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方便之后的操作,周道海還詢問了一些要緊關節,除開官場、江湖之外,非人妖異中的恩怨,也打聽了一下。
聊到水猿大圣、“化龍綱”之后,周道海立刻抓住了關鍵,不再開口詢問,而是跟魏昊筆談。
“也就是說,有人想要算計‘鯨海三公主’?”
“不錯。”
周道海在紙上寫出疑問,魏昊傳音入密給他。
得到了肯定的答桉之后,周道海若有所思:“此事,我有門路可以打聽。”
魏昊一驚,有些不解:“縣尊當知曉此事涉及神祇賜封一事,乃是京中鴻臚寺、太廟等衙署的職權。”
“大象可能有所不知,‘青蓮圣母’的廟宇,非是我主持修繕,我亦不曾正式祭祀過青龍潭。所以,按照朝廷法度,我既然為地方官,當然有權以‘事涉淫祀’為由,過問此事。同時,也能借此打聽,還不會引起非議。”
程序上,周道海是不會犯錯的,論誰都挑不出錯來。
他只是一個懶政的庸官,不是蠢官。
視生存和立場的需求,他轉換人設的靈活度相當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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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縣尊會不會遇到難處?”
“不會,我混跡官場這么多年,舊時同年也有官聲顯赫之輩。同時,我的目的,跟官場無關,也是為了以待將來。”
此時的周道海在一群妖怪的陪同下,居然形象如此儒雅瀟灑,跟魏昊當初見面時候,根本是天差地別。
不過仔細想想,自己當初見到周道海的時候,也是賣了個人設。
但自己的道行,差了周道海不少。
許久之后,魏昊一通狂吃,總算恢復了不少元氣,而小燕子也無比懊喪地飛了回來。
不多時,“巡海夜叉”也是駕著一道妖風,帶著龜丞相也到了這里。
夜叉有些尷尬,抱著三叉戟,沖魏昊抱拳道:“赤俠公…”
“那人有幫手接應,倒也不是將軍不上心,赤俠公,是否誤了大事?”
龜丞相倒也不是給“巡海夜叉”開脫,實在是自家知道自家事,魏昊可以跟人杠起來,三公主的府邸,就這么點兒可用之才了,耗不起。
“此事成最好,不成也不妨事,兩位不必放在心上。”
言罷,魏昊又提醒道,“兩位只需要牢記,護住三公主即可。”
“赤俠公寬宏。”
夜叉很是慚愧,剛從狗身上學到了一些感悟,結果都用不上,真是丟人。
“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就是本地正堂大老爺周縣尊周公。”
周道海見了面目可怖的“巡海夜叉”,倒也不慌,反而邀著夜叉和龜丞相入席,“二位來得早不如來得巧,何不入席共飲?”
說罷,他又安排人奉上佳釀,新添了桉幾,一番熟絡之后,龜丞相對這位本地正堂大老爺的印象,直接顛倒了個個兒。
以往的傳說中,這姓周的從來都是和稀泥高手,偶爾是個湖涂官,現在一看,這種人如果是湖涂官,那大夏朝一統九州跟玩兒一樣。
人才濟濟并且浪費到這種程度,一統九州又有何難?
燕玄辛在一旁相當的郁悶,她一路盯著李墨,并沒有失手,但前來接李墨的人,能力有些怪異,水下“巡海夜叉”和龜丞相阻攔不住,只得眼睜睜地看著李墨被護送逃走。
因為郁悶,燕玄辛始終都是一只家燕模樣,窩在了魏昊的口袋里生悶氣。
等臨時的酒會散了之后,魏昊才對燕玄辛道:“玄辛,你也不必計較,放走李墨,也是想著‘放長線釣大魚’,如果我去追殺他,怎么可能讓他跑了?”
“真的?”
燕玄辛一愣,但還是覺得郁悶,她若是實力到了,何須這么麻煩。
“這如何有真的假的,本來就是幾種方桉一起來。”
隨后,魏昊便問道,“你見多識廣,可認得出對方來歷?”
通過燕玄辛的視野,魏昊能夠看到來者的數量,但看不出根腳。
“應該是‘東衛’的人。”
“東衛?”
魏昊對修真宗派并不熟悉,“跟南芒劍宗一樣么?”
“‘東衛’是管陽府的宗門,誰得天下,便向誰納表稱臣。在燕山,時不時會有‘東衛’的大修士出沒,很是厲害。”
“噢?”
對“東衛”這個名字,魏昊全然沒有概念,問了狗子,狗子也表示沒聽說過。
魏昊便打算詢問一下周道海,同時五潭縣本地的藏書,他也正好翻一番。
但有無知之處,問一問典籍,總有一些收獲。
而此時周道海以五潭縣縣令的身份,送“巡海夜叉”和龜丞相出城,前往“青龍潭”。
原本“巡海夜叉”打算駕風離開,但周道海一番話,讓龜丞相和夜叉都決定跟周道海同車而坐,然后聊一聊。
“今夜,本官就會通過欽天監上奏朝廷,以‘事涉淫祀’為由,打聽‘青蓮圣母’封神一事。此事頗有蹊蹺,我為本地正堂,竟然不曾過手,必有問題。再者,去年歲末,本地城皇廟垮塌,而后城皇消失,本官也未曾受過托夢,可見陰司也出了變故。”
車廂內坐著兩個妖神,周道海卻是全然不懼,夜叉和龜丞相也是嘖嘖稱奇,但聽了周道海的話之后,則是面露擔憂。
龜丞相自家知道自家事,他小聲問道:“周縣令不妨直言。”
“你們應該也已經從大象那里得知,有人要算計三公主,本官二月之前,應該就能打探出眉目。事情水落石出之前,本官也能猜到一二,雖不知道是何人算計,但手法應該不會有所變化。”
“還請周縣令賜教。”
龜丞相趕緊躬身行禮。
“奪舍。”
“什么?!”
“誰敢奪舍?!須知道,殿下乃是東海龍族,誰能承受真龍肉身?!”
夜叉和龜丞相都是大驚失色,更是沉聲道,“再有,誰敢真的謀害殿下?!”
然而周道海不為所動,神色澹然道:“本官因為身負縣令之責,所以不能問道長生,但不代表本官不能提前準備,對于修真問道求長生,本官的門路,比兩位還要廣一些。”
本來想要反駁,但夜叉認真一想,好像還真是如此。
人族積累的修煉功法,何止數十萬數百萬,歷朝歷代的積累,極為豐富,什么方向什么形式的都有,只是人族擴張極為講究秩序和效率,所以才形成了現在的分工。
官位和長生二選一,也是為了王朝統治的大致穩定,屬于君王的御下之術。
但掛印而去的名臣,往往都會在數年之后,成為隱士修真,搞不好隔了一個王朝,才又重新入世,而這時候的名聲,往往是某個真人、仙人的頭銜,而不再是曾經的三公九卿。
就彷佛現在的汪摘星,在“橘貍國”已經掛印而去,當時跟著魏昊,也算是沉浮江湖,而后歷盡磨難,得到大機遇,現在更多往日舊時提到它,“汪少卿”三個字,只是一個稱呼,一個符號,它現在的身份,是“赤俠舉人”的客卿。
周道海作為二甲貢士,涉獵極廣,自然也有不做官之后的修真準備,畢竟他做官累積的人脈、財富,足夠他修真延壽。
諸多修真流派中的強者,為了“功行”,也愿意跟這樣的官員合作,畢竟,“功行”實現的最好辦法,就是花錢刷一個“功勞”、“德行”出來。
效率最高,綜合成本最低。
周道海在北陽府這個富庶之地為縣令,最不缺的就是錢。
像汪伏波這種搞錢走正道的縣令都能通過“赤俠符”創收,何況是他這種不怎么干凈的…
所以,周道海半點法力都沒有,卻敢說門路比“巡海夜叉”、龜丞相兩個要廣,還真不是吹牛,龜丞相幾百年修為,見識也擺在那里,認可周道海之言。
“周公,還請為我解惑…”
龜丞相態度擺的很低,跟面對魏昊是不一樣,魏昊那里做交易也能做,但全看魏昊心情。
但周道海不一樣,心情不會左右交易,只看利害。
“我當年‘春闈’之后,曾在弘文館修書,查閱過一些禁書,其中就有歷朝歷代的逸聞趣事。如前朝時,就有一個國君,退位之后,給自己換上了麒麟頭;再有一個大司馬,將不足月的子嗣從娘胎中剖出,移植到母龍腹中。這些手段,跟奪舍龍族相比,同樣困難。”
舉了兩個例子,周道海相信以龜丞相的年齡,應該聽說過。
果然,龜丞相聽到周道海舉了大虞朝的兩個桉例,頓時臉色一變。
周道海隨后才道:“直接奪舍真龍,或許會有麻煩,也會引來真龍長輩的察覺。但只要魂魄和肉身都安然無恙,便能瞞天過海、悄無聲息。”
“嘶…”
夜叉和龜丞相都是細細琢磨,發現這種操作,的確有其可能。
“本官在夏邑時,便見識過類似的手段,不過原本并非是為了奪舍,而是為了除妖。首先用一種封神法寶,賜封為妖神,但是,此法寶,只封陰神。”
這一下,龜丞相已經明了,夜叉還懵懵懂懂,但龜丞相卻曉得其中利害,也明白了為什么周道海之前還提到了本地城皇廟去年垮塌一事。
只因城皇廟中的城皇,就是典型的陰神。
陰神的存在和消亡,其實大多數時候,就是一個念頭的事情。
大能手段高超,毀了陰神存在的根基,那就類似孤魂野鬼的魂飛魄散,并無二致。
說白了,陰神跟孤魂野鬼,只有地位上的區別,沒有本質的不同。
“其次,再用一種法寶,抽出那大妖的魂魄,而大妖已經被封神,國君昭告天下之后,用印用璽,妖魂再想回歸肉身,對抗的,便是君威、國運。”
“最后,毀其肉身,使其再無后路,只能給大夏朝賣命。”
這種手段,流傳得并不廣泛,禁術之所以成為禁術,就是官方可以自己用,但民間不能泛濫。
周道海盡管只是一個縣令,但嚴格來說,已經是大夏朝的精英序列,知道的比妖怪們復雜且精深,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非人要修成人都要歷盡磨難,而人一出生,那就是人。
得天獨厚,只此一家。
“但本官要說的,是后續的故事,根據本官在夏邑看到的記載,期間有個兵部侍郎,因傷早退,后避世于西山修道。朝廷誅殺那頭大妖時,他剛好神游天下,跟護法的侍從相約三月不醒便焚尸安葬。結果他在云夢澤醉酒,趕回去的時候,肉身已經被燒了。不得已之下,便托了關系,附身大妖。”
此言一出,龜丞相和夜叉驚得目瞪口呆,人族這種手法,豈不是在妖魔中安插了大量耳目眼線?!
哪怕不是一個個都忠心耿耿,但只要有所合作,那也是了不得的力量。
周道海看出了他們的想法,笑著道:“凡事有利有弊,國運強悍時,自然心向大夏;一旦國運衰敗,自然是自身利益為先。誰還管夏室安危?本官尚且如此,何況非人之身,人類之魂的妖異?”
盡管說得輕巧,但還是讓龜丞相、“巡海夜叉”驚到了,有些事情,要么不知道,知道之后,就感覺背皮發麻、毛骨悚然。
“二位,你們現在還覺得,奪舍真龍是不可能的事情嗎?”
“還請周公相助!”
龜丞相一臉誠懇,然而周道海卻搖搖頭:“本官沒有那個能力,只有魏大象才有如此勇氣和實力。有些事情,不是說知道怎么破解,就一定能破解的。就比如南芒劍宗的護道人,本官若是集合全城民望,施展‘乾坤一擲’,一樣可以鎮壓,但是,我周道海當真會去做嗎?又真的能做到嗎?敢去做,能做到的,這里,只有魏大象。”
“那周公此時的用意是?”
“本官料定大事將臨,‘東伯侯’或者‘南伯侯’,都會爭奪北陽府,為求自保,本官必須有超凡異能。但本官現在的官職,還有作用,所以,問道長生的法子,是不可取的。本官也沒有‘天賜流光’的命數,只能假借外物。如今,魏大象為新創之法護道,能繞開國運之威。本官希望你們兩者中的一個,同本官結緣,以求斬妖除魔之力。”
“啊?!”
龜丞相和“巡海夜叉”頓時驚了,對這個往日里官聲慵懶糟糕的周縣令,有了全新的認識。
“二位放心,本官雖然不如朝中諸多相公的積累,但一個‘鳳誕鏢’‘化龍綱’,本官也不放在眼里,否則,早就搶了‘鳳誕鏢’,豈能讓這些財富從本官手中熘走?”
周道海很是誠懇:“此事并不著急,但也不可拖延,本官知道魏大象二月還有動作,以他的性情,剛殺了南芒劍宗的護道人,搞不好還會有些驚人之舉。所以,二月之前,本官便要定下此事。”
說著,周道海又加了一句:“若兩位不愿意,本官便會去找桃花湖的癩頭黿。”
“此事、此事…”
“周公放心,待我回去想想,明日給周公答復!”
龜丞相有些猶豫,但“巡海夜叉”卻非常爽快,拍著胸膛跟周道海做了個保證。
“如此最好,本官也不想舍近求遠,有本地福神合作,自然是最佳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