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一般的標題隱沒在一片湛藍的天空之中,葉舟發現自己再一次身處機艙之中。
這是金烏一號的機艙,而他的面前正是那兩個他從未謀面的飛行員。
從模擬器的信息之中,他看到了兩人的資料。
張悅,徐橋。
平平無奇的名字。
此時的金烏一號已經進入了起飛場地,短暫的滑行之后,主駕駛員張悅開啟加力,隨后猛拉方向舵,飛機拔地而起,一旁的副駕駛則全程負責姿態調整。
這是一臺巨大的可變翼隱身轟炸機,其復雜的飛控系統要求必須兩名飛行員同時在崗,否則根本無法完成起飛操作。
葉舟聽到張悅一邊笑著一邊對身旁的副駕駛說道:
“艸,這玩意兒開著就是得勁,那么大的飛機,一拉桿就上來了。可惜了,這應該是我最后一次開了。真想待會兒玩一個眼鏡蛇啊。”
“你說,要是我待會兒真的做一個眼鏡蛇,是不是第一個開轟炸機做眼鏡蛇的人?”
他身邊的副駕駛徐橋神色不變,略微思考后說道:
“你應該不是,我記得我在學校的時候學過,丑國之前有一架b52就是在起飛的時候做眼鏡蛇機動墜毀的。”
聽了他的話,張悅有些好笑地回答道:
“你他么可真夠損的,人那是眼鏡蛇機動嗎?我怎么記得他是起飛的時候仰角過高失速了啊?話說他們那時候仰角有多少?30?40?”
徐橋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知道,誰會去記這玩意兒,反正我知道咱們開的這大鳥現在空載狀態下拉個60度沒問題。你要不要試試?”
“......我倒是想試試,不過還是算了吧,萬一出了意外的話,后面的那些人得跟我們一起死。核爆炸可不是鬧著玩的啊。”
徐橋嗯了一聲,轉而又問道:
“你怎么知道會爆炸?”
“很明顯啊,反應堆緊急上車,緊急起飛,連燃油都只加了五分之一,到現在通訊器里都沒有新的命令,這不是已經相當于攤開了跟我們說讓我們去舍生取義了嗎?”
“那你都知道了,剛才上飛機還上得那么快?你孩子可都還在家里等你呢。”
張悅沒有立刻回答,只是漸漸推動操縱桿,飛機在離地面僅僅一千多米的高度進入平飛狀態,隨后他將加力全部推到底,才開口說道:
“不往上飛了,這附近沒有山,省點燃油求速度吧,咱們飛得越遠越好。你說我上的那么快,你不也是一樣嗎?咱倆不上誰上,陳立周元那倆小子娃都還沒生,讓他們來我過意得去?”
“咱們倆來,起碼走了以后兒女家人都有人照顧,也不算很虧吧。這年頭立個一等功可不容易啊。”
“也是。”
身旁的陳橋贊同地說道。
為了長時間飛行的舒適性,金烏一號的駕駛艙很大,座椅也是可調節的,此時進入平飛之后,他不需要再去頻繁調整飛行姿態,于是便解開了自己的安全帶向后靠倒,雙腳肆無忌憚地搭在了前面的儀表面板上。
“老張,我記得你是江陰人,幾幾年的?”
“19年的,到今年底,正好35歲。”
“那你可算是夠老的了。我今年才30。”
“......說的你好像比我年輕了多少似的。不過你確實是天才的類型,30歲就飛上這個,好多人想都不敢想的。”
“那是,老子天生就是為了天空而生的。”
聽到這句話,張悅沉默下來。
良久之后,他才有些感慨地說道:
“現在要為了天空而死了。”
陳橋看著滿臉感慨的張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
“笑死我了,老張,都這時候了沒必要整那么悲情吧?人固有一死,或輕于鴻毛,或重于泰山,如果發動機艙里的反應堆真的要炸了,我們不知道救了多少人的命,這還不夠爽的?就算下去了我也能跟閻王爺好好吹一頓了。”
“.....你他嗎的,就是沒個正形。報告一下地速,咱們飛了多遠了?”
“地速1300,高度1400,已經飛出來40公里了。”
“看下圖,在前面找個空曠的地方,準備開始盤旋吧。”
“前面有個盆地,可以在那盤旋,離地面近點吧,空爆殺傷范圍大哎,你說,要是我們迫降的話,能不能活?”
他的話剛剛說完,通訊器里突然響起了一陣雜音,隨后,金烏基地臨時塔臺的聲音傳了出來。
“張悅,陳橋,收到請回復,這里是金烏基地叫。”
陳橋一個激靈坐起身,按住通訊器按鈕回答道:
“這里是金烏一號,陳橋收到,請指示。”
“長話短說,情況你們已經知道了,雷達顯示你們已經飛出基地核心區40公里,請立刻根據數據鏈指示的地點尋找可靠地形迫降,并實時報告情況,那里已經有兩架jc70在待命接應。”
“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只有10分鐘!按照我們的估算,反應堆的那些假冒控制棒最多撐不過25分鐘了,你們必須必須給jc70起飛預留時間,那邊沒有跑道,垂直起降至少需要3分鐘!”
陳橋跟張悅對視一眼,原本淡然而灑脫的眼神中突然放射出一陣光芒。
“陳橋收到,立刻準備迫降。”
說罷,陳橋放開通話器,重新將手放上姿態調整操作臺,一邊檢視數據鏈一邊說道:
“就是那個盆地,開始盤旋進近吧,這個高度可以直接放輪了。”
“現在就放輪?你能控得住嗎?”
“我要用起落架減速!沒時間了,最多給你盤旋兩圈,速度盡快降下來,待會兒盡量別摔暈,要是摔暈了估計誰也救不了咱倆了。”
“明白,開始進近,展開機翼減速。”
“收到,機翼展開。要開減速板嗎?”
“風險有多大?”
“不知道,但是金烏的飛控很強,把減速板吹斷了也沒事,我們現在必須減速,你剛才飚得太快了。”
“艸,能怪我嗎?開減速板吧,進第二圈盤旋了,賭一把。”
“減速板打開......艸,吹斷了。媽的,我要斷開部分飛控功能進手動,現在速度600,能降嗎?”
“600的速度降,我他媽不要命了啊?還得再盤旋一圈!”
“來不及!就剩五分鐘了,要預留出艙時間,開反推吧。”
“空中開反推?飛控不一定控得住的!”
“艸,你上學沒學過這個?五十年前毛子就敢這么玩了,你只管開你的,我負責姿態。”
“收到,給我三十秒,準備進反推。”
葉舟緊張地注視著兩人,在這短短的幾分鐘內,這兩個膽大包天的飛行員幾乎把飛行中的高風險操作全都做完了。
高速狀態下放起落架、強行展開機翼、強行開減速板、斷開飛控、最后甚至直接重現了不要命的毛子才會玩的空中開反推操作!
這幾分鐘里,他們幾乎把整個華夏飛行員一生中加起來都做不完的高危操作全做了,只是為了去博取那一線生機。
藝高人膽大當然,如果不是膽大的話,他們也不可能毫不猶豫地啟動這次十死無生的飛行。
而現在,他們正在用自己這十數年所積累的頂尖技藝、以及華夏種族基因里深深蝕刻的那種即使踏入了閻王殿,也要把生死簿奪過來看一眼的不服不忿的精神,去撞開那扇緊緊封閉的死門!
生死簿上寫了我的名字,那我就把生死簿撕了。
奈何橋前要灌我孟婆湯,鍋都給你砸了。
不到最后一刻,就絕對不會認慫。
20秒后,發動機停機,隨后重新轟然啟動。
巨大的推力讓機艙陡然一震,飛機的所有結構都在吱呀作響,但兩名飛行員臉上的神情前所未有地沉靜。
“速度400,準備接地,報告姿態。”
“姿態偏左,正在調整水平,給我10秒。”
“地面太粗糙了,我要收輪。”
“收輪。姿態正常,速度350,降吧。”
“準備接地艸!你他嗎把安全帶給老子扣上啊!”
30秒后飛機以超大仰角接地,隨后狠狠砸在地面上,前沖的速度在這一次劇烈沖擊中陡然降低,但機身也幾乎因此斷成了兩截。
滾滾黃沙從破碎的窗口涌了進來,兩名飛行員全身緊繃,準備迎接下一次沖擊。
但好在提前展開機翼后金烏龐大的體型發揮了作用,著陸之后,這架飛機并沒有發生滾轉,在滑出上千米之后,整架飛機冒著滾滾濃煙停了下來。
“出艙出艙出艙!快!”
張悅一把拽起還在手忙腳亂解安全帶的陳橋,從身后已經散亂的工具箱里取出緊急速降繩,但等走到窗口前他才發現,原本幾層樓高的駕駛艙現在離地面只有不到兩米。
“媽的,走大運了,快跳!”
與此同時,兩架雙座垂直起降的jc70從空中緩緩著陸,停靠在距離他們不到百米的地面上。
“上來!我們還有10分鐘!”
張悅和陳橋跌跌撞撞地向戰斗機跑去,張悅先讓已經受傷的陳橋踩著肩膀爬上戰斗機,隨后自己沖向另一架戰斗機,身手敏捷地一個縱躍爬了上去。
駕駛艙蓋關閉,飛控姬數十年不變的語音響起。
“程序啟動。”
雙發動機劇烈轟鳴,兩架jc70拔地而起,在上升到固定高度后,加力猛然啟動,亮藍色的火焰甚至激起了耀眼的馬赫環。
萬里晴空之下,兩架戰斗機轉瞬間便突破了音障,它們的身后是滾滾濃煙的金烏一號。
葉舟的視角仍然停留在原地,幾分鐘之后,核反應堆按時爆炸,在大日凌空的熾烈光芒之中,金烏一號的殘骸被徹底分解,然后隱約組成了一只巨鳥的形象。
浴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