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已到正月下旬。
考期終于確定,縣試第一場定在二月初六,正場一,覆考二,以二月初六這一場的兩篇四書文為主。
有王府幫忙操持,朱浩的具結辦理很妥當,袁汝霖作為跟朱浩同考的考生,與朱浩成為具結,等于是互相之間做擔保。
“縣試沒多難,有范學正為你的授課恩師,你成功的機會很大。”
唐寅對朱浩這次考試很看好。
朱浩的學問在那兒擺著,之前怕因其年歲小被人針對,但前任本州學正如今已在王府當教習,本身朱浩又是世子伴讀,背后還有錦衣衛朱家當靠山,這關系網很硬,還需要擔心什么被人針對?
朱浩搖頭道:“就怕越是如此,事后遭遇的非議越多,等到府試時就要被重點針對了!”
唐寅本來還在那兒侃侃而談,說一些鼓勵的話,聽到這兒,忽然意識到自己那些安慰性質的話,說給別人聽或許還好,但說給朱浩…他沒反過頭來教育我就算不錯了,我這不是自討沒趣?
正月下旬以來,朱三已很少出現在課堂上。
一般兩三天才來一次,朱四給出的解釋是,他這個姐姐最近太過繁忙,學很多郡主必須要學的東西,比如說女學,或者宮廷禮儀,還有針織女紅等等。
本來外間人都以為身份尊貴的小郡主不用學那些東西,畢竟身邊有丫鬟照顧,無需自己動手,誰知卻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別的王府如何,朱浩不清楚,但從興王府的教育來看,真的是把朱三和朱四當成一般人家的孩子來培養,沒有搞特殊對待。
興王望子成龍,同樣也望女成鳳。
如今課堂上只剩下朱四、陸炳和京泓三個小家伙,至于朱浩和袁汝霖則被唐寅拎出去做單獨的考前訓練,為即將到來的縣試做準備。
朱浩沒想過寫太多時文。
上輩子他讀文學博士期間,幾乎把科舉文章鉆研透徹了,為此發表了數十篇論文,幾乎把八股文章拆解了個遍,針對不同的考官,寫出相應的符合口味的文章。
八股文這東西,寫多了容易魔障,明白基本套路,知道如何命題和論題,剩下的就是多讀書。
儒家學問異常繁雜,不同的人對相同的四書五經內容有著不同的解讀,著書立傳都不是那種通俗易懂的,讀這種學術類的文章沒有絲毫趣味性可言。
至于朱家。
突然就消停下來了,似完全不想追究被坑二百五十兩銀子的事。
“小東家,說來奇怪,最近朱家管事連渡口這邊都不來了,也沒說要把事鬧大,把銀子追繳回去什么的,這就…息事寧人了?錦衣衛…鄙人聽說手段非常多,是否需要多加提防?”
馬掌柜覺得太安靜了。
朱家吃了啞巴虧,居然真就變啞巴了?這不像是朱家的風格,好像是在醞釀一場風暴,卻不知何時爆發。
朱浩瞇起眼道:“那馬掌柜認為,朱家針對的,是我呢,還是生意,再或是蘇東主,或是你?”
馬掌柜搖搖頭:“這個,鄙人不好說。”
朱浩笑道:“都不確定他們是否要出手,更不知他們出手的方向,那只能先做好防備,只要別干擾到我們生意正常開戰便可,最近也留心是否有陌生面孔到我們的倉房周圍轉悠…
“之前不是跟你說要在京山縣也開個邸店?把這邊暫時用不上的貨,運到京山縣去,分擔壓力不說,還可以賺取利潤。”
“小東家是說,朱家有可能會對咱的倉房不利?”馬掌柜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
要是朱家找人來放火,或是盜竊,再或是做那殺人越貨之事…
想想都覺得可怕!
朱浩道:“應該不至于!為了二百多兩銀子就要死要活,朱家的格局未免太小了一些。對了,歐陽家那邊情況如何了?”
馬掌柜未料朱浩居然會對歐陽家的事如此感興趣。
“小東家,據我所知,歐陽家的生意愈發難以為繼,而他們的貨船都是抵押出去的,年后開始要清償債務,就算之前您幫他們省了上百兩銀子…可他們還是沒法還債,到最后…”
馬掌柜大概意思是說,你是幫歐陽女挽回部分損失,可問題是歐陽家的窟窿可不是那點錢能彌補的。
朱浩點點頭:“歐陽家的貨船抵押出去了?船契什么的在不在手上?如果要買他們的船的話…”
馬掌柜驚訝地道:“我們真要買船?就算買,也可以買別人的,這種船很容易招惹一些官司,非常麻煩。”
朱浩笑道:“便宜最重要,我們生意要做大做強,急需運輸工具…塌房生意只是我們生意的一部分,若弄幾條船回來,以后再運什么貨,就不用被漢江上那些船主威脅,長遠看來,賺得只會更多。”
“道理是這么個道理,但東家實在沒必要為歐陽家費心,他們也未必會領情。”
在馬掌柜看來,歐陽家辜負了蘇熙貴的好意,眼巴巴跑安陸來搶鏡子生意,不曾想被朱家坑到血本無歸,純屬咎由自取。
朱浩道:“老馬,你以為我是做慈善呢?如果不是走投無路,你以為他們會把船賣給我們?想接手他們手頭的生意渠道,你以為有那么容易?接下來我還得給他們加一把火,那銀子我可不想讓朱家賺去,最后全落在我手上才行!”
馬掌柜:“…”
日子一天天往月尾逼近。
朱娘因為兒子馬上要參加科舉,最近無心做生意,有點神神叨叨的,沒事就喜歡跑到亡夫靈位前滴咕,似希望亡夫能保佑兒子,讓朱浩順利通過縣試。
至于生意上的事…
她作為“會計”,只負責核算賬目是否有偏差,這種事只要會打算盤基本都沒問題。
生意管理、跑前跑后忙里忙外的人是馬燕,出謀劃策做決定的人是朱浩,反而朱娘只是名義上的大當家,享受著兒子帶來的好處。
“小浩,你說要買船,一條四百料的大船,就算是下水已過五年的,起碼要一百兩銀子以上,而運費一次不過才幾錢銀子,是否該做思量呢?”
朱娘想著省錢,卻又覺得兒子的提議沒錯。
現在她有什么事都會找朱浩商議。
朱浩道:“買抵債的船,一條估計七八十兩銀子就能拿下,我們一次買他個五條,以我們做塌房生意賺的錢,應該能夠支付所有費用。”
旁邊李姨娘喜滋滋道:“這生意才做了三個月,就能賺出五條大船來,說出去誰信哪?要說還是浩少爺會做生意,那馬掌柜也是個能人,再就是蘇東主人脈真廣,才會如此順心如意。”
用賺來的錢進行投資,聽起來沒毛病。
“娘,我知道你擔心什么,你是想我拿這賺來的錢為將來參加科舉做準備,但我科舉花不了幾個錢啊…如果我真有機會考中舉人,甚至考取進士的話,就要到外地當官,那時在安陸置辦太多房產也沒什么用啊。”
朱浩笑著向朱娘憧憬起了未來的生活。
朱娘白了兒子一眼:“哪有像你說的那么容易?”
李姨娘道:“我覺得浩少爺有本事,將來或許真能成呢?有名師教導,還有王府撐腰,一般人家的孩子有這樣硬的關系嗎?”
朱娘好奇地望著李姨娘,似覺得今日這個閨中姐妹的態度很反常,全都在替朱浩說話。
“小浩,還有一件事我要跟你最后確定一次,你去參加科舉,沒有朱家人允許,真的沒問題嗎?”
朱娘說出最后的擔憂。
朱浩笑道:“沒問題,參加科舉的所有手續我都辦好了,只等開考那天了。”
朱娘好似放下心頭懸起的大石頭,面色帶著幾分堅毅:“那為娘就放心了。”
縣試之期臨近。
朱浩備考的同時,并不影響他打理名下的生意。
戲班那邊運作正常,從頭年里回到安陸,光是經營戲園子就給朱浩帶來三百兩左右的利潤,這還是在刨除給戲班中人高分成的情況下。
不過本地市場基本都被榨干了,瓶頸已出現。
朱浩對于戲園子的生意追求不高,讓戲班的人練好臺功,回頭到了更大的城市,也能支起攤子搞點娛樂產業。
公冶菱年前契約就到期了。
她這邊沒續約,可也沒走,這會兒戲班好戲連臺,本地梨園生意堪比省會,而且本地沒有任何戲班能與他們展開競爭,再加上東家康慨,給的分紅高…誰走誰是傻子!
但戲班中人開始有意見了。
你公冶菱簽賣身契在戲班當主演還好,現在契約都到期了,還霸占著主演的位置不肯讓出來,賺大頭,你憑什么?
戲班的人手,已從最初的十幾個人,發展到現在三十多人,正是有錢好辦事。
光是女戲子,能上戲臺獨當一面的現在就有八人,誰都覬覦公冶菱女主演的位置。
公冶菱只能表示年后這段時間,等朱浩安頓好后,就離開戲班,以后只作為特邀嘉賓過來演幾場,但在戲班中人聽來,根本就是言不由衷…
尤其是新來的女戲子,誰都想上位。
而決定權只在朱浩一人身上。
所以每次朱浩出現在戲班駐地或是后臺,一個個貌美如花的女戲子媚眼便拋了起來,讓朱浩感覺到春天來了…
生機盎然!
可問題是…
我的春天還要再過幾年才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