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是一把鋒利的刀。
蘇明安眨了眨眼,還沒等他意識到自己在哪,刀湊近了他幾分。
“安靜。”
持刀的是一個身披黑袍的男人,聲音沙啞:
“你的下方,是我向萬物終焉之主求來的封印法陣。哪怕你是新生凜族,一旦法陣啟動也會出事。不想死,就不要亂動。”
蘇明安環顧四周,這是一個黑暗的小房間,只有蠟燭的微光。
…他剛才不是在徽白的注視下看記憶嗎?這是給他干哪來了?
腕表阿獨小聲地說:“安醬。在你剛剛看記憶的時候,徽白和小白突然陷入了昏睡,然后這個黑袍人沖了進來,把你綁走了。他應該是萬物終焉之主的人,借用了昏睡法陣,跑來搶走你這個新生凜族。”
蘇明安摸了摸地面,有一個鮮紅的法陣,傳來一股薯條的氣息。
凜族果然是香饃饃,剛誕生的凜族如果被奪走,很容易被養歪。
恐怕在徽白和小白剛開始人造凜族的時候,不少勢力就聞到味了。諸如邪惡陣營的神明、萬物終焉之主、沖樹勢力、血族…都在虎視眈眈地盯著新生凜族。他們在世界樹周圍苦守六七天,世界樹始終難產,如今可算逮到機會了。
不知這個黑袍人,出自哪個勢力?
“如果你以為,吃掉凜族就能成為凜族,怕是要讓你失望了。”蘇明安說。他記得剛開局的時候,就有一批勢力想吃凜族。
黑袍人愣了一會,搖了搖頭:“我沒想吃你。”
“洗腦我,也一樣不可能。”蘇明安說。
黑袍人沉默了一會,低下頭,小聲說:“…我也沒有這樣想。”
他的語氣竟顯得有幾分委屈,明明做出綁架行徑的是他。
這回輪到蘇明安困惑了,那這個人大費周章綁架他,是為了什么?
“你別想著回去。”黑袍人往蘇明安的方向挪了挪:“萬物終焉之主幫我遮蔽了這里,就算那兩個秩序守護者醒過來,也找不到你在哪。”
他的語氣惡狠狠的,像在故意嚇唬一個小孩不要亂跑。
“好。那我睡會。”蘇明安躺下。
黑袍人震驚地盯著蘇明安。
“你,你不害怕嗎?”黑袍人的語聲有幾分遲疑。他沒想到蘇明安這么淡定。
蘇明安的神情無波無瀾。
若是真正的萬物終焉之主在這里,他可能還會警惕,但黑袍人只是萬物終焉之主的代行者。
這回輪到黑袍人坐立不安了,沉默了一會后,黑袍人走到蘇明安身邊,伸出手。
蘇明安瞬間睜眼,亮白色的十字光在瞳孔中閃爍,空間震動蓄勢待發。
然而,黑袍人只是拿出了幾張…識字卡片?
“來,辨認一下,這四個,哪個是能吃的?”黑袍人手中的幾張卡片,分別畫著蝙蝠、章魚、喜鵲和水母。
蘇明安訝異地抬起頭。
…這是在教他常識嗎?還真是把他當作新生凜族看待了。
“水母。”蘇明安說。
“嗯…嗯。”黑袍人似乎有些局促,撓了撓臉,拿出了新的識字卡片:
“下一題。如果你遇到了渾身彩色戴著笑臉面具的可疑人物,應該怎么做?”
“…立刻遠離。”蘇明安說。
“嗯,正確。”黑袍人從懷里掏出一朵小紅花,遞給蘇明安:“你答對了,這是獎勵。”
蘇明安:“…”
如果是真正的新生凜族,被夸獎了,現在應該很高興吧。
黑袍人又循循善誘地教了蘇明安一些常識。令人意外的是,黑袍人很認真地在教,都是正正經經的三觀,沒有歪曲內容,也沒有刻意引導。像是真的在幫助蘇明安成長。
把新生凜族綁過來,居然不是為了洗腦,而是正正經經培養?
“你不喜歡小紅花嗎?”黑袍人看了眼蘇明安的神情,想了想,小心翼翼地從懷里掏出一塊塑封桃酥:“這個,吃嗎?我今早親手做的。”
桃酥上有一股酒香,蘇明安的眼神瞬間警惕。
“怎么有一股酒味?”黑袍人這才發覺,立刻手忙腳亂地拍了拍:“可能是之前在宴會沾上的,現在沒了,給你。”
桃酥遞到蘇明安面前,是正常的桃酥,沒有下毒。
蘇明安接過桃酥,放在一邊。只覺得他們之間的氛圍有些奇妙。
這時,黑袍人似乎收到了萬物終焉之主的信息,瞬間直起身子,往外走:“…我馬上回來,你不要亂跑。”
很快,室內只剩下蘇明安一人。
蘇明安站起來,觀察著腳下的法陣。這時,角落里傳來山田町一的聲音:
“蘇明安,我在。”
片刻后,山田町一顯形在蘇明安面前。
“你居然一直跟著我?”蘇明安驚訝道。
“我有一個紫級追蹤道具。無論你到哪里,我都能跟上來。看到你被綁走,我就立刻隱身跟上來了。”山田町一小聲說。
“知道了。”蘇明安說了視角轉換機制:“我準備把視角切回去,免得司鵲拿我的身體到處亂跑。我去看看他在做什么。”
山田町一警覺道:“…等一下!你現在切過去,不就是真正的新生凜族支配你的這具軀體了嗎?他要是看到我,不得殺了我這個陌生人?”
“應該不會?他剛出生,就像小孩子一樣。他睜開眼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你,說不定還會把你認成媽媽。”蘇明安建議道:“你要是不放心,可以繼續隱身躲著,反正你也出不去。”
山田町一的神情糾結了一會,或許是“成為凜族的媽媽”對他而言很有吸引力,片刻后,他義不容辭地挺胸道:“你去吧,蘇明安,我來面對這位新生凜族!”
蘇明安切回了第一視角。
山田町一面前,凜族緩緩睜開了眼,眼眸懵懂而清澈。
“咳。”山田町一咳嗽一聲:“你好。”
“你好…”凜族開口,聲音清澈:“你有見到我的兄弟姐妹嗎?”
山田町一知道,每代凜族都是三生子。不過這一代有一個是人造的,其他兩個應該還沒誕生。
他摸了摸頭,忽然靈光一現,叉腰說謊道:“哼哼…我就是你哥哥,但我比你更早化為人型。”
他覺得這是個好機會,和凜族攀上關系肯定有好處。畢竟新生兒很天真,很好騙。
凜族錯愕地眨了眨眼,輕聲呢喃:
“哥…哥哥?”
山田町一聽到這軟軟一聲,老臉一紅,小聲應道:“嗯…嗯。”
他有種蒙騙小朋友的內疚感,
“哥哥,那你打得過我嗎?”凜族歪著頭。
“那肯定的!”山田町一點頭。他堂堂榜前玩家,雖然干不過蘇明安諾爾之流,但對付一個小小的新生兒還是輕輕松松。
“太好了。”凜族雙手合十,笑道:“那我們試試吧,哥哥。”
…試試?
山田町一還沒反應過來,突然感到喉嚨一痛,一只透明的小手無聲無息扼住了他的脖頸,把他狠狠往地上一摜!
“轟——!”
鋼鐵地面開裂,蜘蛛網密密麻麻地向外延伸,山田町一后腦勺劇痛,兩眼發黑,連技能都無法動用。
強烈的被壓制感令他無法起身。那小小的透明身影坐在他身上,膝蓋壓著他的腹部,無機質的雙目靜靜望著他,身上彌漫著滔天氣勢。
這一瞬間,山田町一看到了一雙金色的眼睛…凌厲、獸性、冰冷。
凜族化為人形,意味著他們達到了成熟。而僅僅化形一雙眼睛,則意味著他們開始了這個過程。
“哥哥。”凜族的手指收緊:“…你好像沒我強。”
…誰能想到啊!
山田町一心中大駭,這種族也太犯規了!剛出生就這么強。這才一個,要是三生子,簡直打遍天下無敵手。
“哥哥是沒你強,放開哥哥吧。”山田町一快窒息了,拍了拍凜族的手臂:“快放手吧,你對紙片小人感不感興趣啊?哥哥給你講動漫故事好不好?從前有一個叫塔茲米的少年…”
那雙冰冷的眼眸瞇起,流露著淺淡的笑意,打斷了他:
“——哥哥是沒搞清楚凜族的規則嗎?”
山田町一茫然。
…規則?什么規則?
凜族俯下身:
“哥哥知道鳥兒的生存法則嗎?雛鳥會在巢中爭搶父母帶回來的食物。強壯的雛鳥通常能獲得食物,而較弱的雛鳥可能會被餓死…”
“只有把營養集中到強壯的鳥,雛鳥才能長得更好。這是一種自然篩選,也是一種進化機制…”
“所以,哥哥知道凜族為什么每一代都是三生子了嗎?”
死寂。
室內變得極為安靜。
山田町一睜大了眼睛,頓時后悔了:“等一等…我不是你哥哥,我剛剛是騙你的!”
誰能想到三生子竟然不是相親相愛的一家人,而是天生的宿敵。只有吃掉自己的另外兩個同胞兄弟姐妹,凜族才會獲得完整的力量。
“你身上有我哥哥的氣息,我能認出來…你騙不了我。”凜族彎起眉眼。
“你瞎說,這一代凜族就你一個!你哪有什么哥哥!”山田町一據理力爭。
“不。”凜族的眼瞳動了動:“只有我是人造的,另外兩個…有一個已經誕生了。我能感知到,他比我先誕生,所以他是我哥哥…”
山田町一滿臉茫然,下一刻,他忽然意識到什么,渾身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氣息不可能停留太久,只能是剛剛染上的,而他剛剛接觸的人只有…
“不對啊,蘇明安不是燈塔水母嗎?難道凜族看的不是肉身,而是靈魂。”山田町一心中暗想:“蘇明安的靈魂…從一開始就是凜族!?”
他突然想起那個叫希禮的白發少女,希禮是上代凜族,但她的肉身明明是白狐族——所以,凜族選的是靈魂,而非肉身。
“我先試試你是不是哥哥。如果你不是,我再去找就好了…”凜族俯首。
“怎么試?”山田町一想起身。
下一刻,他聽到了令人頭皮發麻的啃咬聲。
他低下頭,看到自己的胸口開了一個空洞,一顆心臟捧在凜族手中,像一顆艷麗的蘋果。
他沒有任何反抗機會。
血液順著凜族的手指往下滴落,凜族咀嚼著,那雙金色的眼睛似乎在思索。
山田町一張了張嘴,鮮血從嘴邊流出,意識的最后,他聽到了凜族的呢喃聲:
“力量沒有任何增長,你真不是我哥哥…”
“沒關系,我可以順著氣息去找…我會找到他的…”
(山田町一)已死亡。
2025年4月7日9:00
——距離紅日降臨:3小時。
蘇明安睜開眼,看到自己捧著一杯麥子汁。
澄黃的麥子汁流淌在玻璃杯內,宴會廳內明光閃爍,周圍的人們眾星捧月般環繞著他。
…司鵲這是在做什么?末世前,先開個派對?
蘇明安看了眼自己的裝束,紫發束成高馬尾,長袍紅白撞色,胸前佩戴喜鵲胸針,衣服上有一股輕微的熏香。司鵲不愧是時間管理大師,不到一個小時,竟然就人模人樣地開起了宴會。
這時,他看到一個漲紅著臉的中年人,朝他走來。
中年人穿著不合身的西裝,布料極為劣質,發型土里土氣,與這樣的高檔宴會格格不入。雙手局促地放在身側,腿肚子都在打顫。
旁人看見這個人,小聲議論道:
“這家伙是誰?這么不莊重的裝束,怎么配出席這場偉大的創生宴?”
“好像是一個抽中宴會邀請函的幸運兒…叫什么林何錦吧…一個默默無聞的家伙。”
“運氣真好啊,還能和司鵲大人對話一分鐘…”
聽到這個名字,蘇明安怔住了。
…林何錦?
他聽過這個名字嗎?為什么有種莫名的熟悉感。
“…您好?”蘇明安看著眼前的男人:“您有什么問題要問我嗎?”
林何錦全身顫抖,漲紅著臉:
“我——我想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