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毒婦相比于他上次所見有了許多變化——除去類蟲的肢體之外,她的兩只丹鳳眼周圍縱向排列著共六道細微的深痕,其中右眼斜下方的那一道更是微微睜開,露出了其內黑玉質地、沒有眼白的眸子。
就好似蜘蛛的眼睛一般。
“你也看到了吧,我現在這半人半鬼的樣子;都是因為你,我才落到了這般境地。”
感受到黃懷玉視線的焦點,毒婦輕聲笑道,沒有回應對方的問題。
“每日每夜,祂都會在我耳邊呢喃,一遍遍地訴說痛苦與仇恨,讓我想要撕下我的耳朵,挖出我的腦子——這些二階超負荷的后遺癥,就是我從追命手下逃得一命的代價。”
她尖銳的聲線好似毒液,憤恨滿溢而出。
“真是沒有想到,你這樣的底層渣滓居然能夠獲得祂的認可;還好,我在這個時候找到了你,還好,我還有機會彌補我的錯誤。”
說這句話時,毒婦是百分百的情真意切;就從剛剛一招交手,她就能判斷黃懷玉的身體素質已經接近了能級一頂峰。
同樣從零到一的過程,當年的關秀芳可是用了足足大半年——如此差距下,她心中甚至升起了后怕的情緒。
“還好我找到你了,還好我追山趕海也還是來了…”
在神經錯亂般的反復呢喃中,毒婦的身影已經消失在原地。
足刀一展,眨眼功夫后便到了黃懷玉前頭,哪怕鋒刃還未加身,后者的肌膚便應激刺痛,好似已被切開。
這破風一斬風馳電掣,速度還要快過當初在廢樓內與追命交手時的兔起雀落——顯然毒婦身上的“覺醒化”特征在折磨她精神的同時,也強化了她的戰力。
好在黃懷玉專注精神早有預期,終究還是反應了過來。
身形后倒、足尖發力,他在失去平衡的極限臨界點橫身一躍,將自己拋入空中,貼著橫來的刀足完成閃避。
她給我的壓迫力與水猿相差仿佛。
黃懷玉心中想到,正要轉身落地拉開距離,就被對手后發先至的素手一把撈住了小腿。
隨著勃然大力傳來,身形堪稱強壯的男子被整個人掀飛至數米之高,如同一塊被巨人拋出的石子。
從外表看,關秀芳其人最多只有八十斤出頭的體重,但是那視覺上纖細的肌肉和關節出力卻堪比工業級液壓傳動。
差距太大了…
黃懷玉無處借力,只得凌空調整重心;正在此時,犀利風聲在他腦后響起,卻是毒婦雙臂一并射來大片蛛網,將他牢牢裹住。
這一下,他有如砧板上的魚肉,再難躲避。
“你的好運結束了。”
毒婦高高躍起,尖聲長嘯。
即將成功復仇的快感讓她全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歡欣若狂,就連第二和第三只本來緊閉地副眼都睜開了一道縫隙。
距離拉近,兩只刀足交錯斬下,想要一次將無處可逃的獵物切成四塊。
這一刻,陽光射在森寒的刃口,輝映于黃懷玉的瞳孔,好似大半個月前,在婺州市XC區擊穿暴雨的銀色閃電。
時光之河剎那斷流。
黃懷玉感到腦海中新得的知識萌芽發枝,結出了璀璨的果實;雙眼所見的部分真實之外,他可以找到兩點之間比直線更快的路徑。
生死危機下,兩次噬命贈予的積累終于爆發,幫助使徒沖破了那層窗戶紙。
“我要去那。”
黃懷玉無聲地命令,以目光為指引,彈指一瞬,已經脫開了蛛網的囹圄,出現在了毒婦背后數米外的地面上。
與此同時,他腦海中的具象化面板上出現了新的技能“閃爍Lv.0”。
通過目光鎖定,五米距離內瞬息即至。
另一邊,毒婦在將空空如也的蛛網斬成四段后,才發現失去了目標;原本沸湯般的喜悅霎時冷卻,幾乎要令她失去理智。
“原來如此,我本該如此。”
就在她掃視四周,雙目茫然的時候,突然聽到背后傳來話語聲。
一轉身,毒婦便見到黃懷玉面朝著她站在數米外,低頭怔怔地望著自己的雙手喃喃自語。
“你掌握了空間穿梭能力?!”
她尖叫道,聲線尖銳到變形。
“這才幾天?怎么可能這么快?”
女人的聲音里好似要滴出血來。
“這不公平,你們這些神明,這不公平!”
她的頸部咧開一張血口,用充滿憎恨卻明顯生澀的東華語詛咒道。
但毒婦的話語很快在對面之人無情的逼視下衰弱下去。
“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如此吵鬧?”
她看到黃懷玉皺起眉頭,用不會在凡人臉上出現的陌生表情質問道,好似她做下了什么天理難容的蠢事。
“你說什么?”
毒婦怒極反笑。
下一刻,強烈的危險感從她心底升起,幾乎堪比上次與追命追逐戰的最后。
阿拉克涅使徒正想反應,便驚覺眼前一黑,發現原本站在數米外的黃懷玉已經貼面站在了自己面前。
“丑陋而又低賤,奧林匹斯伎倆造就的詛咒生物。”
毒婦聽到黃懷玉輕聲說道,聲源明明近在眼前,卻又充滿了高高在上的空洞感,好似是整片天地在假借這個渺小軀殼在和她對話。
這輕柔的聲音內蘊含著她前所未見的壓迫力。
幾乎是同時,她看到自己腰間削鐵如泥的刀足節肢已經被年輕人用雙手握住隨意摘下。
沒有聲音,沒有阻滯,留下的切口是如此平滑,以至于疼痛都顯得滯后且不真實。
“不,這是什么幻術?”
毒婦面目和脖頸上的兩張嘴巴同時嚎叫道,劇烈的情緒沖擊下,其右眼側方的三只副眼全部睜開,主眼中原本純色的眼白也被點點黑魆沾染,變得駁雜起來。
就好像是她當前的精神狀態。
“你休想騙我!”
蛛魔拒絕這個結果,朝著身前之人狠命揮出左手爪擊,但最后被撕成幾片的依然只有空氣。
剛剛遠來揮手之間,近在咫尺的黃懷玉便以超過她感官捕捉能力的速度,又回到了數米之外。
這與其說是速度快,不如說是速度這個概念在此處已經失真。
毒婦渾身顫抖起來。
“不,我拒絕,神明啊,你不能這樣對我…”
一種古老而雋永的絕望開始在毒婦心中彌漫——她好像看到了數千年前的另一個自己,也是如此卑微的祈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