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袍獵獵,似如金鵬展翅,浩蕩氣息,直如天河垂流,回蕩在城郭之上,引得無數人為之矚目。
“來殺我?”
風雪中,聶龍天哂笑一聲,言語鏗鏘如金鐵交鳴:
“晉位不過數月,就敢放此狂言?”
地動山搖間,聶龍天踏步如雷,漫卷狂風拔升十數丈,勁灌五指,掌出降龍,縱貫百丈,龍吟震蕩。
“老子打醒你!”
剎那間,天空明滅,似有遠古的真龍怒起,與大鵬鏖戰于空。
驚天動地的轟鳴響徹全城。
剎那之間,兩人不知碰撞幾次,某一瞬,林道人卷袖落于旗桿之上,就聽彌天的灰塵之中,傳來怒吼。
“你怎能破我陽極金身?!”
聶龍天神色震動,心中升起莫大的荒謬。
武道非神通,沒有落地成仙這么一說,同破武圣,自己早了三十年,居然還被壓在下風?
“你這陽極金身,怎及吾師親傳之‘不壞金身’?”
哂笑聲中,林道人震衣而動,音傳數十里:
“年余前,你來貧道身前放狂犬吠,今日,貧道便將你打成狗!”
“狂妄!”
聶龍天勃然大怒,再度跨步升天,強催降龍神掌。
氣浪陡炸,滿城皆震。
府衙某處,看著此幕的尤長風,心中不知怎么,居然浮現出一抹期待來。
打死他,糧就不用征了吧…
紅日東升,大雪方停。
兗州城州衙。
多日疲累,秦姒睡得昏沉,楊獄合上房門,挨著床榻盤膝而坐,緩緩入定。
大災大疫,瘟疫之恐怖不遜天災,縱然有著秦姒的神通助力,他也覺心力損耗頗重。
調息良久,驅散疲累后,方才進入暴食之鼎。
數月里,他先后兩次煉化‘五臟廟食譜’,奈何,那守墓人看的過于緊,任他如何,也再無法接觸到人參果。
“清風、明月…”
看著微光中沉浮的食譜,楊獄想了想,他手里還有一枚人參果,且壽元早已彌補,又無法奈何那守墓人,第三節點難以成行。
暫時按耐住徹底煉化這張食譜的心思,看向了自己新得的食材。
沒有猶豫。
“煉化,食材:牛頭阿傍之皮。”
幽光如潮,光影似水。
似連千百分之一剎那都不到,眼前已然換了另一重天地。
天高云淡,秋高氣爽。
這是一座門開八面,四四方方的古城,其大小,有正常府城大小,而不同處在于,這座城,坐落于群山之巔。
準確說,萬丈山巔。
“這座城…”
過去的幾年里,楊獄十分注重對于神話傳說的搜集,坐擁一道,加之有諸多食材、食譜在手,他所獲良多。
但想了好一會,也沒想明白這是座什么城。
“鬼城?”
楊獄思忖著,踏入了這方幻境。
一步踏出,楊獄就察覺到了異樣。
這不是他第一次得到有關于遠古的食材、食譜,也不是第一次踏入遠古之前的幻境,然而這一次,與其他任何一次都不同。
這方幻境的靈炁之稀薄,幾乎只比現世強上那么一兩線而已…
“這樣的幻境,難怪那阿傍晉升失敗…”
楊獄心中微動。
萬壽山環境,他所得其實極多,不提其他,單單是碧水寒潭圖背后,那兩位遠古大神的對話,價值就無可估量。
雖然,他們只是在彼此交流,而不是要留下什么。
但他所得,已然不少。
比如,末劫如天崩,先死的,都是高個子…
依著那位呂生所言,天道崩塌,所有的神佛,但凡不死者,無不自斬位階,力求把自己變成‘矮個子’。
而這頭牛,明顯什么都不懂,人人自斬,他還想出頭,也難怪要失敗…
思量間,楊獄走進了這座萬丈山巔的古城。
不同于食譜,食材幻境中的他,猶如一縷孤魂,除卻那牛頭之外,是不可能以任何人的視角感知此方幻境。
古城,出乎意料的很熱鬧。
寬闊的街道,盡是商販與行人,兩邊的茶樓,酒館,作坊,也不乏人聲。
挑擔的、擺攤的、送貨的、采買物資的、涂抹著胭脂 水粉的…
目之所及,一片人聲鼎沸,比之兗州城還要熱鬧幾分,且此間人,精神面貌與外界迥異,各個精氣完足,昂首挺胸。
一派盛世大國都城才有的氣象。
“有意思…”
楊獄眸光閃爍嘖嘖稱奇。
沿路游逛,各類攤販擺放之物雖與外界不同,但大致可以辨別出用處來。
不過…
一處書攤前,有人在購買書籍,楊獄的眼神敏銳,瞧出,這些書籍,不少是真個有著字跡的,但更多的,則十分模糊。
突然,城中響起了鐘聲。
楊獄心中一動,只見,隨著鐘聲九響,大街小巷,各色人群皆停下了手上的動作,望向城中最高樓,面有悲痛。
有人低聲哭泣,有人長嘆不語,也有人大聲呼喊。
這是遠古之時的道文一種,只是,方言歷朝歷代都不缺,遠古之前,就更為失真,楊獄辨別了許久,才認出。
“王!”
他們呼喚最多的字眼,是王,準確說,是鬼王。
這座坐落于群山之巔的古城,赫然是一座,鬼魅匯聚的,鬼城!
九次鐘聲之后,一聲轟鳴打破了短暫的沉寂。
楊獄看得清楚,伴隨著勁風呼嘯,一道人影出現在了城中最高高樓的樓頂。
那是個兩鬢斑白,著長衫,年歲極大的老者,他仰天長嘯,是最為古老且正統的道文:
“阿傍!”
轟隆隆!
驚天動地的轟鳴回蕩在群山之巔,幾乎是那鬼王道出名字的同時,陰風呼嘯間,似有一方巍峨的城門陡現。
其似虛似實,屹立于陰霧之間,散發出古老而恐怖的氣息,其上四個不知名的道文,更是讓人望之心悸。
“幽冥之關!”
鬼門關!
見得此關的剎那,除卻那鬼王之外,滿城的鬼民、鬼將幾乎被嚇的動彈不得。
此門現,就代表著,那尊陰司戰將,將要現身了…
伴隨著一聲令人牙酸的推門聲,一顆碩大的牛頭,自城門后探了出來,牛頭人面,雙眸赤紅似血。
“孤魂野鬼,也敢喚吾名姓?!”
陰風呼嘯,炸響如雷鳴。
除卻楊獄之外,沒有人看得清,只聽得半聲慘叫,那仰天長嘯,氣勢雄渾的老者,已然連同身下的高樓,被拍成了齏粉!
楊獄看得清晰。
那霹靂也似的炸響,是一只鐵拳破空之音,其速極快,沒有任何變化與精妙可言,就那樣自上而下的一砸。
其威能,卻堪稱可怖。
這,甚至不能被稱之為戰斗,接下來,就更談不上了。
當那雄壯足有三丈許的牛頭從鬼門關后走出,整座鬼城,大小鬼將、鬼民,就似是喪失了所有抵抗的意志。
紛紛跪倒,并在那鬼門關的震蕩中,化作滾滾陰霧,被那牛頭吞吸了下去。
濃烈的硝煙自鼻孔噴出,牛頭人面的阿傍雙眸似火般燃燒了許久,方才一嘆,甕聲自語:
“只剩俺自己了…”
兇戾的牛頭,在此刻流下淚,拳頭大的淚花‘啪嗒’‘啪嗒’的滑落,再沒了之前的兇橫,只有寂寥與落寞。
“大帝、府君、鬼帝、閻羅、判官、馬面…幽冥徹底崩塌了,俺沒有守住,沒有守住…”
孤獨的牛頭落寞的行走在空蕩蕩的大街上,時而,他尋處酒肆坐下,時而去喝幾杯茶,甚至,會去看幾本書。
一天,兩天…
幻境的時間,在此刻加快了,天色,白了又黑,黑了又白,所有的景象一成不變,只有牛頭的位置在變換。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這頭巨牛越發的寂寥,時而,他會發瘋也似沖進山中發泄,打碎了一片又一片的小山。
時而,他會嚎啕大哭,一哭幾天。
而在這期間,鬼城沒有任何人,只有風與云相伴…
他察覺不到楊獄的存在,而楊獄,也無法與之交流,好在,孤零零的牛頭,時而會變得十分之絮叨。
“神死了,魔滅了,我還活著…”
“大帝說得對,天荒界是不同尋常的,可祂為什么自己不來?大自在王佛、無間大佛、白骨菩薩…
祂們,又為什么不來?”
“相傳,‘帝因’執掌‘存在’權柄,祂都無法在末劫中存在嗎?”
“唉,馬面,你要是也在就好了,咱哥倆喝酒,也好過如此寂寞…”
“俺,也快死了。
單調到枯燥的日子,牛頭過了多久,楊獄沒有去計算,因為眼前的幻境,以極速流動著。
某一天,宿醉的牛頭醒來,他不知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氣,再度喚出了鬼門關…
“俺,會是天下間最后一尊鬼神嗎?”
他嘀咕著,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
“閻羅們,只怕已經全都死了。那俺老牛,豈不是,死前也能過一把閻王的癮?!”
思及此處,這牛頭的眼神都亮了。
然后,他就消失在了鬼門關中,幻境,也自此戛然而止。
只留下他的呢喃臆想聲:
“如果,俺能活到傳說中的未劫,那該多好啊。嘿嘿,一個神佛都沒有的世界,俺老牛,也過把大帝的癮…”
------題外話------
(&039;諸界第一因&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