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以前我常跟祖父和阿爹到王府來玩,看到過你,不過你那時還小…你叫我跟你一起玩來著。”
袁汝霖笑瞇瞇的,似乎早知道這學堂內誰的地位最高。
朱四驚喜道:“是的,是的,我想起來了,好像是那一年上元節,可那會兒你沒這么胖啊…模樣也變了很多。”
“嘿嘿…”
袁汝霖咧嘴直樂,看起來憨憨的。
朱三撅撅嘴:“說得好像你們很熟的樣子,哪一年上元節?”
朱四道:“不記得了,總歸是在花燈會上,到處都是好看的燈…咦,你怎么到王府來讀書了?”
袁汝霖面色帶著幾分遺憾:“我和爹、娘,跟著祖父到江西,剛入讀書院不久便離開,回來后原來家里請的老師去了外地游學,沒人教導,祖父替我在王爺那兒說了說,王爺就讓我到王府來跟你們一起讀書…
“祖父說,朱浩的學問很好,反正我們明年要一起考縣試,若是我有什么問題,問問他就好。”
說完袁汝霖一臉期待地望向朱浩。
朱三不屑道:“袁先生真是的,他不是進士嗎?沒先生教,他自己教啊。還有,這個叫朱浩的,你應該稱呼他為朱先生,就怕你的學問跟他沒法比…看你就跟個小傻子一樣,想要過縣試,難比登天…”
朱三把她的毒舌用到了袁汝霖身上。
袁汝霖也不著惱,就是在那兒憨笑。
陸炳湊了過來,踮起腳尖,拍了拍袁汝霖的肩膀,興沖沖道:“原來你會背三字經啊,我也會!”
一臉興奮的表情,好似在說,有時間咱倆切磋一下?
“去去去,阿炳,怎么哪兒都有你?人家要參加縣試,水平想必是有的…連本郡主都還沒資格參加縣試呢,你在這兒叫喚什么?”
朱三不耐煩地喝斥。
朱四則顯得有幾分疑惑,問道:“袁汝霖,你學問很好嗎?四書章句集注都背全了?還有寫文章到哪一步了?你開蒙幾年,這是你第一次參加縣試?”
對于朱四來說,太羨慕了。
普通人家的孩子,學好了就能去參加科舉,有自己的人生規劃,考好了就能逐步實現目標,最后位列朝班。
而他出生后就是興王世子,等著將來繼承王位…
看起來是個鐵飯碗,但怎么看都好像混吃等死,人生完全沒有方向。
“我剛學著寫文章…”
袁汝霖第一句話就露怯了。
京泓在旁邊傾聽,小臉一直緊繃著,雖然不服氣但想到人家是袁宗皋的孫子,想來學問很高,但聽說對方只是才剛開始學著寫文章,心里瞬間平衡許多。
朱三也發現京泓臉色的變化,笑道:“小京子,你是不是也想求你爹,讓你參加明年縣試?”
京泓搖搖頭:“我還不夠格。”
朱三道:“切,好像這個小汝子…這名字怎這么別扭呢?汝是哪個汝?”
“水邊…女。”
袁汝霖認真回答。
朱三眼前一亮,隨即彎起月牙眼:“那我叫你小女子?行,以后咱倆當姐妹吧。”
朱四聽了差點兒一口唾沫噴出來。
這個姐姐…
真會消遣人!
利用新同學的名字搞怪,非要捉弄人,真的好嗎?
可為何…這個小胖子居然還在笑?難道說他覺得“小女子”這個名字很好聽?準備接受了?
朱浩懶得參與這種小孩子間的斗嘴,問道:“你五經本經是哪一本?”
袁汝霖道:“祖父說是春秋。”
“那我就給你出點本經的題目,你先看看…回頭陸先生來,他會給你出題,你每天寫一篇四書文給他檢查,應該沒問題吧?”
朱浩就事論事。
袁宗皋你不是讓你孫子來王府讀書,相當于拜到唐寅門下嗎?
讀書咱們就說讀書的事,來年與我一起參加科舉,首先要把寫文章寫好。
“有點難…”
袁汝霖頗有自知之明。
或許是袁宗皋對孫子的期望太高了,明明孫子沒達到參加縣試的水平,但為了不落后于人,尤其是有朱浩這個榜樣在,怎么也不能丟他袁宗皋的臉吧?
人家的孩子八歲學問就很好,九歲參加科舉。
我孫子都十一歲了,憑什么不行?
朱浩這孩子還是我選進王府的呢。
再說你唐寅不是很厲害嗎?
能教出一個朱浩,再把我孫子輔導一下,總可以吧?
我把孫子送到你門下,這樣你就會把我這個老頭子當成知交,不會再認為我對你有敵意了吧?
朱浩明白,袁宗皋送袁汝霖進王府讀書,既是為孫子的前途著想,也是以此表明他無心爭什么,只是在自己退休前為子孫謀取一點福利。
示敵以弱!
朱三道:“朱浩,我看你也別為難我這位好姐妹…你睡你的,我教他就行。”
本來只是一句玩笑話。
朱三百般捉弄袁汝霖,但袁汝霖卻好像腦袋缺根弦一樣,胖臉上瞪起倆圓孔,一臉感激之色:“這怎么好意思?多謝郡主教我。”
“撲哧——”
朱四忍不住笑出聲來,京泓和朱浩對視一眼,臉上也滿是古怪。
本以為袁汝霖是個王者,誰知卻是個青銅。
一下午時間,袁汝霖的學問在朱浩心里已然有數。
袁汝霖看上去憨傻了些,但背東西很快,有點過目不忘的意思,給他點東西,就算旁邊有朱三搗亂,他還是很快就能熟記于胸。
除此之外,諸如閱讀理解和寫文章方面…
一塌糊涂!
老天爺給了袁汝霖絕佳的記憶力,卻沒給他超常的思維,他的思考和動手能力更像是五六歲大的孩子,相當一般。
但有一點好。
不管朱三怎么捉弄,他都笑著面對,并不是裝的,完全就是沒心沒肺,渾不在意別人說什么。
眼看下午要散學。
這次難得朱浩沒提前走,而是等到唐寅過來見他的新學生。
唐寅對于袁宗皋送孫子來王府當伴讀一事,也存有幾分疑惑,袁汝霖特意到他面前,把之前向朱浩等人說過的話又重復一遍…
“四書文一天一篇,跟朱浩一樣。”
唐寅的要求,跟朱浩之前為袁汝霖制定的計劃一致。
唐寅說完,突然想起,最近都沒給朱浩布置四書文,再一想,好像朱浩不需要寫什么文章了,這會兒應該多涉獵經史子集類的書籍,增加四書五經外的知識積累,應試時各種典故信手拈來,給考官留下深刻印象。
唐寅又給除了朱浩外的孩子都布置了作業,這次均以抄寫為主,尤其還讓朱四回去好好練字。
而后唐寅便宣布放學。
朱三帶著陸炳跑了。
兩個人現在形影不離,或許是因為陸炳的娘親在王府當乳娘,朱三經常去找范氏學女紅,再加上這些孩子中只有陸炳能忍受朱三的臭脾氣,兩個人就成為好友。
朱四正在收拾書包,回頭看到袁汝霖正在望著自己笑,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臉。
“袁汝霖,我姐姐那樣捉弄你,你不生氣嗎?”朱四好奇問道。
袁汝霖嘿嘿笑著:“郡主很可愛啊。”
朱四頓時無語。
難道這就是大孩子跟小孩子的區別?
莫非袁汝霖已到了在意女孩子外在的年齡,不像自己和京泓、朱浩,只是把朱三當成不講道理的假小子?
朱浩卻看出來,袁汝霖太憨了,屬于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那種。
或是天性如此,也可能是家里保護得太好,導致他沒見過人世間的險惡。
朱浩把自己下午寫的東西裝進書包,打了個哈欠,站起來舒展了下懶腰,一旁的京泓好奇問道:“今天下午你沒睡,估計晚上不會出去聽戲了吧?”
朱浩道:“最近覺得聽戲沒意思,已有好久沒去過戲園子了。”
“什么聽戲?有地方能聽戲嗎?”
袁汝霖馬上感興趣地問道。
京泓指了指西邊:“出了王府西門,往南走一程便有個大戲臺,乃是朱浩自己開設的園子,聽戲得花錢…最近又連續推出幾出新戲,應該都是你寫的吧?”最后這句卻是對朱浩說的。
見朱浩點頭,朱四哀嘆:“如果我晚上也能跟你們一樣,時常出去聽戲就好了。”
袁汝霖一臉期待:“你們下次去聽戲,能帶上我嗎?”
京泓指了指朱浩:“你要問他,如果他不帶我們去,你有錢買票嗎?”
“我有…”
袁汝霖說著,從懷里掏出個荷包,當著幾人的面把里邊的錢倒出來,除了銅錢外,居然還有散碎銀子,加起來居然有一兩多的樣子。
別說京泓,就連朱浩和朱四都覺得不可思議。
袁汝霖道:“我娘給的,她知道我要進王府讀書很高興,說如果有機會的話,可以給你們買高粱飴吃,還說要把你們當成朋友。”
可憐天下父母心。
朱浩深切感受到這一點,當娘的或許也知道兒子有點愚笨,為了不被欺負,最好的辦法就是拿點好處“收買”同學。
京泓道:“那你晚上住王府,還是回家?”
“我要回家…祖父說,每天散學后就到長史司等他,他會監督我做功課,等他忙完便帶我回家,如果沒時間的話,也會找人送我回去…”
又是王府嫡系子弟。
京泓聽到這兒一陣氣餒,擺擺手,話都不說便離開課堂。
外面有侍衛探頭,或是察覺到朱四還沒離開,過來催促。
王府學舍,同學幾人,待遇各有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