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剎那的停頓。
走廊中放著的悠揚的小步舞曲便戛然而止。
“…別怕,我這就來。”
從原本放音樂的擴音器中,翠雀沉穩的聲音緩緩響起:“我剛才已經在調用備用浮空車,一分二十秒之后就可以上車。路程十一分鐘,我到時會破窗而入…三分鐘的時間,大概來得及。”
“——你不許來!”
劣者的眼中閃爍著真實的怒火:“絕對來不及,這是一個陰謀——”
但翠雀毫不猶豫打斷了他:“我是部長,我說了算。我是幸福島最好的靈能黑客,如果我解不開就沒有任何人能解開。
“不能放任不管,讓無辜者犧牲…哪怕只有一人。不然我們豈不真成了公司的狗?”
可那不一樣——
劣者想要申辯。
他的意志非常清醒——這次“無知之幕”專門提出了要求。
那是一個只有“靈能黑客”的入侵模式才能解開的系統。
靈能黑客的入侵特點在哪里?
能夠在矩陣中使用靈能…而另外一個特點,在于靈能黑客無法即時退出。
如果不能安全退出,靈魂就會留在矩陣中、而身體就會變成植物人。
這肯定是一個陷阱——最后炸彈大概會只剩幾秒。
而這次的炸彈和之前兩次不一樣,根本無法放任不管。
如果實在無法拆解,劣者必須出手將這個孩子瞬間擊殺,來避免炸彈爆炸摧毀樓層。
可那樣的話…他不僅殺死了一個無辜者,而且損毀的程序還會將翠雀的靈魂也一并留在里面、一同摧毀。
——他能賭嗎?
相信翠雀能夠辦到這一切?
他的確想要相信。
可如果…萬一呢?
他哪怕帶著翠雀破窗而逃,翠雀也會變成植物人、炸彈會爆炸;如果他在最后關頭將那個孩子殺死,炸彈不會爆炸、但翠雀依然會變成植物人、而他犯下了殺人之罪。
如果他自己在此時逃走,炸彈會爆炸、樓層依然會崩塌…
似乎只有一個選擇了。
如果在翠雀趕來之前,就將這個孩子殺死的話…
犧牲者就只會有兩人。
被他殺死的無辜者,以及他自己。
劣者決不能被審判,否則那將是罪惡的狂歡…最好是死無葬身之地,變成“失蹤”。
他可以做到這一點。
如果使用翠雀的芯片、將最強的靈能在體內爆發,那聲波可以將他直接震成肉末。悄無聲息融化在這個世界中。
——僅按犧牲者的數量來衡量的話,這似乎是最好的選擇。
“…如果。”
劣者低著頭,注視著戴著面具、身體還在微微顫抖的男孩——那孩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
他的聲音干啞如砂紙:“真的萬不得已的話…”
“別說胡話!”
劣者才說了個開頭,翠雀就猜到了劣者想要說什么、她毫不猶豫斥責打斷:“相信我,我是最好的靈能黑客…我做得到。”
“這個混蛋是為了讓我痛苦,所以才讓我眾叛親離——”
“——所以,他不會讓你死在這里,這個炸彈一定有解。”
翠雀冰冷沉靜的聲音有條不紊的響起:“你已經失去冷靜了,我命令你聽我指揮。”
“…是。”
“聽好,等我上車之后就無法使用碟板。我會斷線一段時間,但你不用擔心…我剛剛已經讓羅素上來幫你了。
“他也是一位網絡安全工程師,或許能先行進行一輪入侵——如果他不愿意鏈接的話,你就讓他幫忙出手、將那些人的四肢切斷。他有特許權,也學過劍術。
“——車到了,我要離線了。”
說完,翠雀的聲音瞬間消失。
而在她的聲音消失之后。
“支援啊…”
沉默許久的鐵面具才嗤笑一聲,發出了變形過的聲音:“那可來不及了。
“我安排了四位改造度超過70%的‘保鏢’等在一樓,手持實彈、對進入房間的人進行暗殺。這原本是給你準備的…但如果你們那個新人替你擋了這一劫的話,他現在大約已經死了。”
“他死不了。”
再度恢復冷靜的劣者眉頭緊皺,平淡的答道。
“你這么相信他?”
面具反問道。
劣者沒有回答這個問題,反而答道:“你既然不知道羅素還活著,就說明你無力觀察一樓的情況。在部長開口之后,你就不再說話…我想到了兩個可能性。
說著,劣者站在安靜矗立著的人群之中,緩緩掏出金屬打火機、擦燃點火,給自己點上了一支煙。
擦燃打火機的瞬間,那些如同雕像一般安靜站著的人群,便痛苦的倒在地上、抽搐著。
而在劣者發泄般、用力合上打火機的瞬間。
尖銳如雷的巨響,在他們腦中轟然炸起。
——那些聽力被遏制的保鏢們,身上的義體都開始短路、迸出火花。
這些雖然沒有裝配武器、但絕對能算是“精銳”的保鏢,在劣者面前卻像是被成片收割的稻草一般。
“要么是讓翠雀不被打擾、盡快趕過來;要么就是你擔心自己說話時的異常網絡波形會被翠雀追蹤。
“那么我猜,你這次使用的入侵手段應該和之前不一樣…就如同這次的炸彈也不一樣。
“你就在附近,對吧。”
劣者肯定的答道:“直線距離肯定不遠,就在這棟大樓里。考慮到安全性,我猜你大概在一樓…是在夜總會大廳中嗎?”
鐵面具沒有再回話。
而在這時,電梯亮起。
羅素快步從中走出。
“要幫忙嗎?”
他右手握持著已經處于激發狀態的赤紅光刃,還沒接近劣者身邊、就已經開口問道:“要我殺誰?”
無比簡短有力、干脆利落的詢問。
原本羅素還以為,劣者面臨著苦戰…他還要保持警惕,不要給劣者拖后腿。
結果上來一看,一地躺尸人。
…想必是沒法補刀,因而痛苦吧。平時劣者身邊都有抓捕隊員的,主要負責把他打趴下的人拷走。
想必自己的定位也大差不多。
“或者說,”羅素覺得自己的話語有些殺氣四溢、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對自己的形象不太好…于是連忙委婉的再度開口問道,“要我癱瘓掉他們嗎?”
羅素卻不知道。
他之前的問話,劣者心中產生了一瞬間的動搖。
不僅是對羅素性格的錯判——他曾以為這是一個膽小溫柔的孩子,卻不成想…貓科動物畢竟是猛獸。
主要是,剛才劣者甚至有那么一瞬,認真的考慮…要不要交由羅素把這個孩子殺掉。
畢竟,“英雄”的殺人罪責,似乎要輕一些…?
——不。
“…太丑陋了。”
劣者深吸一口煙,輕聲喃喃著。
…低劣如我。
竟然還敢這么想…
“什么?”
“沒什么。”
劣者平靜的說著,將因狠吸了一口氣而高亮的煙頭取下、狠狠按在了自己左手掌心。
劇痛讓他的思維瞬間清晰。
推卸責任是不可原諒的。
人會忘卻自己的錯,但劣者希望自己能記住。
這是必要的懲戒。
——對自己居然敢出現如此墮落念頭的懲戒。
在他的左手掌心,這樣的焦痕已經有了六七個。
忍受著高溫灼焦皮膚的痛楚,劣者的聲線卻沒有絲毫動搖:“將他們的腿砍斷,讓他們爬不起來——盡量快一些。”
“這個簡單。”
羅素輕快的應道。
只見原本緩步慢走的貓咪,突然伏低身體、瞳孔收成豎瞳。
如同狩獵者一般,他如閃電般躥了出去。
他的動作快到近乎變成殘影,只能看到一道紅色的光影在不斷跳躍著。
沒有什么特別的技巧。
如果放慢的話,就是沖過去、砍一刀——再在范圍內以此精準的砍下一刀一刀又一刀,直到下次需要挪動身體,就再次沖到下一波人面前。
這些人超過三分之二都沒有握持武器,所有人都被劣者的靈能折磨到幾乎沒有抵抗的力氣。
有的人還能勉強站著,更多的人則是趴著。
而哪怕是對于那些站著、握持著武器的人來說,羅素就將他手中的利刃拋擲出去——它會遠程將這些人砍倒在地,羅素本體根本不會接近他們。
簡直就像是打掃衛生一樣,精準而迅捷。
不到三分鐘,他們的腿就全都被羅素卸了下來。不比拆開一只螃蟹困難多少。
“還有什么事嗎?”
羅素呼出一口氣來,喘了兩口氣、開口詢問道。
他繃緊的肌肉緩慢放松,汗水在衣領處蒸騰著肉眼可見的熱氣。
“…我也不確定,你能不能做到。”
劣者眉頭緊皺:“但我要先跟你說明風險。”
在那之后,劣者就快速的將這“游戲規則”跟羅素說了一遍。
“我很感謝你將他們的腿斬斷,這大大降低了我們這邊的壓力。”
劣者緩緩開口:“你還是個新人,沒必要參與這種危險的行動…相信我們吧。順便,在你離開的時候可以幫忙疏散一下群眾…最好將一樓大廳中的人用這個登記一下。”
他的聲音很是平緩、似乎如往常一般充滿了自信,甚至還在安慰著羅素。
說完,劣者將那枚綠色的單片眼鏡遞了過來。
但羅素深吸一口氣,沒有去接。
“不用等翠雀來。”
羅素異常認真、非常懇切的答道:“讓我來吧。
“——我也會這個,真的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