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素終于領略到了,為何巴別塔會被稱為「游走都市」他與花觸抵達的地方,是鹿首像從未讓任何人進入過的絕密空間。
這里特制的密閉門,甚至考慮到了鹿首像的法術——它沒有配套的門,能夠從「道路之室」中直接進入。必須要直接傳送進入到另一條通道,走到頭之后搭乘升降電梯、進入一個「沒有門」的房間。
這里就像是那種「宇宙飛船」的駕駛室。
整個空間都是半球型的。似乎通過某種攝像頭來映照著周圍的一切。
透過那些窗口,羅素能夠看到下城區的工廠、以及頭頂上漆黑的大海。
許多空蕩蕩的座椅,此刻就孤零零的擺在這里。
它們大小不同,顏色各異。
其中絕大多數的座椅上,都擺著一件衣服、一個帽子、一副眼鏡、一個布娃娃…而如今,它們都顯得多少有些枯黃,像是舊照片。但椅子與這些物品上都沒有多少灰塵,顯然有人在精心打理他們。
「這里是…」
羅素喃喃著。
這里才是真正的‘巴別塔'
鹿首像那清冷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聽起來像是某種智能助理。
「這些椅子,就是前輩們的墓碑。」
花觸臉上那種純真而無憂無慮的虛假笑容,也終于收斂了起來。
她看著這個房間,臉上也少有的顯露出了些許哀傷。
當年的她,還曾是一位為了追尋真理而徒步旅行、跨越整座大陸的學者。
但現在的她,已經靜不下心來了。她沒法再沉下去做研究、去看書學習。每天除了混一混日子,就是找一找樂子。
「我加入巴別塔的時間比較晚。」
花觸輕聲說道:「我成為精靈的日子也不長久…但在我并不漫長的時光中,在巴別塔的生活也彌足珍貴。「那是我所加入的,第一個不分種族、靈親、學識、立場、信仰、出身,而能夠凝聚在一起的團體。大家為了結束戰爭而努力,為了尋求歷史而爭論我們幫助那些因戰爭而受苦的平民、不論立場的救治所有出現在面前的傷者、聚集在一起探索著陸地上的古老遺跡。大家有著共同的秘密、共同的理想,追尋著共同的未來、做著共同的夢。
「要我說現在的巴別塔,早就已經沒有那個味了。它不過是已死的尸骸,打著粉、噴著香水,來修飾自己那朽爛的外殼。公司說得對,他們不過是個‘犯罪組織,罷了。
「和七巨頭相比,與教會相比——巴別塔又做了什么值得稱道的事嗎?我想是沒有的。」
花觸的言語,變得前所未有的銳利,充滿了攻擊性。
那是如刀似劍般鋒利的話,光是聽著就能割傷耳朵、刺傷心臟。
對于總是露出假笑、圓滑處事的花觸來說,此刻的她少有的顯露出了自己的真性情。
而鹿首像也沒有發怒。
因為時代不同了 她只是平靜而哀傷的答道。
人們不再想要追尋歷史的真相,也不關心正義與公理.他們變得疲憊、變得平庸,失去了璀璨的靈魂如果說,這就是公司想要做的假如說,這就是精靈們希望達成的結果,那么我也無話可說 「從大概幾十年前開始,巴別塔就不好招人了。當我們拉攏他人加入巴別塔的時候,第一反應是‘我能拿到什么好處,、‘我可以有什么權力與福利,、‘得知歷史有沒有什么價值。像是蜜莉恩、劣者那種什么都不要的人,很少很少。而且越來越少。
「醫生和鞘,是上一代的巴別塔成員中,少數得到了我們認可的人。還有石蒜、極光他們但如今他們都已經死了。剩 下的那些人里,有一些充滿了欲望、另一些則容易被腐化、還有一些只是追尋刺激的人生。
所以,我才不讓你們互相見面 鹿首像補充道。
「嗯,所以也不讓他們搭乘‘巴別塔,前往地上挖掘遺跡誰知道他們得到了古代知識和失落的歷史之后,是否會濫用這些隱秘、又或許會將其販賣出去。」
花觸嘆了口氣,帶著羅素走到其中一個座椅前:「你猜猜,這是誰的位子?」
那是一個很小的坐位,上面擺著一朵白色的花。
那是一朵純白的玫瑰。白的像紙,又像是愛麗絲病床上那蒼白的臉。
看著它,羅素的瞳孔微微顫動。
鞘的記憶從他腦海中浮現出來。剎那之間,他理解了這朵花的意義。
他低下頭、伸出手來,慢慢拿起那朵花。
它并非完全是一朵花——放了這么多年,它也沒有變干。而它原本的枝,變成了一根精致的銀簪子。
而在羅素拿起那朵花時,他就變成了愛麗絲。
「…這是,」愛麗絲有些懷念、又有些悲傷,「我們在桃源島上的時候,我送給鞘的花吧。」
在那之后,鞘將其交給了花觸。
他希望能夠永久保存這朵花,并想要把它制成發簪,再送給愛麗絲。
「我很抱歉,愛麗絲。」
花觸輕聲說道:「我當時稍微耽擱了一些時間后來把它交給壞日的時候,鞘已經離開了。」
「那還真的很遺憾。」
愛麗絲喃喃念著。
她抓住這朵白玫瑰、輕輕將它別到了自己頭上。
她仰起頭來,對著花觸露出一個純潔如少女般的笑臉「好看嗎?」
花觸沒有作答,只是偏開了目光。
「......抱歉。」
花觸低聲說著,將目光看向了旁邊的座位。
那里空空蕩蕩,什么也沒有。而愛麗絲也順著她的目光看了過去。
在記憶中那應該是鞘的位置。
原本在那里擺著的,就是圣人斬首。是壞日擺上去的,也同樣是他拿走的 鹿首像的聲音傳來。
「擺著東西,就意味著死掉了啊。」
愛麗絲有些哀傷。
她摸了摸愛麗絲的座位,并沒有摸出浮塵。于是她便轉身坐了下來。
而花觸坐在了她旁邊的位置上,伸出手來輕輕搭住了愛麗絲的手腕。
「好久不見…醫生。」
花觸的聲音低沉:「我想你了。」
愛麗絲溫柔的輕笑了一聲。
「嗯,我回來了。」
按照愛麗絲的習慣,十指交叉反握回去。
下一刻,安全帶彈出并將她們固定在了座位上。
而真正的「巴別塔」,也在這時脫離了底座,向著頭上的大海飛了出去——
那是爬升,同時也是墜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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