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唰!唰!唰!”
光輝落上棋盤,八個人出現在了棋盤第二排。
E2的長歌就站在蘇明安正前方。這是長歌第一次以實體的形式,出現在蘇明安面前。以前長歌都是作為夜間玩家附身蘇明安。
蘇明安清晰地看到長歌的背影,是黑色的短發,身形修長。長歌靠著棋子瑟瑟發抖,估計是挨凍了八九天還沒緩過來。
“長歌!”蘇明安喊了一聲,意圖看看長歌的容貌。
但長歌卻死死不回頭,其他七人都投來了視線,卻距離太遠,看不清長歌的臉。
只能聽見長歌的哆嗦聲:
“真正的心寒,不是大吵大鬧…”
雙方棋子已全部上場完畢。
最后請雙方的陪同者上場。
紅光閃爍,諾爾出現在蘇明安身邊,這是蘇明安剛剛選的。
但諾爾只能站在E1的格子里,無法自由行動,陪同者的定位應該是類似“給王提供建議的軍師”,俗稱“給公園下象棋的老大爺指點江山的旁人”,不屬于棋子。
但…疊影的陪同者,是誰?
“這貨應該沒有朋友吧。”諾爾遙遙對著疊影指指點點:“我看疊影的八個小兵棋子,都沒有任命將領,估計也沒有陪同者。”
蘇明安注視遠方。
這時,遙遠的彼端藍光綻放,疊影的陪同者上場了——一個影影綽綽的身形站在疊影身側,戴著面紗。
“原來疊影是有朋友的。”諾爾大驚。
“居然有嗎…”蘇明安一直覺得疊影就是孤家寡人,不然也不至于在星空上飄一千年。
疊影似乎在和陪同者交流,蘇明安和諾爾倒是沒什么可交流的,這場面他們都是第一次見。
諾爾靠在王座上,望著周圍漂亮的星空。
天色璀璨,星河耀眼,以天幕為背景的棋盤漂浮在空中,億萬生靈仰頭注視,人們緊張而激動地捂著自己的心臟,絲線一端連接著他們的心臟,一端連接著天空上的棋子。
七十億條絲線直沖天空,宛若盛大輝煌的流星雨。誰都知道自己的命運已經與這場文明棋局息息相關。
就連蘇明安前方的八人,他們的心臟也連接著各自的小兵棋子。
這場棋盤的因果線,將所有人都牽扯在內,無人能夠置身事外。
諾爾低頭,拿著玫瑰手杖,對準他自己心口的這根絲線,似乎在思考如果把這根絲線切掉會怎樣,但沒有付諸實踐。想也知道,大概不是好結局。
請雙方做好行棋準備。
注意,請不要以固有思維行棋,本棋盤實際上是舊日之世文明與高維者的因果對決,而非真正的國際象棋。只是以游戲化的形式呈現這場因果交鋒,所有國際象棋的規則可能并不適用。
勝利條件為王將死亡。(注意,“王將死亡”的實際意義并非疊影或蘇明安死亡。對于紅色方而言,失敗條件是“王”棋子代表的世界之源被奪取。對于藍色方而言,失敗條件是“王”棋子代表的言靈入侵被驅散。)
同理。所有棋子都無法被真正吃掉,雙方隨時可以通過改變因果的方式(也就是行棋),來挽回自己的棋子(保護己方因果)、或進攻敵方的棋子(打亂敵方因果)。層層分剝,最終造成“王將死亡”的局面。
你的每一步行棋,實際上是在牽扯棋子相關涵義的因果線,造成世界上的一系列蝴蝶效應與連鎖反應。甚至只走一步,都可能造成多米諾骨牌倒塌的場面。請務必謹慎。
雖然格子之間的距離很遠,聲音卻不受距離影響。蘇明安聽到了棋盤邊緣山田町一的聲音:
“聽不懂,講的啥玩意?”
聲音響亮,擲地有聲。
下一秒,山田町一立刻捂住了嘴:“我靠!”
他還以為只有自己能聽見,沒想到一出口,聲音就放大了無數倍,甚至下面的整個世界都聽見了。這著實尷尬,讓他想起自己網課沒關麥的慘烈事跡。
地面上的人們愣愣地望著山田町一。他們原本以為,肯定是擁有頂級智慧的大佬,才能被神明大人選上棋盤并肩作戰…結果這A2的將領說的啥?
由于神諭的事先要求,人們大多都奔走在運輸資源、抵御前線、驅散黑霧的任務中。幾乎沒有人是閑著的。畢竟…當行棋開始,沒有人能置身事外。
就連還在睡覺的居民們,心口突然冒出來一根絲線直沖天空,這怎么還睡得著。不少人都穿著睡衣跑出來,烏泱泱一大片擠在街頭。
稻亞城,蘇洛洛看著天空:“這誰啊?連規則都聽不懂,還不如選我呢。”
旁邊的夏嘉文搖搖頭:“不對,這一定是攻心之計。那位A2的將領肯定是故意說出此言,示敵以弱,引誘高維者從他下手…神明大人實在深謀遠慮,懂得以靜制動…”
“蘇明安,我好像…也沒太聽懂。”這時,H2傳來呂樹響亮的聲音。他不會為了好面子就不說,沒聽懂就是沒聽懂,要及時告訴蘇明安。
一時間,地面眾人的神情變得極為精彩。蘇洛洛和蘇文笙看了夏嘉文一眼:“夏老師,這也是攻心之計嗎?”
“這…這肯定也是!”夏嘉文堅持道:“那八位將領都是世界之巔的大能,怎么可能聽不懂規則…”
棋盤之上,蘇明安并不在意同伴聽沒聽懂,畢竟規則很模糊,上手才知道。
諾爾靠在王座旁,盯著天幕璀璨的星河,藍綠色的熒光流淌在他眼中。
注視許久,他忽然冷不丁地說:
“蘇明安。這場景,我們見過的。”
“在第一世界。”
浩瀚的星海下,是巨大的黑白棋盤。
幾乎聚集了全世界目光的艾尼,立于黑白棋盤之上,站立在藍方的最后方。他身上穿著的,是一身華麗的、有著滾邊寬大絨裘的深藍長袍。
蘇明安眼神微凝,他也想到了這一點。頃刻間,各種既視感涌上心頭。
他看向遠方的疊影,拔高了聲音:
“疊影,在開戰前,我想問一句——第一世界的世界棋盤關卡,和你有關嗎?”
“或者說…和高維者有關嗎?早在那時,你,或者你們,就已經…盯上我了嗎?”
蘇明安很早以前就感到奇怪——為什么一個末世世界,會突然出現星海之下世界棋盤,這種與末世畫風格格不入的關卡?
而且,他那時綜合戰力只有兩百多,卻要直面戰力八百的艾尼小隊。從公平角度考慮也不對,不像是正常的匹配機制。
像是…某種“存在”插手過。
如今,極為相似的場景出現在眼前。雖然機制與規則都大為不同,但都是一樣的星海,一樣的棋盤,一樣的紅藍方對峙。就像那時只是一個未完成品,如今卻是測試了好幾回的成熟品,端到了他的面前。
…在第一世界,他當時在棋盤上,有抬頭看嗎?
如果他當時抬頭看了——是否能看到星海之上遙遠存在的深刻一瞥?
疊影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個微笑。祂將手指抵于唇前,好像在寬慰,又似在嘲諷:
“…你猜?”
蘇明安的眼睫顫了一下。
…那就是有了。
手掌按在胸口,平復心跳。他感到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場巨大的銜環之中,只要拽出一點線頭,必然能找到對應的線尾,無論跨越多久,無論相距多遠。這種感覺…很刺激,也很恐慌。
…從那時起,就盯上他了嗎?
他低垂眼瞼,隱約意識到一個恐怖的事情,又不敢觸及、不敢拆穿。隨著心跳的漸漸平復,越埋越深。
下面開始倒計時。
當倒計時結束,請雙方開始行棋。
這時,蘇明安感到自己的右手在發燙。
白色的完美通關紋印,閃爍著刺目的光輝,帶著他的右手緩緩抬起,像宣誓一般。億萬條絲線在這一刻漂浮在他的身周,仿佛與他同進退、共命運。
他的下方,地面上的所有人高高抬起頭,他們胸口的絲線也開始發燙,仿佛告知他們最后時刻的到來。
彼岸的疊影同樣舉起手,一抹潔白的光輝在祂掌間躍動——這應該是祂千年來積蓄的所有力量、所有準備投入新世界的文明資源。
祂的神情也是凝重的,這很少見。
——雙方賭上全部。
賭上身邊的同袍、身后的所有人、文明的壽命與未來。
賭上千年計劃的終末,賭上億萬生靈的悲喜。
賭上已然成熟的舊日之世。賭上尚未成型的新世界。
賭上彼此的智慧、武力與運氣。
開戰倒計時。
疊影與蘇明安都沒有動,默契地望著彼此。
“…我很喜歡…太陽花。”疊影忽然說。
“哦。”蘇明安一律當成戰前垃圾話,以免擾亂軍心。
“下次,一起去看吧,漫山遍野的太陽花。”疊影低低笑了聲,不知是真心邀請,還是戰前蠱惑。
“不了。”蘇明安淡淡道。無論如何,不會和疊影去看的。
雙方開始行棋。
“唰唰唰唰——!”
這一瞬間,
仿佛現實與夢境驟然交錯,絲線倒懸,無數場景漂浮于高空之上。
不同時間線、不同世界線。天世代72年,天世代102年,舊日0年,舊日512年,舊日829年…仿佛萬條時間線同一時刻綻放交疊。
蘇明安在這一瞬間看到了無數個身影,從他的腳下縹緲而出——踏入金鳳閣的他、駕駛蒸汽飛艇的他、在桃花樹下釀酒的他、藍月下墜湖的他、九幽中沉眠的他、與蘇洛洛做主播的他、在稻亞城當公務員的他…
“C2,向前兩格!”蘇明安顧不得觀察更多,直接喊出命令。因為疊影那邊已經發出了命令,只是光芒太亮,看不清疊影做了什么。
蘇明安從沒有經歷過這種決戰模式,哪怕神靈也沒有教過他,這是疊影選擇的游戲方式。按照常理來說,應該是蘇明安在地面上解封九幽,集齊三要素成神,疊影入侵舊日之世殘殺人類,直到理想國建立完成,疊影被趕走——這才是正常流程。
但這樣一來,雙方都會損失慘重。
疊影橫插一腳,弄出了這種決戰方式,不知道是蓄謀已久還是突發奇想。但只是改變了決戰形式,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如果不出意外的話,最后還是一樣的流程。只是蘇明安需要適應一下怎么行棋。
他的第一步棋,本該是動代表“千年計劃”的C1象,讓早已駐守在九幽門口的軍人們進入九幽,把秦將軍的生命硬盤帶上來。但他隱隱覺得,疊影肯定對此有應對措施。
——既然疊影料到了蘇明安第一步會動哪一步棋,會以此進行因果線的圍堵,蘇明安就不能如祂所愿。
于是,蘇明安先動了C2。小兵棋大多代表著某一類型的人類,如古武世家、信徒、教師、農民…不會從很高的宏觀角度驟然牽扯大局,導致多米諾骨牌倒塌的恐怖效應。
第一排都是大子,動一下會影響全局,甚至產生一系列未知的連鎖效應。第二排都是小兵子,動起來由淺入深,環環相扣。
同時,在八個人中,蘇明安選擇了位于C2的蘇凜,會更為放心。蘇明安不知道“前進兩格”這種命令是否有效,又代表著什么,是不是真的是在棋盤上動兩格,還是蘇凜會怎么影響世界局勢。但現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不行,就悔棋重來。蘇明安可沒什么棋品,如果他是臭棋簍子,那就無限次回檔重來,旁邊還有個智囊孔明,總會有機會。
只是…
蘇明安抬眼望去。
金黑色發絲的青年坐在深藍色王座上,座椅上開滿了太陽花。軍師靜靜站在王座之后,看不清面貌。
祂似乎,在微笑。
寒意凜冽。
(TE·以我封緘)完美通關進度:85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