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2月31日,20:00
在節慶日的夜空里,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美麗的煙火。
人人身著舊時的衣裝出門,三兩成群,穿著浴衣,踩著木屐,抱著紙碗里熱氣騰騰的章魚燒,踩過略顯潮濕的青石磚和長滿青苔的石頭臺階。
熱鬧的節慶區服里,此時聚滿這樣的人們。
一家售賣章魚燒的攤位前,站著一名臉戴血色面具的女子。
鮮紅的繩結繞過她漆黑的發,在腦后打了個結,露出的一雙黑沉的眼睛如同曜石一般,黑沉,寧靜,沉穩。
她穿著繡著櫻花的和服,沉默不語地接過熱情店主手里的章魚燒。
微冷的風吹過她黑沉的發絲,像春日飄搖的柳條,她微微低頭,竹簽扎下,一枚滾燙的章魚燒溢出了美味的汁液。
她踩著木屐,蕩過尋找煙火觀景位的人群,拒絕了好幾個向她搭訕的男人,來到了一處無人的小山坡。
在用白布仔細擦拭了平整的石頭后,她坐下,正對著緩緩而過的溪流。
她伸出手。
戳著章魚燒的竹簽,捏在她的二指之間,在手腕的一個小幅用力下,圓滾滾的章魚燒墜落下去,掉入了流淌著的溪流中,很快越飄越遠。
她注視著那枚章魚燒漸漸遠去。
她雙手合著紙碗,發上的紅繩垂落在耳側。
透過松針和竹林,她似乎能看見,那個總是追著喊著叫她姐姐的少女,綻開的燦爛笑容。
聯合團和她說,水島川晴只是接受了特殊身份的任務,是類似可以自由行動的觀測者。遲早有一天,她們姐妹能夠再相見。
水島川空愿意相信這個說辭,但漸漸地,她開始有些憂慮。
她和水島川晴自小就有心靈感應,但在白沙天堂期間的某一天,她突然感覺,那抹和妹妹的感應,像是絲線被突然扯斷一般,不見了。
她不相信水島川晴會死。晴那么聰明,又古靈精怪,即使像個瘋子,但她知道,晴是個確確實實的天才。
天才和瘋子,有時候往往只有一步之遙。
晴似乎有想不完的新點子,她的腦回路,尋常人永遠跟不上。
水島川空不相信那么聰明的她會死在哪個副本里。
坐在無人的石塊上,她視線遠眺,望見山下那一潭湖泊。
她所在的,是年慶限定活動區服,有許多不同國家的人來這里享受慶典,也有人會在這里放花燈,那片湖便是花燈的活動區域。此時,一盞盞形態各異的橘紅花燈正在清澈的水面上飄蕩著,宛如流淌在銀河上的一枚枚星火。
她注視著,忽然察覺到有些不對。
極高的精神點數,讓她敏銳地發現了一群普通人中的強者,在視線的迅速捕捉下,她發現了一隊戴著面具的四人。
她的眼中亮起璀璨的銀光,下一刻,那遠處的景象在她眼中立刻變得清晰起來。
黑發的青年,蹲下身,捏著燭光搖曳的蓮花花燈的一角,輕輕推了出去。
他的身形邊緣被燭光照柔和了一圈兒,仿佛有古老的油畫顏料流淌在他的身上。
清澈的水流托舉著輕微搖晃的花燈,發出輕微的水花聲響。
很快,這枚蓮花花燈如同一滴水珠般,匯入了花燈組成的溪流之中,漸漸與其他花燈連成一片。
一片燦爛的光影間,他的身形被燭光暈染得極為柔和,像是驟然卸下了一身防備。
…那是。
水島川空瞇著眼睛,她的腦海里不斷閃現出不同的人影,片刻后,她比對到了那一行四人的身材。
蘇明安,諾爾,呂樹和林音嗎…
她立刻直起了身,離開了這里。
盡管很不愿相信,但她似乎有所預感,心靈上的預感。
自己妹妹的失蹤,甚至死亡,很可能和蘇明安這個家伙有關…
如果能在第八世界對上,
那個時候,她一定會問個明白。
至于現在,這家伙今天過生日,她不會過去打擾,她不是那么沒眼色的人。
,十九歲生日,世界性的慶生…
和這個身份蘊含的重量相比,這個人真是年輕到令人心驚。
諾爾帶著蘇明安去了很多地方。
龍國的古鎮、扶桑的鳥居。
世界性集會、年度的花燈節。
郁國藝術展覽館、格蘭國的回轉長廊。
…以及高達五百七十八米的架構虛景,明珠之塔。
夜晚的明珠之塔,如同一座聚光的燈塔,在飄著小雪的黑夜里顯得格外耀眼奪目,遠遠望去,那頂天立地般的極高之塔,像是撐起了一整面黑沉沉的夜空。
順著電梯上去,有最高層的瞭望臺。游客可以通過整面整面的落地玻璃眺望窗外。
他們可以看到下方連綿的小山、鮮紅色的鳥居、古樸的建筑、人流攢動的小巷,以及如同血管般生動的十字街道。
高高的明珠之塔上,懸掛著巨型的光屏。
光屏之上,有著一行通紅的大字,那字體如同鮮血一般,在暗沉沉的夜里如同極光般顯眼:
蘇明安,生日快樂預祝您武運昌隆!
這個光屏無比顯眼,自入夜后便亮了起來,它所在的高度,足以讓每一個夜游的人們看到。
此時,大部分有興致的旅客,都聚集在了這個專門開辟的活動區服,這面燈牌足以讓他們都看見。
在登上這座明珠之塔時,蘇明安沒有想到,那幫喜歡他的玩家,還能給他整出這樣的驚喜。
即使他仍然需要戴著面具,偷偷摸摸地來看,但他們的心意他卻是確實收到了。
站在最高層的瞭望臺上,吹著夾雜著小雪的夜風,他眺望著這片遍布游客的大地。
那彌散于山間的,是漸漸消去的霧氣,花燈的燈火像點綴于黑色絲絨中的鉆石,于沉寂的夜里閃閃發光。
下方的街道里,螞蟻般的人們一個個走過,各處舞臺的劇目不斷變化,他們的表演一幕一幕晃著,音樂一遍一遍放著。
此時,蘇明安望見的,是一片由人構成的斑斕畫卷。
他的旁邊,和他一起靠著欄桿,不說話的,是安靜的三人。
經過了一天高強度的游玩,來到最后的景點時,他們似乎陷入了詭異的沉默中。
似乎只是在這里靜靜站著,哪也不去,不說話,就已十分美好。
相機的“咔嚓”聲在他們身后不斷響起,其他人也在彼此合影,在這里,人與人之間的幸福和喜悅似乎能夠毫無阻滯地相通。
微風吹起他們腦后的紅繩,面具微微傾斜,露出他們年輕的一角面容,他們很默契地一齊抬手,將面具扶正。
在注意到彼此過于同步的動作后,終于有人忍不住,笑了出來。
他的笑聲打破了凝固的靜寂,像是一枚石子落入了平靜的湖里。
“蘇明安。”諾爾的笑聲很響亮,透過悶悶的面具毫無阻滯地傳了出來,他整理著腦后的金色小辮子,語氣中的笑意暖洋洋的:“今天開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