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斗結束了。”
哈里森港高處,遠遠眺望的伊恩收回目光,低聲自語:“老師說過,如果那個巡監騎士沒有發現線索,他就不會出手。”
“如此看來,對方還是發現了老師的真實身份,這才讓老師下定決心。”
少年深深呼吸,現在也不是懊惱的時候。
他冷靜地分析:“現在得回家等待,倘若五分鐘內老師沒有訊號,就代表情況危急。”
懷著沉重的思慮,伊恩回到家中,埃蘭正在等待他回來,白嫩的小臉也有些不安。
雖然伊恩和希利亞德什么都沒說,但男孩在這方面異常敏銳,察覺到了些許不對:“哥哥?”
“別擔心,埃蘭…等會我會送你去普德長老那里玩一會,記得乖一點啊。”
“嗯嗯。”
將乖巧的弟弟抱在懷中,坐在椅子上,伊恩沉默地等待訊號。
他沒有等到。
“…該走了,埃蘭。”
神情肅然,伊恩沒有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
他起身,牽著埃蘭的手,而年幼的男孩咬緊嘴唇,一種冥冥中的不安席卷他的內心,卻并沒有多說些什么。
“伊恩?”
普德長老就在長老廳辦公室中,剛剛得到亞姆騎士的訊息,老人正準備出發去整備火炮。
他有些疑惑地注視少年和他的弟弟,有些不太清楚如今的情況:“怎么了,今天帶著埃蘭來見我?”
“長老,我的靈能能夠看見未來。”
但伊恩開口,就令普德長老睜大雙眼,下意識地握緊雙拳。
不帶半點遲疑,知曉二樓辦公室中沒有任何人偷聽,只有普德一人的伊恩平靜地說著足以令所有人倒吸一口涼氣的信息:“最近這幾年,您大概也覺得,我的那個‘舅舅’很奇怪,好像換了一個人。”
他陳述道:“的確換了一個。”
埃蘭迷迷糊糊地沒有聽懂這句話,但聽懂了的普德長老神情愕然,他側頭看向窗外,之前傳來雷鳴震蕩的城東,心中已有聯想:“等等,難道說…”
“長老,你不需要知道‘他’究竟是誰,但那位騎士的確沖著我和舅舅而來。”
伊恩閉上雙眼,他沉默了一會,然后睜眼,用流轉著水色光暈的眸子凝視著眉頭緊皺的普德長老:“我得去幫助我的家人,但埃蘭…希望您能幫忙照顧一下。”
而后,他仿佛未卜先知,又道:“不需要您的幫助——長老,您不擅長戰斗,您會死,而且并不能帶來半點幫助。”
“也不用想著將我和埃蘭轉移走,對方似乎有追蹤的靈能,能隔著兩年找到我和舅舅,足以證明躲藏和逃跑毫無用處。”
“是,這不是讀心,長老,我能看見您未來的趨勢——在我眼中,您剛才作出的那些選擇全部都是必死無疑,所以我才能猜出您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此說道,伊恩微微低頭,他懷有歉意道:“對不起,普德長老,我現在才坦白,只是因為這是我能看見的所有未來中,最好的一種結果。”
“…真的是預知未來?”
被伊恩連續卡住好幾次想法,普德的胸膛急速起伏著,這位老人驚疑不定地凝視著比過去任何一次見面時都要成熟的伊恩,心中隱約有些明悟。
這才是對方真正的模樣。
這個表現的一直比所有孩子都成熟的男孩,比他們想象的都要更成熟。
他沒有撒謊。
可即便如此,也正因為如此,長老才忍不住拍桌怒吼:“既然你如此聰慧,肯定就能知道,我對你的所有優待都是因為你的靈能——我認為你能振興家族,能重奪榮耀!”
“可你現在呢?你要頂著必死的危機去冒險,還指望我為你照顧弟弟?!”
伊恩只是注視著普德,平靜地凝視著。
青色的雙眸中,倒映而出的猩紅霧氣逐漸轉淡,然后化作一片深沉的蔚藍。
“你能預知未來…”
在這仿佛能看穿一切可能的目光注視下,普德長老喃喃自語,踉蹌地向后退步,然后跌落在座椅上。
他茫然地低頭,凝視著自己粗大的雙手:“你能預知未來…天啊,家族中居然出了一位真正的先知…真正的預言者…”
“是啊,你真正的能力,那些奇特的觀測能力本質…的確都是可以用預知未來解釋的!”
老人抬起頭,近乎于哀求道:“難道就沒有其他更好的選擇?”
伊恩只是緩緩搖頭,殘忍地展現現實。
“請幫忙照顧埃蘭。”
他低聲說道,平靜地重申:“然后等待我回來。”
普德長老沉默著。
他完全可以不信,完全可以把伊恩關起來保護,他憑什么相信一個十歲孩子的胡言亂語?一個孩子又能懂什么!
實在不行,他扯著不要這張老臉,要求格蘭特子爵出手——韋格斯再怎么強,經過那么激烈的一戰后,絕無可能戰勝有著以太武裝的子爵。
但…這些的變動實在太大。
格蘭特子爵為什么要出手?即便伊恩是先知,但對方真的會庇護嗎?更不用說子爵出手,接下來的就不僅僅是單獨一個騎士的事情,而是邊疆貴族襲擊帝都使者的政治事件,伊恩的秘密絕無可能在這樣的傾軋下保密。
而他保護伊恩,又真的能保護的了嗎?老朽的自己出手戰斗,又真的能戰勝哪怕是一位受傷的第二能級巔峰嗎?
頭一次,普德長老感覺到難以言喻的無力感,那是幾十年前,整個家族都被驅逐離開帝都,放逐至南疆時都沒有的感覺。
因為面對如今的問題,他根本不知如何是好,無從下手。
“長老。”
而就在此時,伊恩開口,令困擾無比的普德長老抬起頭。
然后,他就看見一團淺金色的源質光團。
塵埃,巖屑,玻璃制的杯子都被這源質吸引晃動,沉重的翻滾傾倒,而細微的就被匯聚于掌心。
少年嫻熟地操控源質離體,就像是操控自己身體的一部分。
老人能感應到,伊恩身上的源質反應,雖然比自己要弱上許多,但論起精純凝練,以及純粹的屬性反應,卻是更勝于自己。
可對方才十歲!
而且,這個源質,這個熟悉無比,但卻已經很久很久未曾見過的源質…
“沙鎧學徒…”
難以置信地睜大雙眼,這是普德長老第一次真正地失態:“難道是他?!”
看見伊恩手中的源質光輝,普德長老直接站起,令椅子翻倒:“你繼承了,他的衣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