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爾納惜的心里其實慌得要死。
這種“假扮第一引導者”的需求,簡直和“假扮穹地繼承人封長”的要求差不多——都是一樣地作死。
不過,這恐嚇的效果居然看起來不錯。即使是假的獅子,在本就心懷恐懼者的面前睜開雙眼時,也十分唬人。
在被她盯上的那一刻,對于第一玩家+第一引導者配置下意識的懼怕,讓尤里克魯身子不由得后傾,他屁股下的椅子都發出了“咯吱——”的刺耳響聲。
他的臉色發白,居然被這一下嚇得不輕。
凱爾納惜看了他一眼,放下了腿,回到了原位,動作十分高貴冷艷,透露出十足的不屑氣場。
在做戲這方面,她展露出了十足的天賦,堪稱十分囂張。
“第一玩家,我們投誰?”萊斯麗像是沒看見這場鬧劇,直接看向蘇明安。
呂樹和山田町一也同時看向他。此時他們綁了四票,占據了九分之四,只要其他人沒有一個統一的放逐目標,他們已經形成綁票。
蘇明安伸出手,撥動著旁邊呂樹的指針,手上發出清脆的“咔咔”聲響。
“就這么投。”他松開手。
呂樹看著面前的指針,有些驚訝。
那黃銅指針的尖頭指向的方向,正是圓桌對面。
透過燃燒著的蠟燭,人們抬起頭——正好看到埃爾文。
“你果然是‘鬼’,蘇明安。”埃爾文忽然站了起來,對旁邊的大漢說:“尤里克魯,你也看明白了吧,蘇明安是‘鬼’,任他嘴上說的再漂亮,之前的行為掩飾得多好,又做出了提交神諭的行為,但這一下投票,就已經說明了他的身份。”
尤里克魯的臉色微微好轉了些,他咽了口口水,看了凱爾納惜一眼,又迅速收回了視線。
他的手在頭皮上撓了撓:“蘇明安,你為什么投埃爾文?”
“因為目前沒有鬼的線索。”蘇明安說:“既然如此,不如投一個玩家,反正投‘人’也對我們有好處。”
尤里克魯撥動指針。
黃銅指針指向了蘇明安。
此時,他的身上已有兩票。
蘇明安露出了詫異之色。
“不,你的行動不合理,在接近綁票的情況下,如果你是‘人’,你一定會把票投給自己。”尤里克魯盯著他:“…但是,你沒有。反而卻說出這種理由——我不認為你是連人與人之間存在競爭都看不清的玩家,你是在…故意轉移懷疑對象,至少,你想讓這票不落在你的身上。”
“我還以為你還在看不清陣營之分的第一層…”蘇明安笑了笑,他的手指在指針上點了點:“原來如此,你在第三層,我看明白了。”
榜前玩家,還真沒有傻子。
哪怕是看起來在第一層的尤里克魯,居然也一直在裝。恐怕連剛剛的怒火都是裝出來的。
他們早就看出來這個放逐投票沒那么重要,反而更像‘人’來搶奪提升100實力的舞臺。
而明明接近綁票,卻不要這票的蘇明安,顯得有些像‘鬼’。
“咔噠。”
福爾也將指針指向了蘇明安。他知道他自己是真正的‘鬼’,他必須要轉移人們懷疑的目標,此時,成為眾矢之的的蘇明安是最好的選擇。
一旁的npc也不是蠢人,在聽明白了幾人的意思后,也移動了指針,投給了蘇明安。畢竟,在他們看來,一個故意要轉移目標的人,遠比不爭不搶的埃爾文要可疑得多。
一連串的清脆響聲響起,蘇明安身上的票越來越多。
萊斯麗立刻伸出手,移動指針,將她的票投在了埃爾文身上。
一旁的山田町一咬了咬嘴唇,也將票投給了埃爾文。
光芒亮起。
投票進入了十五秒的倒計時,此時,蘇明安身上四票,埃爾文三票。
剩余的那一個,扎著麻花辮的npc,看了看蘇明安,又看了看埃爾文,她的手開始顫抖。
“投他,投埃爾文對面的那個人。”尤里克魯拍了拍她的肩,語聲故意溫和了些:“你能聽明白我們剛剛說的話吧。能被選為引導者的替補,你應該也很聰明吧,你能看得出,目前誰更可疑吧。”
麻花辮女孩有些著急,她都快哭出來了。
不知怎么回事,在看到蘇明安第一眼時,她就對蘇明安有種莫名的好感,好像就是生不出與他為敵的想法。在這種決定對方輸贏的關鍵時刻,她竟有些投不出手。
“算了,我來幫你。”尤里克魯直接伸出大手,扭轉了她面前的指針。
幫人投票是被規則允許的,而麻花辮女孩的身子動了動,猶豫了片刻,也沒有阻止他。
指針轉動,蘇明安頭上五票。
此時,所有人都覺得,這次放逐環節,已經結束了。
五比三,還剩蘇明安自己沒投,就算他投給埃爾文,最后得票最高的也是他。
而埃爾文在思考,當蘇明安被放逐出局后,呂樹等人應該會是什么一個立場。
在他看來,和蘇明安綁票的呂樹等人,有可能并不與蘇明安同陣營,他們只是純粹為了個人關系而綁票。這樣一來,在下一輪的投票中,他其實還有說服呂樹等人的機會…
在所有人的視線中,蘇明安轉動了他面前的指針。
指針轉動九十度,由原本朝右的初始狀態,順時針轉動,指針向內。
埃爾文的瞳孔微微擴大。
谷</span>一道光束,打在了蘇明安身上,他的頭上,飄著一個六的投票數。
他投給了自己。
投票時間結束。
時間卡得剛剛好,系統語聲在此時響起。
參賽者(蘇明安)得票數最高。
參賽者(蘇明安)身份為——人。放逐失敗,實力增幅100。
傳送白光閃爍。
回到山洞,蘇明安很快便察覺到了屬性上的巨大提升。
雖然這些提升沒有在數值上體現,但他能明顯感到自己的感知力變得更強,看東西也愈發清晰,那一直在微微下滑的san值,也瞬間穩定在了81,不再變動。
當然,這應該是暫時的,當這個小副本結束,他的實力也會恢復原點。
“你的身份居然真是‘人’。”萊斯麗眨了眨眼,她有些意外:“你不直接投給你自己,是為了…看他們的反應?”
“對。”蘇明安說。
根據剛才的行動,他已經大致摸清楚了這些人的身份。
除此之外,他還想看看萊斯麗與山田町一的反應。
這也是他一開始選擇動呂樹指針的原因。因為呂樹不需要試探,可以作為投票的開頭者。而看山田町一和萊斯麗的投票,也能看出他們到底是想真的幫他,還是會見局勢不妙而反水。
“還真是令人意外,這個小副本發的身份…”蘇明安看向山洞外:“萊斯麗,根據約定,我不會對你出手,你走吧。”
“你是個值得信任的合作伙伴。”萊斯麗笑了笑,她將一枚水晶塞到了他的手里,這似乎是一枚極其稀有的通訊器道具:“如果找到新的神諭,可以找我,我不吝嗇于為你說些神話故事。”
她離開了。
天色將暗。
經過詢問,蘇明安才發現,第一夜茜伯爾手里的魂石,是極度珍貴的東西,他們這幾人,居然還湊不出一顆能夠撐一晚上的魂石。
在跋涉過后,他們到達了一處看上去很簡陋的小型集落。他們必須要找到建筑居住。
這里甚至不能算作部族之一,只是一處住著十幾人的小型聚集地。這里的領導者是位中老年女性,正是白天在第四部族看見的那位婦女。
“那邊還有幾間無人的住房,只是落了灰,沒人打掃。”老婦女熱情地接待了他們,她的手上還掛著一串沒剝皮的玉米,側腰則掛著一把匕首。
她看上去瘦弱極了,并沒有獵殺野獸的能力,不知道她為什么要掛著一把明顯是用來傷人的匕首。
她的身形瘦骨嶙峋,臉上的骨頭外突,伸出的手指沒有肉感,整個人像具披著烏黑頭發的骨頭架子。
看起來,這里的人們,生活條件應該相當不好。
對于蘇明安這些參賽者,她的態度非常好:“…只是,我們這食物實在不足,恐怕不能招待你們吃晚飯了。”
在聽到外來人的動靜時,草房子里的人們也探出頭來。
他們最大的已經滿頭白發,最小的還是剛會走路的孩子。
“這就是被放逐者…聚集的地方。”呂樹的引導者麗麗娜輕聲說著。
看著這幫瘦小得如同猴子的孩子們,以及皺紋密布、頭發稀疏,如同小老頭一般的老婦女,麗麗娜的臉上閃過不忍。
早前,她就聽說過,在詛咒發作時,人會化作黑色的詛咒怪物,然后爆體、融化、腐爛、死亡。而在他們死后,周圍的環境也會受到詛咒影響。所以,在一些小型部族里,一些詛咒瀕臨爆發的人,會被放逐出去,在森林或平原里自生自滅,以免他們死時污染到他們的居住環境,激發更多未發作者身上的詛咒。
所以,這些自知久活無望,卻還要掙扎求生的人們,會自行尋找那種散落在惡劣環境里的小型聚集地,和他們的同類一起,求得人生中最后一段時間的寧靜,然后一起走向注定的死亡。
因為是同類人,因為是都要去死的人,有些人會在這生命的最后時刻心靈相通,相知、相愛,談一場只有幾個月,甚至幾天時長的愛情,并在詛咒的爆發中相擁死去。如同蜉蝣般朝生暮死,卻又如曇花般綻放得絢爛。
在這里,她也看見了擁抱在一起的情侶,盡管他們的身上,滿是危險的,讓人望而遠離的黑色詛咒印記,同時擁有這種死亡印記的他們二人,卻緊緊擁抱著彼此,親吻著彼此,像在談著一場永不離棄的戀愛。
“——媽媽!媽媽!你回來啦!”
在老婦人帶著他們前去空置房屋時,一個高壯的男人從屋子里沖了出來,一把抱住了老婦人。
蘇明安認了出來,這是今天白天出現在第四部族的那個,拿著斧子的男人。
男人的動作幼稚得像個小孩子,力氣卻大得嚇人,老婦人被他抱得后退了幾步,但她穩住身子后,還是伸出了瘦削的手,輕輕拍上他的背,像安撫嬰兒一般安撫他。
“媽媽,你終于回來了,長生想死你了…”男人湊著她的肩,像個沒斷奶的孩子,眼里有著懵懂的,孩子般的喜悅:“媽媽,長生今天畫了黑羔羊,黑羔羊好可愛啊,長生喜歡羔羊…”
“這是我的孩子長生。”老婦人轉頭,朝蘇明安介紹著,拍了拍男人的背,語聲輕緩,像在哄孩子:
“…長生乖,長生乖,天快黑了,回屋子里去,好好睡覺啊。”
男人松開手,咧開嘴,露出了個純稚的笑:“媽媽,湯我還熱著,都快烤干了。”
“等會就吃,等我,記得拿好杯子,別把剛打的水又給灑了,知道嗎?”老婦人摸了摸他的頭。
男人“嗯”了一聲,似乎很享受她的撫摸,片刻后,他轉身,一蹦一跳地回屋里去了。
“他這是…”麗麗娜見此,大概知曉,這個男人應該是得了什么大腦的疾病。
他的智力,似乎停留在了孩童時期,成了一個長不大的大孩子。
“老毛病了。”老婦人注視著他回房,嘆了口氣:“長生他…心智一直都沒長大,大概也不會長大了。這樣,也好,至少在這最后的幾個月,他不會那么難過。”她笑了笑:“他大概連‘死’是什么概念,還沒弄清楚,一直過得無憂無慮的,也許也是一種幸福。”
“嘭!”
木門關上,隱約傳來男人笑嘻嘻的聲音,他似乎又找到了什么小孩子的樂趣。
老婦人領著幾人,安排了幾間閑置房屋。身為這里唯一的詛咒穩定者,其他人似乎都很聽她的話。
在快安排好時,蘇明安聽到旁邊傳來一聲女聲。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