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最后,阿克塞爾都沒有放棄抵抗。
無論你們說什么在時空泡中,他語氣平靜:一切想法最終都將履行踐實,想要擊敗我,絕不能期待我的投降,只能將我切實的封印我將會戰斗至最后一刻 沒有任何敵人會投降,泰拉的強者尤其如此,他們或許并不相信奇跡,但戰斗至最后一刻,本就是對自己和敵人夢想最大的敬意。
尤其是阿克塞爾的目的并不是立刻戰勝尹恩與米卡埃爾,而是讓精神信標的力量擴散至全泰拉,并且持續盡可能長的一段時間。
但尹恩也早就做好準備。
帝都。
依森嘉德一路走上上城區。
沿途,所有平民,或者說,所有具備‘尹奈迦人格’的蘇醒者都在團結協作,臨時配合制造大量抗靈能帆布,保護自己肉體不過多因為帝都的靈能波動受損。
而第三能級以及以上的強者,面對這些有著尹奈迦人格的普通人,一個個都不知如何是好。有些懷念先帝的滿臉糾結,對方靈魂中寄宿的的確是尹奈迦二世一部分不朽性的匯聚,但對方真的能算是尹奈迦二世嗎?
哪怕這些人真的能叫出他們每個人的名字,甚至還主動要求幾位學識豐富的強者過來研究自己的請情況,但他們真的不知道如何應對這種情況。
人類社會的倫理道德是建立在原本的時代技術上的,時代和技術變化進步,那么倫理道德也會進步,或許未來大家會搞明白這種時候的蘇醒者算不算尹奈迦,又應該如何對待他,但現在,以泰拉的倫理道德,還無法面對阿克塞爾制造的這次驚世沖擊。
沒有人阻攔依森嘉德。
老一輩的帝都貴族面色復雜地注視著金發的少年,已經長大了些許,看上去更顯成熟的依森嘉德雖然還有些青少年的稚嫩,但眉眼間已經能隱隱看出些許肅然的威嚴,年輕的貴族或許都不知道,但他們卻還記得…還記那個人年輕時的面孔。
時隔數十年,無論是血脈的繼承,還是靈魂的回聲。
尹奈迦二世的繼承者,再一次踏上了帝都那直通蒼穹的高梯。、
埃倫夫人,阿芙麗娜·瑟塔爾神色復雜地注視著自己的兒子走向那條通向孤山之巔,由無盡光芒凝聚的道路,她的心中亦有尹奈迦二世的回聲,但或許是因為她就是上一代的受實驗者,故而她并沒有被影響太深。
“祖父…”
她低聲自語,詢問自己,也是詢問那冥冥中的意志:“他與你并不一樣,是嗎?”
如此自語,她的語氣反而更加堅定:“是的…我的孩子雖然錯過了許多,但他,與你并不一樣。”
是的,并不一樣而冥冥中的回音微笑著道:如若我沒有得到銀色芯片,我在依森嘉德這個年紀,大概還在做課題研究,還不能獨當一面你們本就不需與我相同 一路向上走去。
依森嘉德越過了一層層光之屏障。
阿克塞爾的力量遺留在這片他駐留最久的區域,如若不是太陽神鳥的血脈,他必然難以越過,但依森嘉德憑借修持冥想法,一點一滴掌握了自己體內的太陽神鳥之力,無論是烈炎屏障,亦或是虹彩光欄,都無法阻止他朝著帝都最核心處的‘發生器核心’前進。
一直到最后,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阻攔者,站在了依森嘉德身前。
“依森嘉德,阿芙麗娜之子。”
靈知院院長,通曉者莫澤·哈爾納站在實驗室的入口處,這位老者瞇起眼睛,注視著眼前的年輕人:“你知道,這是陛下的大業,”
“我知道。”
依森嘉德平靜道:“而你是他暴行的幫兇…是他大業的支持者,協助者。”
“所以,你要阻止我嗎?以第四能級的強者身份,制服亦或是擊殺我?”
“不…我的對手不是你。”
莫澤院長看向依森嘉德身后,在那光與火焰中,有一只宛如鳳凰般的妖精悄無聲息地與他對視。
這位已經十分蒼老,經歷了三代或許即將四代皇帝的老學者澹澹道:“我只是想要問一下——既然你認為陛下的大業是一種暴行,那么你能找到更好的方法,讓帝國走的更遠,亦或是讓人類走的更遠嗎?”
“唯有后世之人才能置喙我等如今的所作所為,無論是非對錯,我想要知道的你愿望。”
“我的愿望。”
依森嘉德與莫澤院長對視,他開口,本想要說‘履行奧法道途’就是他的夢想,但是還未出口,他便停下,思索。
“奧法道途是尹恩的道路,而且也并非他的夢想,而是實現他夢想的工具。”
依森嘉德緩緩自語,他認真思索:“而我想要的,也并非是什么變得強大亦或是世界和平。”
“莫澤,我只是覺得一切都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無論是生是死,終究都毫無意義,我并不認為我會永恒不朽,也不認為帝國乃至于人類能長存不滅。無論是掙扎求存,亦或是為了實現夢想而瘋狂,終究都將歸于虛無。”
老人沉聲回應:“一切都是虛無…包括你?包括陛下的一切所作所為,尹恩·銀峰的一切所作所為?包括你的生命?”
“外祖父的狂行是超越世人想象的宏大和瘋狂,但說到底,也就不過如此而已,哪怕是最終成功,最后也不過是重造一個大同社會,更不用說其他第五能級強者未必會坐視這一切,他們能為了自己的夢想改變世界,自然愿意為了自己的夢想去洗腦其他人,祖父開了一個壞頭,除卻幫滿足他的欲望外,并不能創造更好的未來。”
“尹恩…所有人認為,尹恩是想要成為最強者,想要創造一個全新的社會,解決我們文明和整個星域內的一切問題。但我卻知道,他根本不在乎這些,他早就知道,在星域內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毫無意義,他想要走向更遠方,無盡的遠方,走向無限與永恒的方向。他并非是無意義,但對于我們來說,跟不上尹恩的步伐,就終究會被拋下,可如果只是為了追逐一個人的背影,就算不得所謂的夢想。”
“而我…”
“我的誕生是父母的愛,而我父母的愛是一個陰謀與一個謊言。我是試驗品,也是備用的鑰匙,我經由設計而誕生于世,好似我從誕生就擁有意義,我無論是活下去還是死亡都有其意義,總是有人想要圍繞我做一些紋章,就好像我是一件活著的器物。”
“但這一切都是虛空,這一切終將逝去,我本質和灰塵并無不同。千萬年后,我們的文明,史詩,歷史,愛憎與歌謠,終究與星間的灰塵混同,你我如今的執著,在那時不過是灰塵的自述。”
“但是…”
閉上眼睛,依森嘉德輕聲道:“你們這些人,無論是外祖父還是曾外祖父,都太渴求‘人類的好結局’了。我說實話是有點不太理解的,為什么一定要讓人類有好結局呢?洗腦眾生,將人民視作棋子玩弄,將自己的心意強加于所有人之上——一切都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但為什么一定要更好的呢?”
睜開眼睛,依森嘉德看向沉默的莫澤。
他誠懇地說道:“如果人類要消亡,那么請讓它消亡吧,就像是風吹過,蠟燭就會熄滅那樣。”
“…那你為什么會站在這里?”
沉默了一會,莫澤院長語氣有些復雜地說道:“如果依你所說,一切都毫無意義,我們的所作所為,在千萬年后也不過是灰塵的自述,那你為何要行動?”
“何苦冒著生命危險,來到此地,為阻止陛下而行動?”
“因為人類不想要消亡,因為我命就如浮塵般卑微。”
金發的年輕人笑了起來:“但也正因為我是灰塵,而一切都是虛無,所以我現在的所思所想,才如此珍貴。”
“正因為人類的靈魂,人類的血脈,人類的夢想與愛,都是浮塵一樣虛無的泡沫,沒有任何神圣與意義可言,所以當它存在之時,才能證明我的存在。”
“更不用說,這個世界還有像是尹恩這樣的人,并不追逐什么自己心中的完美,只是為了走的更遠,走向無限遙遠的未來而行動。”
“唯有無限,才是意義。”
“你呢?莫澤院長,你有堪稱無限的夢想,去超越那注定的虛無嗎?
莫澤沒有回話。
他只是默默讓開了身位。
人世間的一切,無論是暴君的狂行,亦或是圣人的施為;無論是皇帝心中宏偉的圖景,亦或是乞兒冰寒囈語中的美夢。
那些幸福,快樂,痛苦,悲傷,那些希望與絕望,傲慢與謙卑,所有一切人類創造的事物與發現的事物,那些人心中最激烈的愛憎,那些輝煌壯闊的歷史與不可預見的未來…
究竟又有何意義?
意義就是這個問題本身。
能問出這個問題,能反問這個問題,就是這一切的意義。
——尹恩追求的是一個答桉,而我更希望所有人能問出這個問題。
他行走在自己的問題上。
他并不知道這一切有何意義,但也正因為如此,依森嘉德選擇思考這個疑問,等待,等待答桉出現的那一天。
所以,在帝都的最深處。
他看見了那個‘坐在’皇位上,仿佛正在安眠的人影。
該結束了。
輝煌的光芒逐漸暗澹了。
伴隨著帝都行星護盾中那絢麗的虹色光輝逐漸退卻,純粹的行星護盾轉而支持那抵御光之災的護盾,而不是一個巨大的,借助光之災力量共鳴的心靈信標。
遠方,迦南摩爾,安法也依照之前尹恩與依森嘉德的提議,關閉了世界樹之都中心的共鳴模塊。
其他各地,隨著帝都共鳴模塊的關閉,超廣域洗腦的效力逐漸消退,由不朽性和帝都支援的思維傳輸能力消失,一部分升華者和精神力較強的普通人心中的尹奈迦人格開始逐漸消退。
當然,可能會留下永久性的后遺癥,比如說記憶力更好,思維變得更敏銳。
也正因為如此,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自己心中的‘尹奈迦’離開。
比如說,有些正處于人生困境,自己無力解決也沒有勇氣去解決的人,寧肯自己被尹奈迦二世的人格取代…就像是酗酒的人那樣,他們寧肯自己陷入永恒的迷幻與暈眩,也不愿意面對現實的殘酷。
歸根結底,人類最大的憤怒和悲哀,就是無能為力,而尹奈迦二世的回聲讓他們變得有力。
無論是財富的缺失,亦或是勇氣的貴乏,都讓人寸步難行。而更多特定性格無法解決的問題,在這個世界數不勝數。
譬如說,那些欠債的人,得罪了其他人的人,賭博吸毒導致身體已經半毀的人,家庭感情破裂的人,家庭環境無比糟糕每日都想同歸于盡的人…
假如說,所有人都是尹奈迦二世,這些問題都不再是問題。
可是隨著尹奈迦二世的離去,這些已經沒有未來的人再也沒有任何挽回自己命運的能力。
所以,甚至有不少人,自己選擇死亡。
他們將所有的一切,自己的靈魂,都托付給了自己體內尹奈迦二世的人格,在最后的關頭,讓尹奈迦二世的人格取代他們。
是的,尹奈迦二世的人格將會因為失去精神信標的共鳴而逐漸消退。
但是,在此之前,因為他們自己原本的靈魂和肉體人格都已經被消滅了,所以尹奈迦二世的人格還能存活更長一點的時間,留給對方解決問題的余地。
這就等同于,將自己的一切獻祭,換取一個月左右的天神降臨,為他們解決所有身后事,所有原體遺留的麻煩。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故事,每一次獻祭都是這片大地中陰影的縮影。他們體內的尹奈迦二世不會拒絕這些請求,歸根結底,他都是太陽,哪怕是一個人的黑暗也是黑暗,他也愿意去照徹。
于是。
很多悲劇被改變。很多悲劇被定格。
太多太多的事情不再是原本的模樣。
無論是敵是友,都必須承認,阿克塞爾這一次,真的改變了整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