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舊日的時代,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只尖叫的羔羊。
三十五年前,布林被趕出,亦或是說,主動離開了家門。
他的爺爺曾經是切哈洛爾沃家族的財政官之一,因為沒有升華血脈而幸存,他在來到哈里森港后終日飲醉,毆打妻子兒女,將兒子打的要求普德長老主持分家,沒幾年就抑郁而終。
布林的父親也不是好人,他繼承了自己父親的一切缺陷,也是個動輒對妻子兒女打罵的惡人。
他不允許布林動家中的任何東西,無論是坐下,睡覺,吃飯,如廁還是出門,全部都要向他匯報,只要布林忘記,只要布林一不小心觸碰,他就出手毆打。
為了保護孩子,布林的母親也經常被毆打。
一次又一次,在母親哀痛的雙眸倒映中,眼角傷口留下的血中,布林第一次看見了自己涕淚齊流,軟弱不成樣子的丑態。
那時,布林第一次反抗了父親,他和母親被趕出家門,分給他的只有一座破爛的庫房。
終究是一家人,普德長老讓他進了采藥隊。布林的確是有天賦的,他眼力極好,能找到許多其他人找不到的草藥,這或許是銀峰使者中,‘銀戟隼’力量的遺留。
靠著搏命,貪婪,勇氣與能力,布林成為資深的草藥人,可以養活自己和母親,可以用自己的錢為母親送葬,有了即便是拒絕衰老父親懇求也不影響他人觀感的威望。
他與自己的舅舅對抗,那個蠢貨以為布林母親死了,布林自己又沒有妻兒,所以想要謀奪布林的財產。
不…或許不是謀奪。
那時的舅舅,其實只是感慨布林工作太危險,問了一句如果布林死了,家產該怎么辦。他說要不要布林去他那里住,早點找個對眼的結婚生個孩子,亦或是留個遺囑,總之留個章程。
或許有貪婪,但也有善意。
但是布林的內心在尖嘯。
——不可能!他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誰都不能拿走!
——只有我想要給,你們才能拿!我不愿意給你們,你們若是拿了,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放過!
——親人?親人也不行!親人是什么東西,他只有母親,也只認母親!
在破碎的碗盤碎片中,在傾倒的酒水中,在舅舅驚愕憤怒的雙眸倒映中,布林再一次看見了自己的影子。
那是和父親,和爺爺,近乎一般無二的猙獰面容。
三十五年后。
銀峰商會南海總管事,布林·銀峰從自己的床上蘇醒。
柔和的陽光穿過窗戶,照在枕頭和被子上,被鍍上一層金色的茶杯中冒著氤氳熱氣,在床頭柜上反射光芒。
自己的枕邊人已經起床,還為自己準備了自己最喜歡的飲品,布林笑了笑,起床,小口抿完熱茶。
“當家的,起床啦?”
在布林洗漱完畢,悉悉索索地穿好自己的衣物后,樓下的廚房中傳來了妻子高聲的問詢:“還記得今天要做什么嘛?”
“記得記得。”布林咂嘴道:“索拉的家長會和學院的公開課,我會去的。”
“哼”妻子的聲音帶著一絲埋怨:“家長會我會去,但下午要和隔壁賽楠家那位準備晚宴,咱們寶貝的公開課我去不了。”
“我不去,伱得去!這些年了,你一次都沒去過!”
“知道知道,唉,還不是賺錢養家…為了今天,我特意請了年假,真是不懂賺錢辛苦啊。”
布林嫌棄地說道,嘴角卻在笑。
他正在衣柜處選取自己想要的外套,他本來不是那么在乎外形的人,但哪怕是為了讓自己在女兒的同學和同學父母面前有威嚴,看上去像是個人物,他也得好好選。
選好一套大衣,布林想了想,又選了一串煉金術師的腰帶,將自己最近這段時間考上的正式煉金術師徽章別了上去。
商會高層別人不問不知道,但煉金術師可不一樣。
做完這一切后,他想了想,確定該帶的都帶了后,然后才關上衣柜,推門而出。
這是一棟二層的小樓,位于哈里森港銀峰大道(舊碼頭大道),通透的落地窗直面南方碧海,明媚的陽光將整個家都照的暖烘烘的,塵埃在光影中起伏,能看見墻壁上的掛畫,櫥柜中的糖罐,衣架上的披風與毛子,客廳中央的沙發上擺著線團和已經織好一半的披肩,那是妻子的手藝。
這家什么都好,就是海邊有點潮。
說實話,有點潮過頭了,但因為他們一家修行的都是水系源質,故而就是要這么潮。
自從三年前的再造新城規劃實施后,整個哈里森港都換了一個面貌,它原本只是一個沿海的老舊要塞城市,各種城市規劃都是為了防備魔獸和土著,以及作為南海艦隊的臨時軍港。
而現在,整個城市都煥然一新,整潔的街道,平整寬闊的碼頭,層層疊疊,依托地勢建造的居住區與各類公共設施區域,無處不在的水晶塔與一座座高聳的煉金塔樓,簡直就像是跨越了數百年的發展,一步從中世紀踏入未來時代。
布林的家位于市中心外側靠西,這里倒也沒什么特殊的,無非就是隔壁一條街就是令人敬愛的帝國南嶺大公,伊恩·銀峰大公的故居而已。
唔,說是故居也不太對,因為銀峰大公還會偶爾回來住住,嚴格來說,算是老家亦或是‘舊居行宮’。
直到今日,布林仍在后怕和慶幸自己當年對伊恩出手的事和搏命與伊恩一同和土著戰斗的事,但這一切都過去了,在如今的銀峰大公國,他也算得上是高層,而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曾經與伊恩并肩作戰,并且為伊恩提供了最艱難時的草藥。
不過,也就僅此而已,布林沒有蠢到要憑借這份關系非要去當什么真正的高層,他安安分分地在銀峰商會這個龐然大物中當個分部總管事,這對他而言是想象都不敢想的地位。
他已知足,故而關心現在。
“爸”
當準備完全套行頭的布林走下樓梯,來到餐桌前時,一個正在一邊看書一邊吃面包的白發小女孩抬起頭,興奮地對他揮了揮手。
小索菲的想法當然是好的,對爸爸打招呼當然也是對的,但她忘記了面包里有黃油,而她的小手抓的不緊,登時點點黃油飛濺,濺了身后的墻壁一片。
“誒…”
看見這一幕,小索菲登時縮了腦袋,而聽見動靜從廚房出門的黑發婦人看了眼,頓時又好氣又好笑道:“吃飯沒個吃相,坐又沒個坐相,把書關上,好好吃早餐,等會自己把臟東西擦了!”
“當家的,你也說兩句啊!”
“是——”
索菲拉長了聲調,然后小心翼翼地看向眼前背對著陽光的男人。
布林面無表情地靠近,在女兒縮頭時他突然伸手,將桌上的黃油塊摳出一點,然后涂在小女孩的臉蛋上:“嘿!”
他揉搓自己女兒的臉蛋,壞笑道:“哈哈,我的小白面包,也給你來點黃油!”
“我不是面包!”尖叫了一聲,臉蛋有些肥肥的白之民小女孩氣鼓鼓揮手道:“我會瘦下來的!”
但氣鼓鼓的她看上去更像是面包了。
“多大個人了還和小孩玩!”見狀,妻子長嘆一口氣,而布林哈哈一笑,伸手指向那些已經凝固的黃油,這些油脂便全部都從墻上脫落,丟進垃圾桶:“多大點事,索菲愛讀書,和我打招呼,多好的事兒啊。”
這些年的修行,他也不是一點升華之力都沒有普通人了。
做完這些后,布林走上前,又從桌上取了點黃油,涂在妻子嘴唇上,給了她一個深深的吻:“你也是我最愛的蜂蜜面包…這些年辛苦你了,福蘭!”
“嗯…死鬼!”
在小索菲反應過來前,男女分開,福蘭面色嫣紅地回了廚房:“帶索菲去洗臉!你也快點吃,煎蛋要涼了!”
“走了!”“走了媽媽!”“注意點啊。”
當收拾妥當的布林索菲父女兩人和福蘭告別,走出家門時,門外夏風微熏,金色的陽光穿透沿街種植的樹木葉片,投下斑駁的影。
直到隔壁的房子中傳來一聲怒吼。
“你這臭小子!”
那是一個中氣十足的男聲,帶著滔天怒意:“居然又少寫作業!”
大門打開,一個背著書包的小男孩近乎于是落荒而逃地跑出家門,他看見索菲和索菲她爹后頓時來了精神:“伯伯好!”
“索菲,一起走…”
話還沒說完,一個皮膚略有點黑的白之民氣急敗壞地跑出來,他手里還拎著皮帶,看見這一幕,小男孩直接哇哇哇地跑了:“爹,不要用皮帶啊!”
“唉唉唉。”
在咖啡色白之民想要追上去時,布林伸出手,擋在老熟人賽楠身前,勸道:“少寫點作業而已嘛,學院的那些作業,我們自己都很多不會做,小孩子不樂意寫很正常呀。”
“你哪知道這臭小子做了什么!”
賽楠也不想真的在今天有家長會的時候揍自家小子一頓,布林給了臺階他就順路一下,但還是氣哄哄地說道:“每天老師布置的作業,他都少抄一道亦或是兩道!”
“每天都布置的練習冊,他只在一三五寫,而每天都有的概述題他只在二四寫,搞得我還以為這就是老師循環布置呢,他憑空只寫了一半!”
說到這里,賽楠不禁咬牙切齒:“他這哪里是不樂意寫,他這一門心思地鉆小空子!這種小聰明拿來學習多好,全用來和我斗智斗勇了!”
“這種事,現在還有的教,等未來偷奸耍滑被人發現…”
說到這里,他反而沒有生氣,而是嘆了口氣。
賽楠從小就是船民。
遠海船隊中,船長的命令是絕對的,他定下的規則不會有人違背,遠海的船長就是所有船員的國王,掌握生殺大權。
賽楠還記得當年,有個船員想要偷偷私藏一只沐日貝的結晶,在被船長發現后,直接被扔進了巨鰻出沒的海中——沒多長時間,他就被吞掉了。
沒有人對此有什么異議,沒有人覺得有什么不對,沒有人敢于反對。
賽楠不會。因為他知道,漁獲的收益會分給每一個人,一個人私藏,等于所有其他人少拿,人人都私藏,最后通力協作的捕撈就會變成各自耍無賴無恥手段的比賽場,隊伍就散了,也沒辦法繼續遠海捕撈了。
但他也知道,死去的那個人家中太苦了,家中老父重病,老母身體也不好,老婆也不是個省心的,常常數落他賺不到多少錢,就是個廢物…
他死了之后,家很快就散了,老父很快就走了,老母也在幾個月后隨之而去,母親不要孩子,更是意圖把孩子丟在城外,被普德長老判刑,也不知最終結果如何。
孩子被收在宗堂內,他也不知是死是活。
船長做的沒有錯,他做的是理所應當之事,意圖貪小便宜的人,最后終將會付出代價。
在那個時代,不心狠手辣的船長最后絕不會有善終,他的團隊也是如此。
為了心中一時的欲望,人最終會付出自己無法想象的代價。
但是,賽楠偶爾也會想。
他會想:是不是還能做的更好一點?
不能了。
那是貧窮的錯,貪婪的錯,是時代的浪潮,世界的輕風。
“我只是想要教會柏爾這個道理而已…”
賽楠看著躲在欄桿背后,自己兒子那閃閃躲躲的眼神,憤怒也消退,只是嘆道:“如果他以后長大了還這樣,以為這種小聰明就能對付工作和‘責任’時,他終究會后悔的。”
“我們都是蒙受了大公的恩惠所以才能有如今的生活,他可以應付我,但他能應付大公嗎?”
“嗯…”
布林摸著自己女兒的小腦袋,他側頭看向小男孩,輕聲道:“但…別打孩子,有什么事不能說呢?”
“過來吧,小伙子。”
他朝著小男孩招了招手:“今天回家就把作業補上知道嗎?大伯和你爸說好了,不打你,但你也要受罰!”
聽到不會挨皮鞭抽了,小男孩頓時就噔噔噔地跑了回來——一回來,他就被他爹捏著小臉蛋,疼疼疼地叫:“爹,不是說不打我了嗎!”
的確沒打。賽楠狠狠地訓了一頓柏爾,罰他補完作業,并且每天下午為花園澆水。
“你就是太溺愛孩子了!”
當青梅竹馬的兩個孩子蹦蹦跳跳地去學院時,跟在后面的賽楠搖頭低聲道:“有些時候就得給他們點教訓…不在小時候教訓,修正好,以后長大了肯定會出問題。”
“到那時,我們…就未必罩得住了!”
“是啊,男孩子的確得抽抽,不然鐵上天。”
布林也認可賽楠的說法,但他看著孩子們開懷的步伐,不禁感慨:“只是,不能真的下狠手,教訓的原因也得說明白說清楚,哪怕真的要教訓,最起碼不能是在同齡人面前,不能在今天…今天是家長會,又有公開課,多為孩子想想吧。”
“嗯。”賽楠悶哼道,他也知道自己有點過度了——主要是想到今天會被老師抓過去詢問孩子的作業問題他就血壓飆升。
但最后,他也只是搖頭:“終究,他們和我們不一樣。”
“他們是可以犯錯的一代人啊…”
“是啊。多么珍貴的寶物…”布林認可地點頭,他不禁回憶起了過去,他垂下頭:“這是我們能得到的最好的東西了。”
“誰不想要…”
他輕聲說到這,說的宛如一個夢:“把最好的給孩子呢?”
抬起頭,陽光之下,布林的眼角似乎閃爍著光芒。
——自祖輩開始,他心中那日夜不休咆哮貪婪的野獸,如今停止尖叫了嗎?
“嘿。”突然,布林皺起眉頭:“你兒子干什么呢?”
原來是柏爾聞到了索菲臉頰上的香味,湊近了聞了聞,發現是黃油味,笑對方吃面包吃到臉上去了,真的是個大面包,而索菲也惱羞成怒,甩了他一臉頭發,兩人就打鬧追逐起來。
“小孩子嘛。”這下輪到賽楠哈哈攔著紅溫的布林了:“玩玩鬧鬧,多正常呀,哈哈哈…”
學院。
一種曾經出現在泰拉紀諸國,最后逐漸衰微的一種學習機構。
它曾經的衰微是因為不合時宜,因為這個世界真正重要的技術,真正的生產力核心‘升華之力’,是無法教授的。
每個人的血脈不同,對真形的適應力也不同,哪怕是教導相關的知識也只能教導最基礎的那一部分,因為如若不具備血脈真形之力,人類就連‘靈魂’都無法擁有。
沒有靈魂,怎能攀爬有關于升華之力的科技樹,又怎能開創一個體系?
如若老師有靈魂,學生沒有,他又該怎么描述那些特殊的視覺?
就像夏蟲不可語冰,蚍蜉只知朝夕。
但是,現在不一樣了。
因為冥想法的存在,因為修行法的存在,因為普及的人造靈魂,如今的泰拉世界,每個人都具備了‘靈魂’。
具備了‘修行的素質’。
公開課中,老師正在對十歲不到,最多十歲出頭的孩子們教導‘雕琢靈魂的簡單方法與技巧’。
這技巧是由一位名為洛倫的靈能者和一位名為邁爾斯的靈能者一同發現,故而名為‘洛倫邁爾斯法則’。
只要學會了這個技巧,按照固定的順序呼吸發聲,腦內按照順序明顯相關的圖象,將自己的心靈放空,哪怕是一竅不通的蠢貨,都能調動自己的靈魂力量,去雕琢靈魂自身。
當然,除此之外還有其他方法,譬如說‘神像觀想’‘超限情緒推動’‘存神假寐’‘心魂體置換轉換’等等,讓小孩子也能入門冥想法的方法有很多,但只有洛邁法則最簡單,也沒有任何后遺癥。
本質上,這是一種奇跡,一種遷躍。
孩子們不必真的搞明白洛邁法則的原理,只需要學會用就行。
他們不需要知道這些呼吸順序的原理,不知道這些‘咒’的原理,也不知道那些‘觀想的圖像’會怎樣影響心靈,他們不需要知道是哪些步驟起了作用,為什么起作用,又是哪些地方起了怎樣的作用和作用的原理,如何修改某些部分達成不一樣的作用…他們只需要做就行了。
理解原理,是高等教育的事情。
就像是泰勒展開那樣,不需要思考原理,不需要知曉背景,只要教會‘規則和咒語’,每個人都可以像是掌握了魔法那樣去開根號。
黑箱?是的。這就是人類利用技術的方法,如若無法制造出黑箱,讓人可以用簡單的方法利用高等的成果,社會就永遠不會進步。
猿猴花費了很漫長的時間,才能明白兩天和兩個小時在數學的抽象計算中某種意義上是相等的,這是抽象思維和智力的一個飛躍,令猿猴得以成為人。
而當泰拉人類明白,在思維的作用下,肉體和靈魂在某種實際意義上是相等的時候,這也是靈魂思維和修行智慧上的一個飛躍。
“所以我欽佩…這一套思路。”
亞德伯特坐在家長之間,他凝視著眼前受邀導師安布爾,銀峰領煉金部的一位老資格煉金術師講課,心中低聲自語:“伊恩,他真的辦到了改變這個世界,無論是學院,社會還是人與人之間的交流,這名為學院的嶄新教育體系…所有的一切都改變了。”
“今天。”
講臺上的安布爾舉起一顆淺青色的晶體,他笑著說道:“表現最好的孩子,將可以從我手中得到一塊特殊的‘靈晶’!”
“大家加油!”
公開課的教室中,一個又一個孩子在安布爾的引導下閉上眼睛,念誦固定的詞匯,周身隱隱亮起光芒。
這是靈魂之光,是冥想和修行的最初,無論是誰都可以,不需要血脈,不需要太多智慧(至少得識字)。
亞德伯特看安布爾手中的靈晶,微微點頭。
這是他這輩子所有研究中,可能僅次于‘人造靈魂’的成果。
靈晶,實體的計算力,人造的黃金礦脈,永遠不可能富裕的‘硬通貨’與‘消耗品’。
從本質上來說,靈晶就是一種人造的礦脈和升華資源,它能加速人的思維能力和計算力,讓人可以更好更快地完成修行,在自己的體內凝結出升華結構。
它無論生成多少,都會被源源不斷的人消耗掉,哪怕是一個人一個月都用不了一塊靈晶,強行用只會燒壞自己的腦子也是如此。
計算力資源提供給你是一回事,你能否接近,以數倍的速度思考接受信息又是一回事。
只是,哪怕用不了多長時間,它也終究會用完的,靈晶不是黃金,它是類似糧食一樣的消耗品,需要源源不斷地去種植,收獲。
所以,靈晶是無法成為升華者的黃金的,它會不斷消耗,每年都需要累積獲得,最多最多也就是儲存一批備用糧。
但這正是亞德伯特和伊恩想要的結果。
因為只有這樣的‘升華者的糧食’,才能讓掌握‘核心計算力’的‘中央政府’,擁有對‘民間升華者’的控制權。
升華者是不需要普通人的糧食的,他甚至不需要普通人的資源,升華者和普通人是兩個世界。
但是靈晶作為一個類似‘泰拉之心’這樣超算的生產產品,它是可以由普通人去創造的——尤其是在這個時代,普通人指的也是暫時還沒有進入第一能級的潛在升華者。
維護,協助,生產,調控…泰拉之心的存在,必然需要一個人口極大的超級政府,一個穩定社會,才能持續不斷穩定地產出靈晶。
升華者需要靈晶,就需要維持這樣的一個社會。他們可以通過工作來獲取靈晶,甚至在未來直接領靈晶補助去專心修行,亦或是考證去獲得更多的靈晶。
總而言之,靈晶是需要秩序才能誕生的事物。
靈晶的源頭,其實就是亞德伯特對‘亡君’中那些‘靈魂磚瓦’的一個無害化復刻。
構成亡君的諸多靈魂,其中最大的作用,就是將會自己構成亡君的升華結構,提供強大的計算力讓亡君得以升華,達成類似于‘頂座之血’的效果。
亞德伯特沒打算一步到位,所以他刪去了所有復雜的要求,直接將靈晶設計為一種可以直接鏈接泰拉之心的實體計算力,高純度源質是它的材質基地和基礎的價值來源,而無價,廉價也是最昂貴的‘計算力的分配’就是它的面值。
而他最初的真正目的,‘人造頂座之血’‘’,則已經被拋開了。
不,不算是拋開。
亞德伯特現在還記得,伊恩對自己說的話。
人類始終在追求一個完美的社會,我們直至如今也沒有辦到,但是我們的社會不斷發展變革,不斷朝著更好邁進,在中途,我們也發現了許多社會的本質和人性的難題,解決這些問題后,人們的生活環境的確變得更好了?的確是很困難的課題,但是亞德伯特,你難道沒有發現嗎?你和柯瑞茲恩一樣…天生就是筑路者啊無論是亡君,還是奧法道途,這人造靈魂與,無論哪一個,都是一條通天大道,可以衍生出無數枝干,可以讓數以百萬計的人繼續研究,衍生出一整座城市亞德伯特,我比誰都相信你的能力,只要朝著你認為正確的方向行走,我們終究會抵達想要的結果至少,這條路,我們不會后悔 是的,伊恩說的是對的。
重要的從來不是結果,而是過程。
即便知道不是他們這個時代能辦到的事情,但亞德伯特還是在一步步嘗試,創造出了‘一階靈晶’之上的‘二階靈晶’。
一階靈晶是最傳統的計算力集合體,二階靈晶中就蘊含某種計算力的‘算法’。
按照亞德伯特的想法,一顆二階靈晶在被一個人獨立吸收完畢,并且完全用在修行上的話,可以讓人學會某種‘技巧’。
可能是非常普通的技巧,也可能是一道‘術法’——完全順著靈晶中蘊含的算法思考,哪怕是再怎么愚鈍的人,也會學會類似‘用源質點火’‘強化某一部分肌肉’這樣的技法。
二階靈晶的制造很困難,因為泰拉人對思維和靈魂的研究火候還不夠,哪怕是浸潤此道多年,創造了亡君和泰拉之心的亞德伯特也感覺頗為棘手,但他卻感覺到了挑戰。
他甚至預見,預言到了未來‘三階’與‘四階’靈晶的存在。
三階靈晶內蘊一整套思維算法,可以啟蒙思維算法類似的人嘗試去‘覺醒靈能’。
而四階靈晶就類似于一個小型的泰拉之心,擁有獨立的自我維持能力,可以吸收天地中的自由靈能源質維持自我存在并壯大,且可以獨立擁有一種靈能,與升華者合而為一時,可以讓升華者額外擁有一種靈能。
至于第五階…便是亞德伯特最終也是最初的想法。
這是理論上可以辦到,實際上絕不可能辦到的事情——理論上是因為,假如花費足夠的資源,在第四階靈晶的基礎上,將其孵化為‘人造靈能生物’,一種‘圣靈’,并且推動祂成為第五能級。
如此一來,祂就具備不朽性了,而等祂死后,一顆孕育的第五階靈晶就出現了。
這就是理論,說出來都覺得離譜,有這個資源人類自己早就成第五能級了。
但亞德伯特也敏銳地察覺到了一個事實…每個文明的火種,本質上就是一塊特殊的,獨立的,更加強大也特化的‘第五階靈晶’。
單論‘造物’,第三階靈晶就是極限,但并不是說之上的第四第五階就不存在。
當然,僅憑一階靈晶,就足以改變如今的泰拉世界。
而之后,第二第三階靈晶如若能量產,代表的至少是兩次工業革命級的大變化。
而哪怕是一階靈晶出現的結果,都是泰拉諸國中,所有文明都將會被消滅。
正如同工業化后,無論是農耕還是游牧,最終都會變成相同的模樣…在此之后,能決定‘奧法道途’社會邏輯的,永遠只有‘靈晶’。
“不錯。”
微微轉身,亞德伯特準備離開這次特殊準備的公開課,準備回虛境,繼續自己的研究:“洛倫邁爾斯法則在經過整套驗證后,實際也證明,只要完成對應的流程,哪怕是初次接觸的普通孩童也能完美重現。”
“如此一來…只要在全世界普及洛邁法則和相關的修法…哪怕是最貧困的孩子,最無知的地區,升華之力,也不會離他們而去。”
閉上眼睛,窮困的私生子,母親的兒子,天生的才能者,愛人之人。銀峰的亞德伯特,不知為何突然停下了步伐。
“是啊。
他輕柔地自語:“我辦到了——我們真的辦到了…無論是誰都可以修行,哪怕是私生子也可以,乞丐也可以,殘疾人也可以,愚蠢的人和聰明人都一樣…誰都可以得到,屬于自己,而不是把自己當成材料奉獻給君王的升華之力…”
“我終于辦到了…我…”
阿瓦克領的亡靈們啊…所有的犧牲…
現在的我,能…贖罪了嗎?
清風拂過,拍打他的面頰。
太難寫了,沒寫完,還有一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