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祥和的小屋外,山川崩滅,云天隕落。
烏有鄉在不可逆地崩潰。
先后塑造五重夢境,金扶搖的神通力終究枯竭了。
黃懷玉將目光投向邊界。
他看到褪去的色彩下,顯出了熔巖、怒海等等本相。
虛空中,大帝、史安國包括他自己的軀體都現出輪廓。
來自燭九陰原體以及其歷任使徒的記憶、情緒化作嘈雜細語,漸漸鋪滿了他的心頭。
所有人都在蘇醒。
所有靈都回歸肉體。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那間沉默的土屋。
大帝略有惋惜。
史安國眉目如鎖。
黃懷玉泛起死志。
但正在此時,狼吞虎咽的男孩突兀停下了動作。
他死死捏著干餅,手指關節因過度發力而青白。
愧疚、悔恨、自責、欣慰…
層層疊疊的情緒浮現在男孩眼中。
這不是記憶中本該有的內容。
蘇利法一直在找尋一個機會。
3525年6月4日。
離開格古拉四十八年后,他終于尋到了。
烏有鄉沒有顏色的邊界快速退縮。
很快觸碰到了黃懷玉的指尖。
夢在死去。
黃懷玉立于半空,看到遠方暗紅色的熔巖神軀緩緩沉入海中。
驀然回首。
格古拉的最后一瞥,是男孩摟著妹妹,依偎入母親的懷里。
他已舉世無敵,卻不愿回到人世。
烏有之鄉化為烏有。
熔巖海在漸漸凝固。
長風吹散硝煙。
于紅藍交接的遠方,傳來了陣陣濤聲。
“背得動提豐;”
李百辟垂著頭嘲笑,用腳下的熔巖點燃一支煙,叼進嘴里。
“卻背不起過去…”
水滴落火上,揚起一陣嗤響。
順從心底的欲念,黃懷玉發動閃爍,降臨在數公里外、正緩緩沒入海中的巨人望臺。
火山腳下,蘇利法靠石而坐。
他滿頭銀發披散,雙目微闔,容色輕松祥和。
提豐的氣息永遠的失去了活力,正緩緩消散。
“蘇利法先生,我們至此兩清。”
黃懷玉微微鞠了一躬,發動噬命。
遠處,金扶搖艱難壓住無窮雜念,退出了本相化現與二階超負荷狀態。
抬眼望去,是提豐的身外化身徹底崩解。
就像是所剩無幾的倒計時。
一號目標解決了。
金扶搖心中想到。
然后是下一位…
她扶著膝蓋大口喘息,目光鎖定了不遠處的“盟友”。
弒王者卡西烏斯被反手拔出,創處卻帶不出哪怕一絲鮮血。
夫子提槍前行,先是緩步,繼而奔行。
就像在與壽命賽跑。
長槍縱貫,命中正認真思辨的目標。
“貝希摩斯閣下,我不是你;你確實已經死了,骨骼都成了化石…”
噗的一聲,鋒刃沒入三寸。
劇痛驚醒了大帝。
他退下不久的戰意陡然上浮,本能回身,瞄準了金扶搖的頭顱就是一拳。
但他最終控制住了自己。
拳頭懸停在女子額角。
望著刺傷自己的金扶搖,大帝先是疑惑,又很快釋然,化作歉意。
“抱歉,月蝕女士。”
他牢牢鎖住槍身,說道。
“我的工作還沒有完成,我現在還不能死。”
金扶搖沒有回話。
她只是一個勁地鼓動力量,額間青筋凸起。
此時,夫子堅毅而毫無血色的臉上,披掛以必殺之志,有如鐵鑄。
但烏有鄉已然崩解,意志無法再化作力氣。
無論金扶搖如何呼喚,脫力的軀體也無法給與更多回應了。
大帝發出柔力,將女子繳械推飛。
金扶搖仰天墜倒于海面,滑行數十米方止。
又幾次試圖起身,終究不能夠。
她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大限到了。
此時,熔火云煙散去,陽光亦顯得溫和。
金扶搖躺在海面,平靜的暗金色眸子里,盛滿了整片碧空。
她艱難抬手,從口袋里掏出隨身聽,戴上耳機。
熟悉的聲線們依次響起。
云天如幕,映出了烏有之鄉的剪影。
在那里,前赴后繼的噬神者們實現了夢想,生活在沒有超凡的世界。
“我們又在一起了。”
金扶搖用最后的力氣說道。
“我們將永遠在一起。”
金扶搖聽到。
嘴角彎起,曲起腿,女子徹底地放松下來,像小女孩摟著心愛的泰迪熊一樣抱著隨身聽。
海風吹過,帶走了將死之人背負的一切責任、身份、使命。
不再是舊日。
不再是夫子。
不再是監視者。
不再是密謀者。
不再是織謊者。
不再是阿斯塔羅斯的征服者。
不再是所有戰爭級使徒的討伐者。
最后的最后,在她耳邊響起的,是三十年前父親的寄語。
扶搖兒,你問你的名字啊…
“扶搖”出自逍遙游,爸爸給你取這個名字,是希望囡囡能夠一輩子自由,一輩子快樂…
3525年6月4日14點27分。
新巨人望臺以南的海面。
扶搖兒閉上雙眼,純凈地笑著,在此刻擁抱永恒的自由。
本卷終 P:寫完這一章,如釋重負。
書寫到這兒,想起讀者們多次提到,黃懷玉沒有配角們更立體深刻。
確實如此。
人物的立體,要從多樣的境遇中才能體現譬如死亡、遺憾、失去、痛苦…
但你們也都知道,網文的主角和上述選項是絕緣的不要說動真格的情節,哪怕是暫時的揚抑,已經能換來很多虐主罵聲。
如果黃懷玉開局是蘇利法這個路子,我怕大家都讀不過第一卷(笑)…
但話說回來,一個只能勝利、只能前進、只能打別人臉的角色,又怎么可能立體?能寫得標簽化已經不錯了。
這也是我寫配角比寫主角時有激情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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