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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新教習

熊貓書庫    錦衣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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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午本來是朱浩講孟子,但袁宗皋說有新先生來,就變成自習。

  袁宗皋早早就走了,之后陸炳姍姍來遲。

  臨近中午時,終于有個身著藍衫的讀書人出現在學舍,不是由袁宗皋帶來,只是一名普通的侍衛前來送人。

  本來朱浩以為出來當先生的起碼是個四五十歲科舉無望的老學究,等親眼看到人,才發現居然是連二十歲都未必有的年輕人。

  此人身材痩削,長得豐神俊朗,眉目清秀,皮膚是不健康的慘白色,家里的條件恐怕不是很好,營養跟不上。再看身上的藍衫,袖口和肩膀處都有補丁,這大概可以解釋為何一個二十歲左右的秀才會放著備考鄉試而不顧,跑來當先生。

  “爾等…”

  男子進來后,看著在場幾個孩子,整個人都不自然了。

  朱三帶頭起身行禮:“見過公孫先生。”

  來人一聽更加局促,好像從沒有給人上課的經驗,步調不順,別扭地走到講臺前,先是看了眼黑板,心中揣測這是什么東西,而后才立定看著下面站著的幾個孩子。

  “我…鄙人公孫衣,乃安陸本地人士,今日來給諸位上課…不知哪位是興王世子殿下?”

  此人很直接,上來就問誰是世子。

  朱三出列道:“我是,你有事嗎?”

  “沒…沒有,鄙人仰慕興王和世子已久,今日能來…”

  這開場白,一點沒有先生的氣勢,就像一個剛畢業走上講臺的老師。

  朱浩看了眼覺得很熟悉,因為當初他帶過不少這樣的學生,初上講臺大多是這模樣…那些學生后來基本在全國各大學或者中小學任教,逐步成為各自學校的教育骨干,正可謂桃李滿天下。

  朱浩之所以在教學方面表現出卓越的天賦,概因前世他不是普通的老師,而是老師的老師。

  看到這樣一個青澀的年輕人,朱浩生出一股親切感。

  就在公孫衣講述自己進興王府激動的心情時,朱三又一次拿出她狡獪刁鉆的一面:“公孫先生,你公孫衣那個名,是衣服的衣嗎?你為什么叫這名?好奇怪啊。”

  “啊?”

  公孫衣果然不太適應這種對話方式。

  一個學生,居然敢評價先生的名很奇怪?

  誰給你的膽量?

  不怕受罰么?

  可眼前這位是興王世子,人家就是不怕罰,你只是被拉來臨時充數的教習,還真把自己當盤菜了?

  公孫衣努力擠出一絲笑容,道:“鄙人的名,乃母親所起,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乃是取盡孝之意…現在開始講課,以袁師所言,今日講孟子公孫丑章句…”

  “公孫丑問曰:‘夫子當路于齊,管仲、晏子之功,可復許乎?’孟子曰:‘子誠齊人也…’”

  到了現在這個地步,公孫衣總算看出來了,耍嘴皮子他可不是世子的對手,還是講課比較實在,王府叫他來當臨時先生,他就把自己的本職工作做好。

  當先生最符合那種“無驚無險又是一天”的生活模式,教學的地點在哪兒好像無關緊要。

  課堂氛圍頓時起來了。

  新先生到來,都想知道他有幾把刷子,而朱三還想著捉弄老師,以至于公孫衣講課時,朱三不時打斷他的話。

  “先生,我覺得你這里說得不對,先前朱浩可不是這么教我們的。”

  朱三不但捉弄公孫衣,還想把朱浩帶進戰火來,引發公孫衣跟朱浩間的一些嫌隙,她好隔岸觀火看熱鬧。

  公孫衣問道:“朱浩是誰?是你們以前的先生嗎?”

  “嘿嘿…”

  下面的幾個孩子都在笑。

  公孫衣覺得很好奇,我問是不是你們以前的先生,你們回答是或者不是就行了,笑什么笑?

  朱浩舉起手道:“公孫先生,她說的朱浩,就是我。”

  “啊?”

  公孫衣臉上的驚訝不是裝出來的,他不敢相信,興王世子說朱浩教他東西,王府居然是個不起眼的伴讀授課?

  搞什么搞?

  朱浩解釋道:“最近這段時間,每當隋教習不在,就由我來給他們講課,因為我之前學過四書五經。”

  “原來如此。”

  公孫衣沒有繼續糾結這個問題,繼續講他的課。

  朱三笑嘻嘻回頭看了朱浩一眼,正要準備繼續拱火的時候,先前送公孫衣過來的侍衛前來打招呼:“公孫先生,中午用飯時間到了…您跟侍衛們一樣都是到西院食堂吃飯,那邊會安排伙食。”

  公孫衣聽到吃飯時間已至,不知為何,竟情不自禁咽了口唾沫,舔舔嘴唇,眼冒精光,好像進王府就是為了蹭飯一般。

  看到這一幕,朱浩眨了眨眼睛,好奇公孫衣為何會有如此反應。

  “哦,吃飯了吃飯了,小四、小炳我們走!”

  朱三一聽下課,拉著朱四和陸炳便往內院去了。

  公孫衣看了看朱浩和京泓,似好奇為何這兩個沒跟著一起去時,朱浩起身道:“公孫先生不認識路的話,跟我們一起去西院食堂就行。”

  公孫衣這才意識到,原來這小課堂上的人,待遇也大不相同。

  朱浩、京泓和公孫衣一起到了王府西院食堂。

  要說當天有新教習進王府,王府西院這邊還是做了一些伙食上的改善,單獨給公孫衣留了飯菜,這至少說明王府上層打過招呼。

  可不能讓公孫衣到了這邊,因過了飯點連飯都吃不上,那就有失王府尊師重道的優良傳統。

  “公孫先生,不知您貴庚?”

  朱浩看著公孫衣吃飯時盡量裝斯文細嚼慢咽,卻又忍不住拼命往嘴里扒拉的樣子,不由問了一句。

  公孫衣道:“年已二十。”

  “尊堂健在?”朱浩問詢。

  “家嚴早逝。”

  公孫衣有些不耐煩。

  意為家里只有個老母親。

  “可有成婚?”朱浩繼續問。

  公孫衣有些詫異地瞅了朱浩一眼,或在想,你小子怎么這么多問題?為師成婚與否,跟你這個弟子何干?

  但以他的印象,這王府伴讀非富則貴,以后自己從王府離開,或許還要靠這些富貴人家子弟幫襯,想了想便直言:“頭年已成婚。”

  這時代男子成婚普遍比女子晚一些,但十九歲才成婚,絕對算不上早,應該是“大齡男青年”。

  這足以說明他的家境不好。

  想想也是,父親早早就撒手人寰,老母親獨自養兒子,還把兒子培養成秀才,已到極限了,要不是兒子考中秀才的話,估計連成婚的資格都沒有吧!

  “那公孫先生…還沒有孩子吧?”朱浩繼續問。

  公孫衣臉色稍有不悅,但還是“嗯”了一聲當作回答。

  京泓好奇地打量朱浩,很奇怪小伙伴沒事問先生這么多問題干嘛?

  這時代天地君親師的概念深入人心,老師和學生之間有著不可跨越的鴻溝,就算坐在一起吃飯,也不可能以平等的態度交流,況且談的還是先生的家事。

  朱浩道:“今年乃歲考年,八月安陸本地歲考已結束…不知先生考得如何?”

  公孫衣抬頭盯著朱浩,很奇怪一個小孩子居然知道那么多?

  大明沒有提學學政這個官職,地方考試都是由本省布政使司或按察使司的一名副職來完成,稱之為“學使”。

  “學使”會在任期第一年,也就是會試年進行歲考,遍行各地考核各地生員,以州府為單位,評出生員的等級以及做出賞罰。

  年底前“學使”還得把童生院考完,也就是院試,取新秀才,有時院試不能當年完成,會拖到來年三四月以后。

  第二年行科考,相當于鄉試選拔。

  只有在科考中成績優秀者,稱之為“錄科”,方有資格參加鄉試。

  第三年也就是鄉試年,七月有錄遺考,便是在科考中沒有通過,或是因事、因守制沒有參加的,可以進行一次補考,獲得當年鄉試參加資格。

  八月鄉試。

  之后“學使”的任期就算結束,循環往復。

  對于普通生員來說,只要沒考中舉人,這循環就要持續下去。

  因此出來當教習的秀才,基本都是鄉試無望的讀書人。

  比如說范進中舉,范進考中生員后,他老丈人聽說他要考舉人,罵他“像你這尖嘴猴腮,也該撒拋尿自己照照,不三不四,就想天鵝屁吃。趁早收了這心,明年在我們行里替你尋一個館,每年尋幾兩銀子,養活你那老不死的老娘和你老婆是正經”。

  公孫衣年紀輕輕出來當教習,家中必有難處。

  公孫衣本不愿作答,但一琢磨好似不是什么丟人事,抬頭稍顯得意:“歲考一等,補了增生。”

  一個新進生員,第一次參加歲考,就算成績優異,也沒法直接補廩生,不是廩生就沒有資格享受朝廷的祿米,而現在距離下一次的鄉試還有兩年時間,就算你想繼續進學考鄉試中舉人,也得先為五斗米折腰。

  朱浩本想問問公孫衣你每月束脩多少,但琢磨一下,公孫衣多半不會在王府久留,跟讀書人談錢,或許會直接吹胡子瞪眼。

  那我還是不問了。

  到下午,公孫衣上了一節課,到課間休息時,朱三跳出來把這個問題給揭開:“公孫先生,我父王每月給你多少錢啊?聽說之前的隋教習,每月三兩銀子,還有不少大米白面呢。”

  換作別人提這個問題,公孫衣肯定避而不答,或許還會生氣。

  但現在是“興王世子”問,這等于是自己的半個雇主,他也是年輕氣盛,性子耿直了些,直接回答:“鄙人不過是個相公,比不得舉人老爺,每月…有八錢。”

  一下就為朱浩釋疑。

  八錢銀子,一年下來差不多近十兩,如果能在王府久留,那還真是能改善生活,“錢”途無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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