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酒館內部,濃厚的酒香味撲面而來,蘇明安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酒館內,皮膚上紋著各色紋路的人們坐在木椅上,聊得熱火朝天。蘇明安三人的到來沒有引起人們的注意力。
蘇明安甚至看到有人在相互搏擊,拳拳到肉。四處都是骰子滾動的清脆聲響,伴隨著人們“大大大”“小小小”的高呼,有人開懷大笑,有人垂頭喪氣。
角落里,懶洋洋趴著的黑犬睜開一線眼睛,似乎在觀察門口。
…這是處混亂的大型酒館,或者說賭場。
山田町一已經開始盡狗腿的職責,幫他推著輪椅,即使蘇明安說了希可在控制輪椅也不例外,山田町一就是想推。
“洛,你們是來找首領的?”一名金發黑皮的女子揚起酒杯,她紅唇如血,嘴邊的酒液在光下泛著一層誘人的色澤。
“嗯。”洛點頭。
“首領在那邊。”女子說。
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是一名坐在吧臺高腳凳上,身披血紅色披風的俊朗男人。
戰團首領,澈·凱爾斯蒂亞。
在看到這位首領的一瞬間,蘇明安就知道這不是什么好惹的人,澈的身上有一股血氣,這種久經廝殺而養成的血氣,在第六世界結束后的冒險玩家身上常有。
最引人注意的,是澈雙眸中仿佛要燃燒出來的鮮紅色。
那不是他瞳孔的顏色,那是血紅色的電光——電光出現在人眼中,代表身體與機械的融合,澈的身上可能有相當多的觸發式器械。
澈跳下高腳凳,身后的披風輕揚,如同一面漸漸展開的血色旗幟。他的身材很好,漆黑的謹慎戰斗服勾勒出了腰腹部的肌肉線條。
他看向輪椅上的蘇明安,大步走近。
“你好,從內城出來的探訪者。”澈走過凌亂的木質桌椅,在蘇明安身邊空置的座位上落座:“我是澈·凱爾斯蒂亞。”
山田町一將蘇明安的輪椅推到了方桌附近,距離落座的澈很近。
“叫我路維斯吧。”蘇明安主動伸出手:“不過…我不算什么探訪者,只是個罪人而已。”
“罪人?”
“從襲擊機器人軍隊,救下這兩位小姐的那一刻,我大概已經無路可走了吧。”蘇明安苦笑一聲:“我原本以為…鷹犬的機器人軍隊是維持秩序,堅定排除犯罪者的民眾衛隊,可現在看來,它們過于冰冷無情,竟然會因為一個命令掃除所有障礙,哪怕其中有無辜者…”
澈伸出了手,握上了蘇明安的手。
他們的手交握,在即將分離之時,蘇明安突然感到澈的手開始用力。
蘇明安不動聲色,手指未搭上半分力氣,任由澈的手驟然捏緊,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嘶…”蘇明安吸了口氣。
“抱歉,抱歉,和團里的兄弟們格斗慣了,沒掌握好力氣。”澈見此,立刻松手,道歉得十分誠懇:“多麗絲,去拿管恢復劑。”
旁邊的金發黑皮女人應了一聲,轉頭去柜臺里拿東西。
“沒事,骨頭沒捏斷,沒傷到哪里。”蘇明安搖了搖頭,內心卻對澈的話嗤之以鼻。
格斗技巧高超的戰團首領,怎么可能控制不好握手的力氣,這是澈在試探。
蘇明安畢竟出現得太突然,又使用了那么恐怖的槍械洗地,逼退了上百拾荒者,戰團必定會對他有所忌憚。若不是他擊殺了機器人軍隊,博得了戰團一定的好感,此時這群人可能直接把他抓起來。
輪椅組裝槍械需要時間,他又沒有展現出輪椅的防御形態,作為一個坐在輪椅上不斷咳血的家伙,他看起來很好偷襲,如果能夠抹除威脅,戰團可以冒這個風險。
關鍵就在于——他是否真的是被人追殺而來,是否不會引來內城的追殺和麻煩。
蘇明安已經察覺到,周圍那還在喝酒對賭的人們,視線已經漸漸瞄準了自己,恐怕只要自己有所暴動,他們都會立刻出手。
這群人并不是一幫醉醺醺的烏合之眾,只是在營造一個看似安全祥和的環境,為澈和他的談話提供讓人放松的空間。
頭腦簡單的大漢不可能是戰團的核心,這里更多的是精明的軍火商、敏感的情報販子、身手出色的殺手傭兵、智慧與實力兼備的游蕩者們。
在被黎明系統驅逐后,這群劣等人格者,突然綻放出了連二型人格者也無法比擬的光輝。
“現在,我估計已經回不去核心區了。”蘇明安嘆氣:“我太激動了,畢竟那些機器人差點就要開槍…”
這時,多麗絲拿著一只藥膏狀的恢復劑過來,澈主動接過了藥劑,給蘇明安的手抹藥。
澈的小拇指有一枚金色的戒指,這是他父親的戒指。他父親死于黎明系統的迫害之中,臨死前給他留下了這枚金戒指。
在抹藥的過程中,澈和蘇明安很自然地聊了起來。
“你是核心區出身?想必你充分享受過黎明系統帶來的‘福澤’吧…”澈說。
澈很健談,也是一個很有人格魅力的人,期間有不少進入酒館的人都會和他滿臉笑容地打招呼。
澈繼承了他父親留下的組織架構,將戰團打造成了最大的反抗組織。如果不是戰團的存在,無處容身的劣等人格者,不是被迫進入危險區求存,就是在城市最外層如同豬狗一樣勞動。
澈給了他們容身之所,給了他們榮譽與目標,給了他們戰斗的勇氣和信心,讓人們不為自己的人格評定而感到自卑,能真正為了自身而活。
“…黎明系統不代表一切。殺人會被逮捕,監禁,甚至處刑,這才是大部分人們選擇不犯罪的緣由,而非所謂道德的約束。八型人格的存在便是在給這種“道德”正當性,讓道德被律法化而已。”蘇明安說。
“難得你和我看法一致…”
澈兩眼放光,他立刻開始詢問蘇明安關于黎明系統的深入看法。
一個小時之后,他們相談甚歡。
以蘇明安的話術和經驗,與他人打好關系并不難。SS級魅力發揮了超常的作用。
蘇明安有金級的被動技能(傳教光環),聊天時間越久,他的話語越具有迷惑性,會起到一種催眠般的效果。
甚至于,當蘇明安開始說話時,那群大笑喝酒的大漢們都變得靜默無聲,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驚訝首領在和誰聊得如此投機。
“你們會痛苦的原因,就在于你們并非單純的善,也并非單純的惡。因為你們確實殺害了許多人。”蘇明安說:“但可貴是,當承認自己為‘惡’時,伱們保住了自我良知。
“如果你們戰團只是追求個人自由,確實失去了意義,畢竟道德倫理并非追求自由的產物,而是追求‘個體與社會利益的最大化’。人們想要的,是‘被限制的自由’。
“簡而言之,便是——擺脫‘絕對正確性’的束縛。
“這是最自由,也最難以做成的事。但是,首領,你讓我在戰團看到了這些,在以‘測量’為名的壓制之下,你們達成了集體的,突破現有常規的‘自由’…這令我感到震撼。你們為被排斥的人們,豎立起了并不值得標榜,卻值得稱頌的目標,成為了邊緣區人們心中的‘燈塔’。
“人生而自由,卻無往不在枷鎖之中。”蘇明安舉起酒杯,朝面前的這位崛起于微末之中的戰團首領示意:“…我敬佩你們,干杯。”
“叮咚!”
NPC(澈·凱爾斯蒂亞)好感度:70(友情線)
當前好感度評價:知己難求 “干杯!”
澈朝蘇明安舉起酒杯,笑得開懷。
那雙曾經滿是警惕的眼眸里,已經只剩下了欣喜。
“我還以為,是來了個想要試探戰團的黎明鷹犬,沒想到居然是個令我相見恨晚的知己。”澈說。
此時的澈,已經沒了一小時前那副處處試探的模樣,而是握著蘇明安的雙手,恨不得立刻把他拉入房間秉燭夜談。
澈的身邊雖然有聰明人,但大多數畢竟只是劣等人格者,智商、情商、能力方面確實欠缺。
他身邊沒有MAT(哲學型人格),沒人能如此一針見血地和他聊未來的發展和戰團的前景。
蘇明安這一小時說的話,讓他有種撥開云霧見天日的震撼感。他想把蘇明安留下,不說那臺妖魔鬼怪般的強悍輪椅,光是平時和蘇明安說話,就如同得到了一位軍師。
蘇明安瞥了一眼澈這一小時內,從10點暴漲到70點的好感度,朝著澈微笑舉杯:“我不能喝酒,恐怕不能與你不醉不歸了。”
“是我唐突了。”澈想到蘇明安這不斷咳血的樣子:“路維斯,你這身體是什么情況?戰團也有醫生,我讓戴維爾給你看看吧?”
蘇明安搖頭,表示只是老毛病。
澈已經開始由衷地關心他的身體狀況,好感度也刷的差不多了。
這是他參與凱烏斯塔選拔的第一步——加入一個組織。
根據希可的說明,凱烏斯塔的選拔是各自為戰。測量之城和以戰團為代表的反抗軍,是敵對的兩個組織。
他如果能滲透反抗軍方,對全局而言都很有利。在兩個陣營之間反復橫跳,一直是他的特長。
蘇明安流露出的意思,沒有對加入戰團有充分的渴望。澈表示想給他一個類似“客卿”的位置。
在談話結束后,蘇明安告別了澈,二人約定明天再見面。
在站麻了的山田町一推著蘇明安離開后,澈原本臉上熱情的笑容瞬間收斂。
他的手指在木桌上輕敲著,眼中的醉意早已一掃而空。
“…明日二型人格小隊深入測量之城的時候,順便打聽一下核心區是否有失蹤的人口,去七區找‘碩鼠’那家伙。還有,注意城市通緝令的名單,是否有與路維斯面目一致的人。”澈說。
旁邊戰團成員光頭大漢貝基,與滿臉胡須的布得點頭,迅速離開了酒館。
澈并沒有完全相信蘇明安,哪怕從情感上他很想認可對方,他看中的依舊是絕對的利益。
他邀請對方加入戰團,只是看中了蘇明安在這一小時內展現出的機械技巧——在聊天中,澈以“能否給我妹妹看看傳說中的射線槍”為由,使蘇明安展示出了自由改裝槍械的能力。
澈判斷蘇明安起碼是二型人格者。只要保守住戰團最核心的秘密,一個二型人格者的存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夜晚,蘇明安來到董安安家,董安安家里沒有父母,只剩下她已經出去工作的姐姐,不知道什么工作需要徹夜不歸。
這家很破,但面積不小,只是周圍全是污染和機械垃圾,環境非常糟糕。
蘇明安已經和反抗軍的龍頭老大戰團有過初步接觸,明日他將獨身深入測量之城,接觸伊甸園、鷹犬、圣堂三大組織,這三大組織是測量之城的三大統治階級。他要觀察他們對博士的態度,只要拿下這三個組織,后續將順利無比。
在窄小的木床上,蘇明安入眠,前三天他透支身體來提升機械技能,現在十分困頓。
夜晚的廢墟世界有些吵鬧,空中時不時有飛艇劃過,偶爾還會有金鐵交鳴之聲,人們在追殺奔跑。
在最混亂的地帶,人的腦袋時刻被掛在褲腰袋上。這里是被黎明系統放任的邊緣區,犯罪和血腥屢見不鮮。
在迷迷糊糊的睡眠中,蘇明安感覺有人在靠近。
防御罩已經蓄勢待發,他微微睜開眼,看見一柄橫在他脖子上的匕首,一道黑影正冷不丁地站在他的床頭,黑影的身形很纖細,像位女性。
…夜間的不速之客。
“你是一切罪惡的源頭,挾持了你,黎明系統是不是就會崩潰?”那人說著,匕首離他的脖子極近。
“你知道我是誰?”蘇明安說。
“…你以為你算什么能改造人們靈魂的教師和人們的未來作交易的奇跡商人還是…所謂的能判定一切人類的神,造物主”黑影冷笑一聲:“人人都覺得你偉大,我倒希望你去死,亞撒·阿克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