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中,雷云還在動蕩。
愁容老者、紅裳女子架著白衣老人化作流光,速度極快,他們乃是頂級煉氣士,各有所長,也知道自己被人盯上,再不走的話,只怕便走不掉了。
然而,他們真的走不掉了。
一口黑棺飛來,落在他們前方,少女青人未到,棺先至。那黑棺豎在空中,兩條鎖鏈垂下,給人以無比神秘之感。
愁容老者、紅裳女子和白衣老人立刻分頭飛去,那白衣老人受傷最重,速度較慢,猶自掙扎遁走。過了片刻,他心中一涼,看到前方出現一口黑棺。
黑棺的另一邊,一道紅光飛來,來到黑棺前頓住,正是那紅裳女子。
紅女子驚疑不定,又聽到呼嘯聲,卻是愁容老者從另一個方向趕來。
三人對視,心中大驚,立刻各自轉身而去。
白衣老人鼓蕩殘存法力,飛出上千里地,遠遠便見前方一口黑棺立在空中,兩條鎖鏈垂蕩,心中大恐。8
他立刻折向,然而他的視野中還有一口黑棺!
他再度換一個方向,前面還是一口黑棺!
他的世界,仿佛一切方向都指向那口黑棺!
“這神通·…”
他面色頹然,嘴角動了動,無助的向黑棺飛去,“我不懂。”
他面色頹然,嘴角動了動,無助的向黑棺飛去,“我不懂。”
他的對面,愁容老者和紅裳女子出現,垂頭喪氣,向黑棺走去。
終干,三人又在黑棺前碰面,對視一眼,還未來得及說話,少女青的聲音傳來,很是溫和:“三位,現在可以談談了吧?”
愁容老者滿臉愁苦,道:“煉氣士的末法時代,依舊能修煉到這等層次,姑娘的天分真是高得可怕。不知姑娘想談什么?”
少女青從黑棺的后方走出,輕聲道:“不老神仙,以及雄師崛起,煉氣士消失之謎。”
三人對視一眼,紅裳女子正色道:“姑娘,不老神仙是我們三人經手的,但我們有過誓約,違背誓言便會形神俱滅,能夠告訴姑娘的不多。至于攤師崛起和煉氣十消失,與我們無關,我們只管不老神仙,其他事情知道得不多。”
少女青性格溫柔,輕聲道:“我把我知道的先說出來,你們先聽著,然后你們把你們能告訴我的說出來,我不會為難你們。”
紅裳女子松了口氣,道:“兩個老家伙,待會咱們一句一句試驗,若是哪個因為誓言死了,就不要繼續往下說。”
愁容老者和白衣老人稱是。
少女青道:“我第一次見他,是在四千年前,我那時還是一個小小的煉氣士,剛剛入門,跟隨師父參加泰山封禪大典。祖龍皇帝一統神州,威震元狩,四海臣服,威加海內,于泰山祭天封禪。泰山 典。祖龍皇帝一統神州,威震元狩,四海臣服,威加海內,于泰山祭天封禪。泰山腳下,是我第一次見到他,他是一個少年。”
愁容老者等人默默對視,紅裳女子道:“他去過封禪。之所以去,是因為當時他被選為童男,跟著徐福去了海外搜尋仙山,只有他一個人回來。祖龍皇帝帶他封禪,希望能獻祭他,與上蒼溝通。但祖龍并不知曉其中的奧妙,沒能將他獻祭。”
少女青道:“師父告訴我,看,那個人,是游蕩在人間不死的鬼。師父說,他小時候就見過他,還是這樣的少年。他一直在世上游蕩,記憶一片空白。他的記憶為何會空白?”
白衣老人斟酌言辭,小心翼翼的避開言音,道.我們仔任于世的價值,就定讓他的記憶空白。”
少女青道:“然后呢?”
愁容老者道:“不能說。”
少女青道:“他活了多久?”
三人對視一眼,齊齊搖頭:“不能說。”
“他為何會變成這樣?”
“不能說。”
“你們監視他,到底是為誰辦事?”
三人面色緊張,閉緊嘴巴,一個字也不說。
少女青見狀,沒有為難他們,揮了揮手,任由他們離去。
待到三人走遠,她才幽幽的嘆了口氣,低聲道:“之后的一千年,我有時候還 下次回家不迷路。能再遇到他。那時,師父也不在了,他壽命耗盡了,黯然死去。他一輩子都想渡劫,卻始終不敢邁出那一步。只有不老神仙還懵懵懂懂的活在世上。他改變了很多身份,像不死的鬼一樣活在這個世上。”
她靠在黑棺上,安安靜靜地出神,自言自語道:“變故前夕,我在九疑山下又看到了他,還是那個少年。他不記得我,看著我像看一個陌生人。但是他身上,承載著我很多回憶。”
變故發生,她被鎮壓三千年,從井里出來的那一刻,她又看到了那個少年。
她還得這個少年,但時隔三千年,少年又一次忘記了她。
她釋然一笑,飛身而去,尋遍天下,卻發現江山已改,物非人非,這世上竟然只剩下了她和他。
當她站在故人的泥丸宮洞天中,仰望玉璧,察覺到他與一條蛇也來到泥丸宮,這才吟哦道:“瀟湘之南,蒼梧之淵;九疑山下,不老神仙。”
這是一句感慨,說的是她對世事的變遷和不老神仙的感慨。
奈河飄蕩,陰庭天子的樓船逆行,駛向陰間。
不久后,樓船停下,來到奈何橋畔。
陰庭天子下船,元神飄飄蕩蕩,來到奈河橋上,在一眾鬼魂后面排隊。前面的鬼魂在喝茶,后面的鬼魂時不時向前挪動一步。
過了不知多久,終于輪到陰庭天子,接住遞來的茶碗,正欲飲下時,突然心中警覺:“差點中招!”
陰庭天子畢竟神通廣大,立刻止住孟婆湯的誘惑,放下茶碗,哈哈笑道:“孟婆,你這個玩笑有些過分!”
老太婆顫巍巍抬起頭來,嘿嘿笑道:“天子不坐朝堂,到老身這里,莫非想去投胎?投胎的話,必須要喝一碗老身的茶,就算是天子也不能例外。”
陰庭天子知道她素來不聽調也不聽宣,不是陰庭勢力,另有來歷,道:“孟婆,朕不與你計較這些。朕此來只想知道,那個撐著青紙傘的老頭,隔三差五便會來到你這里討孟婆湯。此人是什么來頭?”那個掙有紙平的花頭,隔二差五使云米到你這里討孟婆湯。此人是什么來頭?”
孟婆挑了挑眼角,斜眼看他,道:“陛下,你是在蜉撼大樹,問一些自己不三 該知道的東西。老身若是告訴你,便是害了你。”
陰庭天子震怒,冷冷道:“你是說連朕也沒有資格知道?”
他周身仙光如焰火,熾烈旺盛,有如仙人親臨,高深莫測 奈何橋上,那些渾渾噩噩的鬼魂哪里見過這種陣仗,早就被嚇得跪伏在地,不敢動彈!
陰庭天子氣息愈發高漲,冷冷道:朕乃仙人之體,謫落凡間,享人間香火,受萬世崇拜!朕掌控陰間天庭,陽間神道,麾下神靈何止百萬?朕,沒有資格?”
孟婆淡淡道:“沒錯。”
她仿佛沒有感受到陰庭天子那可怕的壓迫感,幽幽道:“陛下一個偽仙,半死不活,在老身這邊裝腔作勢,沒用。讓你背后的人出來,老身便如實相告。陛下還是回去請示一下罷。”
“你!”
陰庭天子大怒,想要動手,但這個老太婆給他的感覺,竟是深不可測!
他轉身,揮袖離去,心道:“那個喂許應孟婆湯的老人,來頭竟然如此大么?他是煉氣士,但他的實力,未必就比我更高明。為何孟婆對他諱莫如深,不愿提他的背景?”
無妄山上,許應遙望,只見在三百六十尊天神賣命相幫的情況下,這場針對周齊云的天劫有驚無險,天空中的劫云也在漸漸變得稀薄。
這場令世人矚目的天劫,終于要結束了。
許應心神激蕩,向大鐘笑道:“周齊云渡劫飛仙,將會成為第一個飛升的難仙,到那時,塵埃已定,即便泥丸宮主人出手,也奈何不得他分毫。”
他雖然與周齊云的關系并不好,周齊云屢次威脅他的性命,但周齊云始終未曾動手,許應也從他身上學到很多東西。
他對周齊云固然有恨,但更多的是欽佩和欣賞。
天空中的劫云在飛速收縮,最后一擊終于到來!
許應望著那落下的足有九疑山主峰那么粗的雷霆,心潮澎湃,笑道:“周老祖最后一封信中說,他若是飛升,我性命無憂。看來我無須擔心性命了。”
大鐘感慨道:“此人,真梟雄也。”
他們話音剛落,便見天空中劫云消散,一道飛升霞光從天而降,灑在九疑山上。
那光芒圣潔,色彩絢麗,蘊藏著無法解讀的奧妙,向站在九疑山頂的周齊云灑下。
他嘴角露出笑容。這場飛升之劫,
他嘴角露出笑容。這場飛升之劫,他終是渡過了。
這次渡劫,耗盡了他這二百年積累的財富,無數天材地寶,不計其數的上古煉氣士的法寶,古老生物血肉!
三百六十尊天神,在保護他渡劫,甚至連這些高高在上的天道化身,也因此遭到重創!
周齊云也身受重創。
他的泥丸秘藏,九大洞天破破爛爛,他的肉身希夷之域,千瘡百孔,他的元神也被劈得險些破碎。
但是他終于贏了,終于活下來,渡過這場大劫。
這個時候,他特別想找人傾訴,想找一個朋友談心,想抒發胸中的意氣,想一吐心中的痛快!
他仰望天外從另一個世界落下的飛升霞光,眼前突然浮現出許應的身影,低聲笑道:“他也在看我渡劫吧?不知為何,我竟想向他傾訴。難道是因為他也是一個捕蛇者?”
難道他也是來自零陵,與自己有著相同的際遇?
“或許不是。”
他心中默默道,“應該只是對他的欣賞。這么出色的少年,已經很少見了,看到他,就想看到當年的我一樣。”
天空中,一尊尊天神趁著飛升霞光的落下,紛紛飛上高空,順著霞光返回天道世界。仙界,在天道世界之上。
對于仙界和人間來說,天道世界是兩界之間的夾層。
周齊云仰望,這些天神巨大的身軀擋住了霞光,不過他并不擔心。
“我對許應的欣賞,起因只是我的自戀。”他面帶笑容,心道。
天神們的身軀將霞光完全遮住,九盞山與四周的十萬大山完全陷入黑暗之中。
這時,一個陰影映入他的眼簾。
無妄山上,許應遙望九疑。雖然飛升霞光被天神的身軀擋住,導致九疑山陷入黑暗,但那飛升霞光還是從那些巨大軀體的縫隙間,偶有一兩道灑落在十萬大山之中。
隱約間,他看到了一個巨大的軀體在黑暗中向九疑山飛去。包 許應心臟劇烈跳動,張了張嘴,想要呼喊小心,卻叫不出來。
太遠了,這里距離九疑山太遠了。
他的聲音根本不可能傳遞到那里去。
他的心臟揪成一團,瞪大眼睛,甚至催動天眼,死死盯著籠罩九山的那片黑暗,心中默默道:“周齊云已經沒有破綻了,已經度過仙劫了,他是仙人,他不會敗…”
隱約間,他似乎看到九疑山上偶爾有一兩道微弱的光芒傳來,像是有人在搏殺 “鐘爺!七!”
許應大聲道,“我們去九疑!”
大鐘、七被驚動,一個飛入許應的后腦,一個藏身在許應的衣領間。牛震牛干也要跟來,許應搖頭,道:“你們守護好泥丸宮洞天,等我回來!”
兩兄弟躬身稱是。
許應周身劍氣起,圍繞周身穿梭,霎時破空而去,在空中留下一道雷音。
無妄山距離九疑山有上千里,這段路程多險惡,大山大澤之間,有古老的生物潛伏,非強者不可逾越。
然而許應卻不管不顧,直接從上空飛躍。
每當山川大澤中有恐怖的生物在興風作浪,試圖攔截,鐘聲便會響起,自然一切臣服,不再有什么動靜。包 “阿應,你這番去九疑,便是自投羅網。”
大鐘提醒道,“他一直沒有完全消去對你的殺意,甚至還有些嫉妒你。”
許應沒有做聲,繼續沖向九疑。
他與周齊云雖有不快,但隱隱覺得對方把自己當成朋友,一次次對話,更像是朋友之間的傾訴。
他的速度極快,超越了聲音,以這個速度,只需要兩刻鐘,他便可以飛到九疑。
兩刻鐘很短,只要周齊云堅持兩刻鐘,大鐘說不定便能救他一命!
許應接近九疑山時,天空中最后一尊天神巨大的身軀已經從飛升霞光中縮回天道世界,霞光照耀下來,讓這個夜色格外美麗。包 許應踉蹌落在九疑山梧桐樹下,他的修為幾乎耗盡。
梧桐樹下,飛升霞光灑在一個白眉少年的身上。
白眉少年坐在梧桐樹下,面朝東方。
東方,旭日的光芒已現。
他轉過頭來,看向許應,臉上露出笑容:“你來送我了。”
他又轉回頭看向東方,平靜道:“我在臨終前想到了你,我知道你一定回來。捕蛇者,許應。我輸了。”
他依舊是那樣平靜,低聲道:“我好想不死,好想不死,我舍不得啊…··”
許應站在他的身后,看到他的后腦裂開,里面有光從他體內照出來。
他的肉身,只剩下一具空殼。
他轉過頭來,向許應微笑,笑容中帶著鼓勵:“你要比我更狡猾,才能活下去。”四 太陽升起,第一縷陽光落在他的臉上。
“人間真美好,我好想再活一世。”他笑著說道。
這位雄氣同修,集兩家之大成的大宗師,第一位飛升的攤,就這樣在許應面前倒下,變成了一張人皮。
許應身后,不知何時一個個疲憊的周家子弟走到山上,茫然看著這一幕。
無邊的悲慟涌上心頭。
他們無聲無息跪下,深深的伏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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