年在地上的時候,‘考古學,是一項禁忌的學問,但也始終有人參加。因為從遺跡中挖出來的古代科技與 文書賣給學者,總能賣出驚人高價。
「這種‘冒險家,,是普通人最容易一步登天的職業。而正是有了大量古代技術作為參考,又沒有實踐來對這些技術進行優化,所以教會的那邊的技術才會如此的超前而微妙的不太實用。」
「有點離譜說是。」羅素低著頭看著地面,有些心不在焉的應道。
「確實。」
花觸贊同道:「我也是這么想的。」
她察覺到了羅素的分心,于是順著羅素的目光望向地面:「哦你在看他們在對你跪拜啊。
「怎么,俯瞰藐小如螻蟻般的凡人,會不會讓你將自己聯想為神明?」
「我只是覺得……
羅素注視著這片大地,低聲呢喃:「他們的眼神中,同時充斥著希望與恐懼。很是奇異。」
「也正常吧。」
花觸輕巧的說道:「你是從空島出生的人,所以才對這個沒有什么概念。
「但對于這些從出生就在陸地上,感受著遍布傷痕的大地、勉強從自然的威權中茍活,只能通過陸地時代還存在的‘書籍等東西、亦或是口耳相傳的傳統與簡單的知識來勉強維持文明存在的野人來說 「現在的你,就是貨真價實的神明。你就是誕生于神界,從神界降臨的潔凈之天使。」
「——不只是這樣吧。」
羅素突然說道:「他們的血脈中…對這個形狀的飛行器,刻著無法遮掩的畏懼。
「一百多年過去了…在這種艱苦的生存環境下,當年的戰爭親歷者早已死去。但他們將竭盡所能的留下自己在曾經‘輝煌的文明中掌握的知識與技術。而他們也將這種型號的飛行器降臨時,所帶來的毀滅傳了下去。「因此,人們才會跪拜、祈禱。那并非是祈求福音與救贖的祈禱,而是希望我不要毀滅他們的祈求」
接近到這個距離,羅素能夠輕而易舉的感應到低聲那些人心中激蕩的情感。
那是羅素從未接觸過的「頻率」。
和空島人相比,他們的心緒變得單純而愚鈍。不像是空島人一樣,只是一瞬之間、心中便能百轉千回他們思考、畏懼、祈求、跪拜時,情緒的變化與波動是那樣的遲緩。
他們已經適應了這個沒有什么新變化的大地,連思考方式都已與慢節奏的自然共生。就像是他們在這短短百年間的「進化」中,身體自然而然的關閉了大腦的一部分權限,來降低身體耗能、節約資源。
即使是如此卑微、如此艱苦的活——即使是連活下去都極為困難的地方,人們也在向「天神」祈求著生命的延續、竭盡全力讓哪怕只剩一角的「文明」傳遞下去。
而所謂的「天神」,卻因為那些空虛的仇恨、畏懼、嫉妒、貪婪而互相死斗,互相毀滅。
「我有些分不清了,花觸。」
羅素低聲喃喃道:「到底哪邊才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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