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昊發錢的速度比葉舟預計的更快,發放的方式也更加簡單粗暴,沒有任何通知,到了第二天早上,項目組的所有參與人員便在自己的手機上看到了銀行卡工資到賬的信息。
從最外圍的普通工人的每人五萬,到頂層工程師每人三十萬,金額也沒有經過細致計算,
只是簡單按職位劃分了一下便發了下去。
按道理來說,這樣的劃分方式應該會帶來許多的問題,比如為什么我明明比他資歷高獎金怎么跟他一樣,為什么我干活兒比他累那么多獎金才比他高那么點之類的,但陳昊在發全員通知時一句話就把這些還沒來得及出現的牢騷全都壓了下去。
“這不是獎金,這是高溫補貼。”
葉舟看著自己手機上同樣到賬了的30萬塊錢,
既覺得無語又有些想笑。
12月的天氣發高溫補貼,
也真虧他想得出來。
但他不知道的是,其實在這間廠子里,
12月發放高溫補貼,實在是算不上什么稀奇的事情。
國營廠子流程長,預算授予復雜,有些時候早就已經申請通過的資金,還真就要拖上好幾個月才能發下來,廠子里的職工早就已經習慣了這種操作,在看到通知的時候完全見怪不怪。
他們的注意力已經全部被那大的驚人的數額吸引了。
當然,這種所謂的大金額,其實也是相對而言的。
比如對葉舟來說,這只是一個單純的數字,可對于王虎一家,他所收到的6萬塊錢,幾乎等同于他們一家大半年的收入。
在收到錢的第一時間,
王虎就立刻跟周圍的工友核對了信息,在確認所有人都收到了大差不差的一筆錢之后,才終于稍稍放下心來。
這段時間加班很多,
按照他們1.5乘1.2的加班費,零零總總也有兩萬來塊錢,
領導再發點獎金,到手六萬塊錢也合情合理。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筆錢還真不是加班費,也不是獎金。
按照陳昊發的通知,所有人的獎金會在項目結束之后才開始計算,現在發給他們的只不過是一些額外的補貼。
話句話說,這是白拿的錢。
這一下子,王虎有些繃不住了。
巨款啊!
本來這段時間他玩命加班就是為了多掙點加班費,把來年孩子在外地上大學的生活費掙出來,畢竟孩子大了,出了遠門吃穿用度也不能比別人差,現在好了,拿了這筆錢,不僅生活費有了,說不得他還能給自己整個小車開開。
收到錢的這一整天,他感覺自己干活就像打了雞血似的,正好撞上一個緊急生產任務,
結果從早上9點干到下午4點,連飯都沒顧上吃,
卻渾然不覺得餓。
一直到組長過來看見他已經超時了,
特意安排人過來替他讓他先回去休息,他才恍惚地感覺到身體有種接近虛脫的疲憊。
離開車間之后,王海走到廠區的超市里一口氣給自己買了兩罐紅牛,又到食堂吃了滿滿一大碗牛肉面,最后才晃晃悠悠地往宿舍的方向走。
之前項目組成立的時候,他們這批工人也執行了封閉管理,有家人的統一安置在單人宿舍,沒有家人的就住集體宿舍,他因為孩子在外地上學,索性便把老婆接了進來住在了一塊。
等他回到宿舍的時候,老婆正坐在床頭看著無聊的電視劇,看到他走進來,有些驚訝地問道:
“今天怎么回來的那么早?不加班了?”
王虎把工作服往床上一扔,灑脫地靠倒在椅子上回答道:
“今天不加了,白天干多了,領導不讓加班了。”
“不加也好,你這段時間太累了,為了那點加班費,別把自己身體熬壞了......”
聽到老婆的話,王海嘿嘿一笑,開口說道:谷緝 “加班還是得加,有錢不掙王八蛋。不過說實話,咱爺們今天倒也掙了一筆大錢!知道掙多少嗎?”
“多少?”
女人好奇地坐直了身子,伸手就要去拿王虎的手機,王虎順從地給她遞了過去,然后回答道:
“6萬!”
“6萬??哪兒來的??”
女人翻看這手機里的短信,等看到銀行到賬提醒那條信息上的數字時,才抬起頭難以置信地看向王海問道:
“這......都是你加班加出來的?”
“加班哪有那么多!領導說這是高溫補貼,不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了,這就是獎金!而且是給咱們雨露均沾的獎金,就是為了免得有些人發牢騷嫌少,才故意說成是高溫補貼的!”
“怎么突然發這么多獎金?是還要你們出力?”
“那可不!”
王虎的臉上洋溢出一抹驕傲的笑容,然后繼續回答道:
“接下來可是要出死力了,我聽說上面又有大目標,咱們這些下面的人非得玩命干不可,要不然工期趕不上不過話說回來,這活兒給錢是真舍得!”
“你說,我在這廠干了小二十年了,年年都是那么點數,什么時候見過工資發那么多錢?”
“這幾個月來,不僅工資漲了,加班費漲了,現在連發獎金都開始發得這么不講道理了,這日子真算是好起來了。”
聽了王虎的話,女人先是欣喜,隨后眼里又浮現出了幾分憂愁。
“怕就怕只有這么一陣,我可聽人說了,這段時間廠里之所以那么舍得是因為有個大領導坐鎮,等他走了以后是什么樣還不知道呢.......”
“去!這種話你聽誰說的?不要亂嚼舌頭!保密條例都忘了?”
王虎的語氣突然嚴厲,女人被嚇了一跳,趕忙解釋道:
“沒有沒有,保密我還能不知道嗎?就是幾個婦女扯扯閑篇,你放心吧,我指定不能給伱惹事......”
“知道不惹事就好!你也別管是不是誰坐鎮,錢是不是給咱們發到位了?咱們老百姓管他那么多?只要有錢賺,日子能過得好就夠了,那些風言風語少聽點。”
女人點了點頭,把手機交還給王虎,然后突然若有所思地說道:
“廠里其實沒什么風言風語的,你像我們,過得好不好看家里老婆臉色就知道了,這段時間咱們女人家聊天哪個臉色不是笑呵呵的,還不是覺得有盼頭?”
“不過我看網上有些人說話可不太客氣,你最近沒怎么上網吧?我看圍脖上好多人在議論咱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聽了女人的話,王虎皺著眉頭打開手機,然后讓女人幫他找到圍脖,女人在搜索框里輸入一個話題,找到評論后指著屏幕說道:
“你看,就這個人,他說的東西我也聽不懂,像是做了什么成果出來似的,好像還挺先進的。”
“你說這本來是好事,怎么突然就扯上咱們了呢?下面好多人在罵我們廠子的,說我們廠子拿了錢不干事,還說什么就是比不過別人......”
王海用粗糙的手指滑動著屏幕,一邊慢慢讀著上面的評論,一邊暗暗握緊了拳頭。
手機上的那個賬號,跟此刻輿情辦公室大屏幕里正在監控的一樣,正是文曉的賬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