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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0.四人、五人、六七人

熊貓書庫    大隋說書人
🔊點這里聽書

  雖然搞不懂什么叫“花開見佛”的招數,可李臻總覺得…

  師父這不浪催的嘛。

  大老遠過來,就為了給咱老李門口種顆樹?

  這手段…憑心而論,李臻覺得挺厲害的。

  哇哦,好耶,師父真膩害…

  但問題是您老人家是不是太沒眼力見了?

  那樹枝的位置,就在俺掛著的對聯邊上。就在“聽抑揚褒貶,座中常有書中人”下面。

  這要是等那桃枝長成了樹,

  自己這半塊匾肯定就瞧不見了。

  這么一琢磨,這禿驢心里藏著壞呢啊!

  書館招人的門頭被遮半塊,這不是罵說書先生沒能耐呢嘛!而如果這桃樹發芽,根莖拱起…到時候這半扇院墻不也得垮塌?

  那貧道這書館…不就么的了?

  禿驢!

  你奪筍啊!

  李老道覺得有點糟心了。

  可瞧著那樹枝底下白白嫩嫩的氣根,這會兒又不好拔出來。不然這樹要是再被傷了根,指不定就活不了了。

  唉,也罷。

  說歸說笑歸笑,上次肚子里有火,心氣兒上來了還罵了人家一句街。這次不管怎么樣,都得禮貌些才是。

  否則就是咱老李不懂規矩了。

  規矩怎么講?

  客客氣氣的唄。。

  老燕京人的習慣得擺出來:

  “法師,吃了沒?”

  這話一出口,他忽然又想給自己一嘴巴…

  隨著鍋里湯汁的燒開,這會兒那股醬豆混合肉香的味道已經飄散了全院。

  是個人都能聞見在燉肉,自己卻當著個和尚的面問了一句“吃了沒”?

  呔!這和尚太壞了,

  壞貧道道心!

  原本一個唇紅齒白玉面小道士,硬生生的被他影響的道心崩碎成了一個混不吝!

  滿眼無語的李臻趕緊補救,一搖頭:

  “今日貧道與友人小聚…鍋里雖然燉了些葷,

  可家中還有些新鮮的蘑菇…”

  “多謝道長,貧僧卻之不恭了。”

  似乎并沒覺得有什么冒犯,慈眉善目的和尚點點頭就要往里走。

  李臻嘴角再次抽搐。

  但還是讓開了身位,

  做出了一個虛手恭請的模樣:

  “…請。”

  杜如晦和秦瓊其實也挺無語的。

  明明說好了三人餞別,

  怎么就成了四人麻將了?

  但這會人進來了,

  于情于理,這是道長做東,若是失禮,可是駁斥道長的面子。

  紛紛起身見禮。

  玄奘之名,年后在洛陽城聲名鵲起,雖然道長看起來并不感冒,但人的命樹的影。佛法慈悲之意可是實打實的,沒有任何虛頭。

  這年頭佛門雖然被道門壓著,但憑心而論,至少在杜如晦這邊看起來,佛門這種“修今生,為來世”的信仰切入點,對于普通人來講,要比道門那種清靜無為,性命雙修,視身體為寶船,神念為船夫,抵達彼岸的深奧道理,要更直白一些。

  簡簡單單的,

  “今生受苦行善,來世修報享福”的殺傷力,對普通人來講真不是一般的大。

  越苦的人,越是這般。

  恐怕若不是國師這一代鎮壓天下,頂起了道門的脊梁,那么可能佛門早就后來者居上了。

  而眼前這位出自菩提禪院三神僧座下最優秀的弟子到來,于情,結個善緣肯定沒錯。于理,若對方真的是那般品行高潔,那對天下蒼生來講,也是個好事。

  于是率先見禮:

  “在下杜如晦,見過玄奘法師。”

  一身白衣的和尚笑的溫潤謙和:

  “貧僧玄奘,與杜施主算這次,亦是三面之緣了。”

  杜如晦眼里閃過了一絲驚訝。

  確實。

  第一次,是他慕名去聽經。

  第二次,便是剛才在河邊。

  而眼下…是第三次。

  玄奘法師會記得自己?他并不這么想。

  那么想來…便有可能是對方的某種神通了。

  想通這一點,他便點點頭:

  “確實與法師有三面之緣。倒是在下失禮了。”

  玄奘同樣微笑點頭,接著目光落到了秦瓊身上。

  二哥就比較簡單粗暴了。

  “某家秦叔寶。”

  連名字都不告訴你。

  我得給我哥們面子。

  這話聽的李老道給了二哥一個大大的贊,但還是補充了一句:

  “法師勿怪,叔寶兄性子直爽。”

  “貧僧不敢。”

  玄奘搖頭,目光依舊溫潤:

  “今日本就貿然來訪,有幸得見三位,還望三位莫要責怪貧僧才是。“

  這話說的依舊客氣。

  可要么說二哥這人能處呢。

  直來直去,沒那么多彎彎繞繞。雖然已經聽出來了李老道的緩和之意,可本著愛屋及烏的同袍之情,他還是來了一句:

  “法師可能飲酒?”

  杜如晦忍不住扭頭看向了秦瓊。

  李臻嘴角也一抽。

  可玄奘卻搖頭笑道:

  “阿彌陀佛,秦施主美意,貧僧心領。只是酒肉皆為葷,出家人不可沾染。”

  “那便喝茶吧。”

  沒等秦瓊說話,李臻直接開口。

  同時還對秦瓊使了個眼神…

  二哥咱別鬧啊。

  好歹來者是客,給個面子。

  秦瓊看懂了,杜如晦也看懂了。于是,老杜幫襯了一句:

  “只是希望法師莫要嫌棄我三人之茶粗糲。”

  一邊說,他也用眼神給秦瓊發信號。

  秦瓊眼神轉了轉,一指旁邊的空桌:

  “我等剛要飲酒,可此處葷腥頗大,法師若不介意,咱們到那邊落座吧。”

  見倆人都這么“警告”自己了,二哥也不再胡鬧,給了玄奘一個臺階。

  于是,客隨主便。

  三人先落座,李臻呢,從擺著蘑菇的那桌子上,分出了一些蘑菇,又看了看醒在盆里的面。

  來了個和尚,菜就得分開做了。

  仨人吃肉,和尚這邊…就吃個蘑菇面片湯吧。

  山珍鮮美,面片勁道。

  應該不差。

  等分揀完了蘑菇,杜如晦那邊也擺上了新泡的一壺茶,秦瓊那邊酒也開得了。

  果干豆子什么的也都放到了桌子上。

  李臻落座。

  此刻,亦是黃昏殘陽。

  天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黑了。

  秉持著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人們這算是到了下班的時間,而在這珍獸欄外的小院里。一文一武、一僧一道坐在這四方桌前…罕見的竟然沒什么話題了。

  想想也是。

  和尚和道士聊什么?

  聊血光之災?

  和尚說道士有血光之災,道士算出來了和尚也印堂發黑…

  那別問啊,倆人今天肯定得打個頭破血流,能站著走出去的只有一個人。

  文人和武人又能聊什么?

  沒聽過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這句話么?

  雖然倆人能聊,但今天這話的尺度,卻把握在李臻那。

  先前,李臻告訴秦瓊,杜如晦和自己是莫逆之交,而咱們哥們也是知己弟兄。

  沒什么不能聊的。

  暢所欲言。

  而三人剛才聊了戰事,聊了眼看就要發生的河東之災。

  話里話外,其實都有些只能當面聽,卻沒法往外傳的“大不敬”之語。

  這話誰敢當著一個“陌生人”的面聊?

  那是要掉腦袋的。

  所以一時間…這氣氛還真有些僵硬。

  老杜和二哥怎么想,暫時還不知道。可老李這還真有點尷尬。

  可一直面露慈悲之意的玄奘卻開口了:

  “守初道長,貧僧有一事不解。”

  “呃…”

  正琢磨要不要大家先一起喝一個,緩和下尷尬氣氛的李臻一愣。

  就聽旁邊這和尚來了一句:

  “道長對佛經可有研究?”

  李臻明顯有些意外…心說大哥你就那么指望三清劈死我這不肖子孫還是咋的?

  我一道士…連自己家的經文都不研究,我研究你們那東西干嘛。

  于是搖頭:

  “一竅不通。”

  聽到這話,先不說秦瓊和杜如晦倆人的表情。

  單說玄奘,似乎頗為意外,但似乎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接著不等李臻問,便自顧自的回答:

  “貧僧倒是通讀過《道藏》。”

  李臻嘴角又一抽…

  完蛋。

  要輸…

  而就在李老道要“萬劫不復”的時候,忽然,有人站出來了。

  杜如晦平視僧人,開口說道:

  “玄奘法師,出家人不應打誑語。”

  溫潤目光落在書生身上,悲天憫人:

  “阿彌陀佛,杜施主為何覺得貧僧在說謊?”

  話剛問完,杜如晦便搖搖頭:

  “法師既然說通讀,那么可知《道藏》非是一本經文?《道藏》,乃是周秦以下道家子書及漢魏六朝以來道教經典,典籍之浩瀚,不下千本,尋常人可能一輩子都讀不完。法師乃菩提禪院三神僧座下弟子,平日難道不修佛法經文參悟佛理?“

  這話就一個意思。

  你就吹吧。

  咱老杜不信。

  可誰知他剛說完,僧人便點點頭:

  “不錯,《道藏》自然不是一本經文。準確的說,乃是“三洞”、“四輔”,以東晉鄭隱所藏《藏書》為始,共計一千二百余卷。后有南朝宋陸靜修道士編成《道藏》,全部約有千五之數,貧僧皆通讀過,用時三年。這三年,貧僧在菩提禪院不修佛法、不供養佛,一心通讀《道藏》,此言并無半分虛假。“

  這下,別說李臻和杜如晦了。

  秦瓊都有些麻了。

  三年,一千多卷書?

  秦瓊心說我砍的人都沒這么多…

  而在這股沉默中,杜如晦眉頭緊皺:

  “為何如此?”

  僧人眉眼低垂,雙手合十:

  “發大宏愿,振興佛門,普度眾生!”

  李臻和秦瓊再次無語。

  是真正意義上的無語。

  先別管李老道這立場是什么…就單聽這句話,他在內心就就覺得…御弟哥哥…是個狠人啊。

  可倆人正無語呢,卻忽然聽的一句:

  “荒唐!”

  書生怒目:

  “通讀《道藏》,振興佛門?你把二者混為一體,難不成,是以《道藏》經意,效仿古人,還要和道門爭個高下不成?!好個邪僧!你可知,佛道興替,皆不離帝王之愛惡親仇,失敗者,每遭毀滅之厄運!你難道忘記了武周、魏武之時,因為佛道之爭,引得你佛門經書寺院一夜之間被付之一炬的后果了!?你這個出家人…難道還打算要趁江山飄搖…“

  “老杜!”

  瞬間,李臻打斷了他的話語。

  杜如晦也發覺了自己的失言,及時收聲。

  可一雙眼睛卻已經盯著這僧人,滿眼全是怒火。

  而他這一發火,秦瓊目光也逐漸變得不善起來。

  武人的世界很單純。

  你動我哥們,就等于動我。

  本來今日就覺得你是來砸場子的,給你面子讓你落座,結果現在你卻蹬鼻子上臉是吧?

  一時間,文武皆面露森然之意。

  可偏偏面對倆人的目光,玄奘不言不語,仿佛沒聽到一般,把目光緊盯著李臻的臉。

  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一樣。

  但是…

  這目光僅僅停留一瞬,下一刻,包括李臻在內,四個人整齊劃一的扭過了頭,看向了門口。

  有人…又來了。

  來的還不是一個人。

  而是三個。

  只是這次連門都沒敲。

  見門是虛掩著,沒上鎖后,便直接推開。

  帶著一男一女倆孩子的紅纓再次出現時,身上依舊是那套官服宮裝。推門而入后,腳步忽然一頓…

  正廳之中。

  熱氣滾滾。

  熱氣旁邊的桌前,一僧一道、一文一武四個人…正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怎么來了?”

  李臻下意識的起身,無視了紅纓背后那個目光有些躲閃的男孩,和那個異瞳的女孩,對紅纓問道。

  “呃…”

  顯然,紅纓也沒料到春友社里竟然有這么多人。

  秦瓊她認識,可那個書生卻不認識。

  至于那僧人…

  那不是這些時日在洛陽城里以大慈大悲之名,使得無數人心神向往的玄奘么?

  他怎么會在這里?

  她心里冒起了重重疑惑。

  可這些疑惑一旦與道人那雙眼眸相遇,便全數忘卻了。

  我來做什么?

  很簡單呀。

  侍郎大人不讓我們與你再接觸…可能讓我一而再、再而三違背命令的原因,便只有一個。

  僅此而已。

  可卻不言明,只是一偏頭:

  “文冠,來給先生賠不是。“

  聽到這話,下午時還朝李臻丟石頭的男孩看起來有些緊張,可卻還是上前了一步,拱手作揖:

  “張文冠,下午冒犯了先生,在此給先生賠不是了!請先生勿怪,日后定當全心全意,侍于先生座前,請先生原諒!”

  李臻這次抽不動嘴角了。

  剛才抽的太多。

  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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