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玫瑰自胸口扎穿,大量鮮血涌出,蘇明安向前倒下。
諾爾蹲下,奪走了蘇明安手里的命運之劍。
疊影無法阻止蘇明安解封生命硬盤。祂唯一的辦法,就是在生命硬盤解封的這一剎那——讓諾爾奪走作為鑰匙的命運之劍。
“諾爾,你在做什么!”呂樹瞬間炸毛。其實他心里預感到了這一幕,但沒想到這么快。
“諾爾…”山田町一不敢相信。
“你奶奶的,你這金毛敢害大哥,我跟你拼了!”莫言看見蘇明安心臟中刀,憤怒得暴跳,卻被牢牢限制在格子內。
“…為什么。”蘇明安的左胸蔓延出大量鮮血,他側著頭,似乎還有最后一口氣。
“疊影給了我希望,關于新世界。”諾爾深藍色的眼眸唯有平靜:“你看過疊影展現的未來。在許多種可能性中,我們分道揚鑣、彼此為敵。人類的力量有限,但高維的力量遠超人類,我只是選擇了更有利于實現愿望的一方。”
“所以,冒險到此為止了。”
“藍玫瑰手杖里有凝血藥劑,沒了心臟也能活一段時間,就算你有什么權柄,也別想回去了。”
死亡回檔是否存在,是尚未被敲定的答案。但諾爾只需要讓蘇明安維持在瀕死狀態、無法行動,諾爾就可以篡奪千年積蓄的情感,轉交給疊影。
——疊影最后動的小兵棋子,正是蘇明安身邊的諾爾。
蘇明安閉上了雙眼,又緩緩睜開,鮮血自眼角滑落:“你…是真的認為…疊影比我…更能實現你的愿望…?”
建立在毀滅與掠奪之上的新世界…真的是你想要的新世界嗎?踩著同伴尸骨走向的星辰大海…真的是你想要的冒險嗎?
諾爾垂頭,眼底波瀾片刻,最終化為了靜默。
無垠的星空倒映在他浩瀚的藍色眼眸,照不出任何清澈的影子。
蘇明安身下的鮮血越流越多,他緩緩閉上了染血的眼皮,黑發委頓于地面,呼吸一點點微弱…
諾爾一手握住命運之劍,一手向著蘇明安的脖頸探去。
就在這時,
諾爾感到了一陣極強的斥力。
“轟——!!”
一聲劇烈的爆鳴聲響起,諾爾睜大眼睛。
胸膛驟然傳來炸煙花般的劇痛,皮肉被撕開,斥力推著諾爾急劇后退,他不由自主地松開了手上的命運之劍——
“啪。”
另一只手穩穩握住了命運之劍。
在人們震驚的眼神中,滿身是血的蘇明安從地上站了起來,盡管胸口是恐怖的貫穿傷,他卻像沒有受到致命傷害。
見諾爾倒在地上,蘇明安毫不留情地再補了一個空間震動。
“轟——!!!”
皮肉撕裂,鮮血濺射。金發少年倒在地上,與地面一同染成了透紅。
形式驟然逆轉,把眾人看懵了。
“你的信息似乎有缺漏,看來你并非時刻盯著舊日之世。”蘇明安的掌心對準地面的諾爾。
諾爾倒在地上,神情依然很平靜。
諾爾下的確實是殺手,蘇明安的整片左胸膛都鮮血淋漓,按理說心臟也會被貫穿。先前在穹地,諾爾的手杖確實穿胸殺死過蘇明安。但唯一例外的地方在于…在第十世界,蘇明安現在用的,是自己的身體。
而他自己的身體,心臟,
長在右邊。
“——你從什么時候看出來的?”疊影的聲音從遠方傳來。畢竟這個諾爾真的對上了見面暗號。雖然連神靈都能推測出一兩個暗號,但蘇明安未免太警覺。
“沒多久。”蘇明安淡淡道:“只是我想起了兩種可能。”
“第一種:棋盤剛開始選軍師時,我當時喊的是‘諾爾·阿金妮’,然后諾爾出現在了我身邊。但是…這真的是我世界線上的諾爾嗎?所有的諾爾都叫諾爾,如果他只是諾爾的一種可能性,是你的分離體呢?而那個唯一真實的、我的摯友諾爾,并沒有被召喚到棋盤上。”
“第二種可能:諾爾早在很久以前就不在了。陪伴著我的…一直都不是真的諾爾。”
他感到身體正在變得沉重,腦中逐漸涌現出紛亂的負面情感。手中卻緊握著命運之劍,讓這些龐大如海的情感瘋狂涌入他的體內。
所有人震驚地聆聽著他的分析,很少有人關注他正在承受的痛苦。
“三天前我用時間權柄不斷回溯,試圖拯救死于圣城爆炸中的呂樹、玥玥、諾爾、李御璇、路夢五人。我一遍遍地回溯,終于救下了他們,但是…這忽略了一個問題。”蘇明安說:
“——舊神的時間權柄,凌駕于世界游戲的副本之上嗎?”
“——他們的死亡,到底是敲定于爆炸發生的那一刻,還是敲定于我回溯后的那一刻?”
玩家在副本中死亡,會清空實力回歸主神世界。也就是說,當死亡發生的那一剎那,玩家就已經脫離了副本。
蘇明安以前能救回玩家,用的都是自己的死亡回檔。他自己的死亡回檔凌駕于一切之上,能逆轉副本的時間。但是,舊神的時間權柄不能凌駕于副本之上。
也就是說…時間權柄發動之前,已死亡的諾爾與路夢實際上已經脫離副本了,他救下的也許只是他們的仿制品。
至于呂樹與玥玥,他們在副本中的死亡就是真實死亡,不會回歸主神世界。所以他們反而會被拯救成功。
蘇明安遙遙問道:“真正的諾爾,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疊影沉默著。
蘇明安也沒指望得到回答。他一邊承接情感,一邊與疊影繼續對弈——
雙方行棋,第五回合。
紅色方:象(F2)斜走至(E1)。
藍色方:車(A8)直走至(A3)。
雙方行棋,第六回合。
紅色方:象(F1)斜至(G2)。
藍色方:車(H8)斜至(H3)。
雙方行棋,第七回合。
第九回合。
第十回合…
疊影一計不成,只能從大局方面來阻擋蘇明安。令黑霧前推,令受污染的觸須怪物攻擊城市…
這些手段只是垂死掙扎。除了寄希望于人類失誤,沒有突破的可能。
蘇明安步步應對。疊影進攻哪里,他就防住哪里。大軍隨他的權杖而調動,一子落,萬軍動。
孤高的藍月之下,他坐于王位之上,腳下是干涸的鮮血,連衣袍都滿是干涸的血跡。他高舉權杖,背后是一整個文明。
派古武世家的弟子去統領古武眾人,讓飄搖了千年的歸鄉之客前往海邊城市護住防線,令躺了十幾天的兩人去前線滌蕩黑霧,令沉默的刀客守候稻亞城,令勇敢的她加入前方戰場…
戰局在他眼中也如同棋盤,紅子與藍子碰撞。交錯,進攻,防守,吃子,回子…車輛流淌在橫縱交錯的馬路上,像是輸送血液的動靜脈,在他眼中化作清晰的藍紫色。
圣城。
四周傳來浩遠的聲音,隆隆刺耳。
疊影下了一步棋,攻擊圣城,妄圖讓這座云上之城墜落。
“快,快去請示神靈大人!”人們匆忙地奔跑。
“別擔心,神靈大人肯定會處理好…”
“圣城千萬不要墜落啊…”
奔涌的人潮中,沒有人注意到一個少女。她梳著黑色的馬尾,穿著粉色連衣裙,看起來與尋常女學生沒什么不同。
“——你做好決定了嗎?”神靈的聲音響在她的耳畔。
“…大概吧。”少女的回答并不確定,甚至有幾分膽怯。
誰也想不到,圣城的蘇洛洛居然能活到千年后。
她活在了虛擬里,成為了一條網絡幽靈。這千年來,她利用自己的因果權柄,不斷地完善各個夢巡游戲。因此,當圣城有難,最能抵抗疊影之棋的,不是那些聰慧強大的主理人,而是同樣掌握因果的她。
她從沒有想過——懦弱膽怯的自己,能成為拯救圣城的“唯一”。
所有夢巡游戲已經打造完成,她捏了一個漂亮的皮套,每天唱歌,剪視頻,當咸魚。人們都喜歡她這樣一個活潑開朗的游戲主播。
如果生活繼續這樣下去,就好了。
但神靈詢問網絡中的她——是否愿意從網絡中醒來,她居然答應了。就連神靈沒想過她會答應。
…明明好不容易能當個膽小鬼了。
“你可以不用去面對疊影的進攻,可以交給其他人,雖然犧牲會大一些…”神靈說。
神靈只會從“理性”與“蘇明安在不在乎”這兩個角度考慮問題,因為蘇明安在乎蘇洛洛,所以神靈希望用其他人代替她。至于其他人的生命,不在神靈的考慮范圍內。
根據祂的觀測,這個女孩是圣城里最舍不得去死的人。她怯弱、膽小、意志力也不夠。這千年來她對因果權柄的每一步使用,完全依靠祂的指揮。讓她稍微深入一點疊影的因果線,她就會嚇得尖叫。
她做不到的。
事實上,這也是一個普通人能做到的極限了。
“疊影已經落下棋子。我不認為你能抗住祂的攻擊,所以…”神靈說。
“我變成唯一了嗎?”蘇洛洛卻突然打斷祂的話。
神靈愣了下:“是,你是唯一。”
從權柄來說,她確實是唯一。
蘇洛洛露出了笑容:“太好了…”
她只說了這一句。
咚,咚,咚。
心跳聲很清晰。
棋局已經進行到了第十一回合,蘇明安仍在解封生命硬盤,疊影則是針對圣城進行了攻擊。深藍色因果線向著圣城飄來,猶如鋒利的刀鋒。
蘇洛洛長吸一口氣。
“神靈。”她向前走。
“我活下來的事,你沒有告訴蘇明安。他以為我早就壽終了。”
“等他離開的那一刻,你一定要告訴他,我現在做的事。”
“你要告訴他,蘇洛洛是一個膽小鬼,但她是一個獨一無二的膽小鬼。她躲在網絡里許多年,但她觸及到了他的天空。”
“你要告訴他…膽小鬼這么做,不是因為她有多勇敢。只是因為…她上學時,曾幻想過操場上來了一頭怪獸,而她覺醒成魔法少女,在全校人的驚呼中打敗了怪獸——如今這個情景出現了。”
她向前走。
找到那幾根威脅到圣城的因果線,阻止它們。
迎擊魔王的不是勇者,僅僅只是一只弱小的史萊姆。史萊姆拿著木劍,一點一點往前戳,試圖保護住她身后的村落。
她的身后沒有人。
這一幕史萊姆抗衡魔王的英勇場面,沒有人看到。人們都在忙各自的事,沒空關注這邊。
圣城只是微不足道的其中一個戰場,類似“蘇洛洛”挺身而出的人有萬萬千千,大多數甚至沒有留下姓名。飽和式拯救,她并不是獨特的英雄。
一根,兩根,三根。
身上染滿了黃綠色的污染,疼得她想哭出來。
當她終于成功切斷,失去力氣坐在地上。圣城傳來人們的歡呼。
“——疊影的攻擊被防住了!”
“——是誰?”
“——想必是神靈派出的隊伍吧,太好了,大家趕緊進行下一步…”
短暫的歡呼后,人們開始了緊鑼密鼓的下一步。沒有人關注是哪位英雄拯救了圣城,事情實在太多了。
蘇洛洛坐在原地,想站起來,雙腿卻已經腐爛,只能慢慢往回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