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機之神黃澄澄的眼睛看向老板兔:
“兔子?你為什么會出現在羅瓦莎?”
“嚼嚼嚼…”老板兔嚼完了金色眼珠,又拿出一顆黑色眼珠往嘴里塞:“怎么?你可以鉆空子過來,我就不行?”
“你不是在對世界游戲進行維護嗎?”
“可是有人抽到了人家啊。這么好的機會,人家連忙屁顛顛地進入羅瓦莎了。”老板兔露出無辜又可憐的神情:“至于世界游戲這玩意…人家恨不得它早日消失呢。”
“可世界游戲一旦消失,我們也會…!”無機之神說。
下一刻,赤血般的瞳眸,在祂眼前放大。
大白兔子緊緊盯著他。
“…我早就不想活了。”它冰冷的瞳眸沒有一絲生命的柔軟:
“只想早點解脫。”
片刻后,它后退一步,臉上瞬間恢復了笑嘻嘻的神情,嘎嘣嘎嘣嚼起眼珠子。
“蘇1被你吃了。蘇2抽出了人家的卡牌,被人家吃掉了。蘇3跳樓摔死被海皇撿走吃了幾口。”老板兔歪著腦袋,似乎十分困惑:
“好奇怪啊,三個都死了。那應該會…會…會內個呀!為什么沒有內個呢?為什么呢,難道真的沒有內個嗎…”
它指的“內個”,意思不言而喻。
——為什么沒有回檔?
為什么時間還在一刻不息地繼續向前?
難道蘇明安給他們展現的,一直是一場空城計?
它摸著肚子,想起了下午的事:
數小時前,明溪校園,第三關。
沈雪頭戴白紗,身著鑲鉆長裙,一副婚禮扮相,站在舞臺上。
“這里是我的故事!這是屬于我的故事!!”沈雪面貌微紅,高聲道:“《沈雪夢游仙境》,這是我故事的名字,我是女主人公沈雪,我選定男主人公為蘇明安,最后的結局是我們在幸存者的祝福中終成眷屬,是圓滿美好的HE!誰也更改不了,你們只能見證這一切!!”
蘇2見此,回頭喊了一聲:“那個白毛蘇!我去打贏沈雪的故事領域,讓她失去戰斗力。你找機會掀翻禮堂,結束第三關!”
“好!”蘇1應道。
蘇2沖上舞臺,邁步上前。
踏入沈雪的故事領域這一刻,眼前景象驟然大變——
“叮咚!”
你已進入故事領域·《沈雪夢游仙境(創生者:沈雪)》
通關條件:找出邏輯錯誤、吃書、人設不合理的問題。
白光大放。
溫暖的陽光灑上額頭,空氣中傳來梔子花的香氣。
進入沈雪的故事領域后,蘇明安聽到了一個聲音:
“——明安,兩年后高考完,我們就要填志愿了。你明明很喜歡彈鋼琴,也有很棒的鋼琴天賦,為什么不成為一名鋼琴家呢?”
下一刻,他聽到了自己的聲音:
“算了吧…鋼琴對我來說已經有點陌生了,文科還是老老實實學金融法律吧。”
他睜開眼。
站在自己的面前的,是一個留著寸頭、眼睛圓圓、面容和善的男同學。
——是他高中時的鐵哥們,博龍。
這段對話,應該發生在他們高二的時候。
校園的梧桐葉片落下清透的陽光,夏蟬在枝頭鳴叫,他們趴在教室門口的欄桿上,望著漆紅色的塑膠跑道。
這里是蘇明安的高中校園。
…原來沈雪的故事,不是戰神龍王風格,也不是鳳傲天風格,而是校園回憶錄,講述的是高中的真實經歷。
故事領域的進程一般很短,像個非常短小的劇本,很快就能結束。
贏下故事領域的條件,是解開故事的某個秘密,或指認出敵人有邏輯錯誤、吃書、人設不合理等問題。
“要是成為有名的鋼琴家,一場演出就好幾萬,總比一個月四五千的死工資好吧。”博龍建議道。
蘇明安眼神恍惚,他記得這場對話,令他印象深刻。
當時的他們這樣對話:“博龍,那我如果有一天彈不好了,或者根本就沒能成功,那時與社會脫節的我…該怎么辦?那時失去了應屆生身份,又沒有實習經歷,我該怎么辦?”
“你這么有天賦肯定能成功的,不會彈不好,相信自己。”博龍鼓勵道。
“可我還有趙叔叔,我不能拿親人的命作賭。而且,我現在也很少彈鋼琴了。”
“但你這么有天賦,不能浪費啊。難道你就這樣淪為平庸了?”
“…可我不敢賭。”
“唉,而且你這么喜歡心理學,平時也說得頭頭是道,我覺得你很有潛力成為一個很好的心理醫生啊!這也要放棄嗎?”
“…心理學太不穩定了,我也不敢賭。”
“那你就準備去做個小職員嗎?”
“應該吧。普通人家的孩子,是不能考慮追逐夢想的,那不是理想主義,而是莽撞。趙叔叔每個月買藥都是一大筆錢,還有父親治病留下的欠債,如果我未來還不上,就全完了。我或許會在大學直播一些游戲,但只能當業余愛好…”
“可惜了,你真的很有天賦,要是更有勇氣一點就好了。”
“謝謝,我真的不敢賭。也許,這不是勇氣的問題…”
博龍性情很好,也很照顧他。他們的緣分起源于博龍打游戲很菜,于是博龍經常會求助蘇明安,咨詢一些游戲方面的問題,二人漸漸熟了。
博龍一直很羨慕蘇明安,覺得蘇明安和他簡直是兩個層次的人。
他完全彈不來鋼琴,氣得家庭教師暴跳如雷,但蘇明安只是去他家彈了一次,就讓家庭教師贊不絕口。
他玩游戲菜得摳腳,但蘇明安明明沒什么時間玩,卻能大殺四方,利用游戲實況賺錢。
成績不錯、作文好、游戲打得好、鋼琴天賦超絕…蘇明安簡直處處碾壓他。他一直覺得,將來蘇明安一定會成為超級了不起的人,完全碾壓他各個方面。
所以他也不明白,蘇明安為什么不肯追逐夢想。
這么有才華的人,最后竟然還是給他這樣的層次打工。
“你再考慮考慮吧,真的可惜了。”博龍惋惜道。
“…”蘇明安沉默著。
很快,放學鈴響起了,故事領域的推進極快。下一瞬,蘇明安發現自己已經背著書包走出校門。
旁邊,博龍很小聲地在打電話:
“喂,喂?姐,啥事?啊?我都說了我要的是07版的球鞋!你怎么給我06版的落后款…什么?爸媽不給買?我都好幾個月沒有新球鞋穿了…”
蘇明安看了一眼自己腳上縫縫補補了三年的破球鞋。
他記得自己的高中時期,是最困難的一段時期。
父母留下的存款基本花光,唯一的監護人趙叔叔工資不高,供他讀書極為不易。至于班上貧困生的名額,都落到了一些不是很貧困的學生身上。
蘇明安曾有一臺很珍視的手卷鋼琴,但為了維生只能賣掉。
不過,沒過幾天,這臺手卷鋼琴又回到了他手中。因為他發現這臺他珍視不已的寶貝,被人粗暴地玩壞,丟進了垃圾箱里。他撿了起來,耐心地擦了擦,把它的“遺骸”重新小心翼翼地抱進懷里。
“沈雪是這個故事領域的主人公,必須找到她,看看她哪里有破綻…”蘇明安不知道沈雪家在哪里,所以回到了他目前的家——趙叔叔的家。
趙叔叔并非他血脈相連的親人,而是愿意照顧他的監護人。
這一瞬間,他產生了恍惚…對了,他有這個監護人嗎?應該是有的吧。
越是靠近家門,他越是產生了“近鄉情怯”的情緒。即使知道這是虛假的情景再現,依然無法心緒平靜。
一開門,是個三十多平米的家,衛生間緊挨廚房,廚房緊挨臥室。
一個身影寬大的男人,約莫五十多歲,正在扎草編玩具,聽到聲音抬起頭,朝蘇明安笑:“回來啦?”
他額頭寬大,眉目凹陷,鼻頭肥碩,嘴唇厚實,臉頰由于長期外出而偏向樸實厚重的顏色,像紅土地,兩鬢有幾分白發。
蘇明安的呼吸停滯了片刻,輕聲回應:
“…嗯。”
男人編著小玩具,汗水順著額頭流下,明明是大夏天,但他連電風扇都沒開,手指編著草葉:“瞧,我最近在琢磨這些小玩意,夜市經濟不是挺火嗎?我尋思下班之后,把這些小玩意放到夜市上賣,肯定能多一筆收入!”
“當心手。”蘇明安看到趙叔叔的手指有幾道劃傷。
“我會小心的,要是流了血,落到草編玩具上,可就白弄了…”男人應道:“爐上燒著火,你去看看。”
蘇明安放下書包,放在家里唯一完整的家具上——是一張褐紅色的原木桌,遍布漆黑斑塊和裂縫。這臺桌子,兼具了寫作業、吃飯、縫衣服等諸多功能,堪稱家里的大忙客。
他走進廚房,揭開鍋蓋,一股濃郁的香味撲面而來。
瘦弱的身軀,咕嘟咕嘟叫了出來。
“…雞湯?”他側頭看了眼:“今天為什么燉雞湯?”
“半只雞,死了一段時間了,李大娘不要,我就拿了回來,有點味兒,不過我洗得很干凈,不會吃壞肚子。”趙叔叔的眼神依舊不離開手中活計:“好久沒給你吃過好東西了,補補,你都長不高了。”
蘇明安一邊端著雞湯,一邊注意窗外有沒有沈雪的身影:
“今天是什么日子?”
“什么什么日子?”男人裝傻。
“不是重要日子,我不信你會買雞。”
“你小子,都說了是撿漏…哼,哼哼,好吧,被你瞧出來了。今天不是光棍節嘛,給你過一下。”
“…你什么奇奇怪怪的節日都要過?”
“那可不。那誰說過‘生活總要有點儀式感’。我們雖然呢,過得…不算太富足吧,但儀式感可不能丟!你爹我教你的最重要的一課,就是學會自愛!給自己一點活的盼頭!”
“…爹?”
“咳,咳咳咳…監護人,監護人!”
“自愛可是很重要的,只有愛自己,你才會覺得世界都亮了。要是不愛自己,天天就曉得吃苦,那很快就活不下去啦。”
“我知道了。”
“總之呢,你的未來還很長,現在吃苦只是暫時的,好日子還在后頭呢!”
“好日子…還在后頭嗎?”
“對。你想想啊,上了大學,可是多風光一件事。我就沒上過大學,上的職高。不過我們那時候,職高可比高中還厲害…”男人又開始“憶往昔崢嶸”。
他們坐下來吃飯,菜很簡單,只有一碗雞湯。
地上灑著幾滴血,男人掩了掩手指的劃傷。猶豫了一會,小聲說:
“那個…明安啊。”
“嗯?”
“今天你們學校音樂老師給我打電話,說想讓你走音樂這條道,成為什么藝術特長生…正好你高二了,也該做選擇了。”
“哦。”
“你…還是想做正經的文化生吧。”男人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嗯。”
“那就好,那就好。”男人頓時舒出一口氣,摩挲著染血的手指:
“聽我的話,好好上個大學,讀個好就業的專業,拿個五六千的工資,單位還幫你交社保,多好。你要是劍走偏鋒啊,等你找不到工作,這個音樂老師可早就不見了!”
“我知道你鋼琴彈得好,但愛好是不能當飯吃的。畫畫啊、彈樂器啊、唱歌啊,到最后很可能竹籃打水一場空!沒有門路,可是很難走的。”
“熱愛歸熱愛,有多少人憑熱愛成功的?咱們普通人啊,就死心一點,這世上也輪不到咱們挑大梁,也輪不到咱們做什么神仙皇帝救世主,別想那些不切實際的事,以后還能吃很多碗熱氣騰騰的雞湯…”
蘇明安聽著,勺子攪著雞湯,他望向窗外,忽然看見了一抹紅色的影子。
——沈雪!
故事進行到這里,應該是中期了,她果然出現了。
在故事領域中,蘇明安和沈雪都有需要扮演的角色,不能毫無邏輯地突破角色限制,否則會被判定為“吃書”。
“我離開一下。”蘇明安起身。
“哎?天黑了,上哪去?”趙叔叔跌跌撞撞追出來,手里拿著個手電筒:“門口那條溝溝,當心別踩著!”
圓圓的手電筒拋了過來,蘇明安“啪”地一聲接住,他略微留戀地看了趙叔叔一眼,輕盈地一躍。
家門口的水溝太寬了,總是踩到水,整整困擾了他三年。
但此刻,他輕而易舉地,就躍過了這條困擾了他三年的溝壑。
昏黃的燈光灑下,巷口傳來幾道喝罵聲,似乎有沈雪的聲音。
蘇明安關了手電筒摸過去,在黑暗之中,望見了一只白色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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