翎鷹之速,更勝飛鷹,且因體小,耐力綿長,可多日不落,日夜而飛。
望著箭矢般破空而去的翎鷹,楊獄心緒飄飛。
兩世為人,他對外人的警惕已然深入骨髓,因而,十來年里,他所見各色人群不知幾何,可為友者,卻寥寥而已。
那一襲紅衣紅甲,擅用青龍偃月刀,好武卻無甚城府的女子,卻是其中之一。
“楊大哥,在想誰?”
飄蕩的思緒,被打斷,感受著秦姒明亮的眼神,楊獄老臉一紅,輕咳一聲掩蓋過去:
“你家師叔祖,最近如何?”
秦姒心思通透,卻也不說破,而是順著他回答,只是也不免有些憂慮、擔心:
“師叔祖幾乎足不出戶,似要行險突破…”
早近三十年,林道人已然是迫近了武圣門檻的當時大宗師,若非遭受道傷,或許比之聶龍天還要更早成就武圣。
可這世上沒有如果。
武圣之門,也稱‘龍門’,欲過此門,必是極盡燃燒自己,巔峰狀態,仍嫌不夠,重傷之時,幾無可能跨過。
“你家師叔祖的脾性過于剛強,說服不得。”
抱住佳人,楊獄聲音溫和:
“如今,西北道城人心歸附,或許,到你完成儀式之時了…”
青鳥借運方可騰飛,秦姒的儀式,至少需要一州之運,但運之一字,比之想象的要復雜太多。
人主之運,不是你攻下城池就可匯聚凝成,人心之歸附,才是重中之重。
因此,拖延了許久,但此時,似也差不多了。
“不成的。”
秦姒微微搖頭,溫柔卻堅決:
“異姓不可王,王則必死!這是張明的底線,一旦突破,只怕那位西府趙王,都會出手的…”
她,擔心。
儀式固然重要,可她自然知道孰輕孰重。
“那又…”
楊獄剛想說話,溫熱的手指就貼了上來,秦姒輕聲道:
“如今西北道尚未平定,近處,兩大武圣盤踞,遠處,乾亨帝御駕親征,妾身怎么能在此刻損你運勢呢?”
她貼在寬厚的胸膛上,聽著那低沉有力的心跳聲:
“妾身,可以等的呢!”
聞言軟語,可化百煉剛。
楊獄如此剛強的性子,在此刻,也覺心中酥軟,想了想,什么也沒說,只是緊緊抱著佳人。
“聽你的。”
接下來的日子,楊獄又陷入了極為忙碌的狀態。
秦厲虎口嫌體正直,雖執意不受大將軍位,但因得了丹藥成功開玄關晉位大宗師后,也還是或多或少的參與進了新軍的整編。
因著征兵門檻頗高,秦厲虎也并未強求其他,而是招募了一批囚徒軍,不收糧餉,而是參與以工代賑。
齊文生的擔子,隨著陸續有人投奔,而變得輕了些,甚至已然開始傳書各地,肅清吏治,整頓兗州的城務。
而楊獄自己,除卻每日翻閱生死簿,嚴守官吏任免,篩選魚目混珠之輩外,全部精力都投入進了金精的提煉之中。
這是個極為浩大的工程,為此,他調動了城中小半鐵匠,上千人浩浩蕩蕩的忙碌。
城中每日騰起的煙火,幾乎將積雪都消融成水。
當然,除卻提煉張玄一秘庫之中的精金之外,他也還是去府庫之中調取了一批黃金。
齊文生肉疼不已,數次討價還價,最后,也只得讓他調走了一半,可再多一兩,也絕不退步了。
賑災、城務、煉丹、軍餉…各類開支一下子大了起來,幾乎讓他頭發花白。
風雪雖然停了,可如此酷烈的天氣,幾乎沒有商隊可以往來,坐吃山空,對于他來說,過于痛苦。
好在,楊獄也并未再度要求,而是沉浸其中,于炙烈的煙火氣中,聚沙成塔的提煉。
隨著時間流逝,漸漸地,精金之中,有著純粹的明光泛起。
第一縷金精,被他提煉了出來。
大風吹卷不融的積雪,于被冰凍的龍淵河畔,翻涌如浪。
龍淵河自西而東,流經大明北六道,滋養良田,養育著無盡民生,與萬龍江,清水河,南灣河,并稱為大明四大江河。
也是天下間,最大的八條大江之一。
若從極高極高處看,可以看出,正是這八條大江貫穿天下各處山川、平原、丘陵,流入四海。
史書中,八江河系,四海邊民的說法,就出自于此。
“相傳,遠古之前,有龍王居于龍淵河中,年輕時,我曾乘一葉扁舟,自東而西,漂泊十數年,只為追尋傳說之中的,龍淵河龍宮…”
說話的人,是個年歲極大的道人,他的身材極其挺拔,花白的頭發結成一個道髻,用赤紅如血,極為醒目的簪子穿插著。
“玉璣兄,可曾尋到?”
廟宇前,膚色晶瑩,俊美的和尚合十雙手,緩步而前,卻正是‘張靈英’。
于此處,尋常人自然瞧不見龍淵河,但他們,看的清楚。
“尋到了殘垣斷壁,不要說真龍,蛟龍也無一條。或許,龍王的傳說只是傳說…”
玉璣子看向和尚:
“怎么,張兄也有興趣?若如此,貧道可帶你走上一走…”
“天下有佛,自也有仙神龍王。這一點,貧僧堅信不疑,只是,尋,就算了吧。”
張靈英微微搖頭:
“佛經記載,遠古劫滅之時,靈炁消散、道果隱遁、天人五衰、寰宇九災…
萬般劫難之下,大羅神仙都逃脫不得,這龍淵河里的龍王,又怎么扛得住呢?”
望著大風之中,蜿蜒如龍的冰封大河,他的眼神很亮。
自幼年之時,見得自家二哥屠戮一院護衛,他就對神佛深信不疑,更剃度出家,多年青燈古佛。
“說起此事,倒還有個樂子。據說前些日子,你家侄女執意要上戰場,被老王妃打將回去,之后,不知怎么,似也關心起龍淵河龍王的事,據說,還修葺了一座龍王廟?”
玉璣子提起此事。
張靈英眸光泛起一抹陰影,旋即消失,淡淡道:
“天變將至,遲早會有龍王出此大河,提前立廟交好,也是應有之意…”
“天變,天變。不說三笑散人的潮汐論,早兩千多年,天變的說法,可就被人提及了。
到得如今,三千年過去了,就這么兩年雪大了些,又有什么天變征兆?”
玉璣子卻是冷笑。
天變傳了五十年,潮汐論傳了無數年,有人信,自然就有人不信,他,就是后者。
哪怕,他親眼見過神通主。
“所以,你只是個野道士,入不得懸空山、碧水觀…”
張靈英略過這個話題,道:
“你來尋我,是因為,天狼犯邊?”
“不錯。”
玉璣子輕抖拂塵,頷首:
“月余前,塞外異動,黑山之下的大小部落匯聚,在金帳王庭左汗王‘那由都’的兒子‘那沙苾’的帶領下,進犯邊關…”
“這些情報,就不必說了。”
張靈英打斷他:
“長話短說吧,這大風里杵著,也不是什么好享受…”
“龍淵三杰,不愧是趙王爺親選戍邊之將,皆打退了異族之軍,但,這一戰,遠遠沒道結束之時…”
玉璣子淡淡一笑:
“據貧道所知,大戰剛起,老王妃就有著應對,龍淵衛四大統領,統統派去了云、青二州邊關支援…
各州府,也皆抽調了強者支援。據說,連大客卿,公羊武,也帶人支援…”
“所以?”
張靈英眉頭微皺。
“所以,此刻,正是張兄進駐龍淵的大好時機!”
玉璣子輕笑聲中,張靈英看他的眼神,卻變得幽冷、怪異:“你莫不是瘋了?”
“不說我家母上也是劍術大宗師,王府底蘊仍在,即便沒有,值此戰亂之時,又怎能擅動內亂?”
張靈英微微搖頭。
龍淵王位,他卻又心思,可他要的,可不是被異族踏破關卡的龍淵道!
外敵犯邊之時,背后生亂。
他縱是真個登上王位,擋住了外敵,只怕也要被宗人府押上斷頭臺…
“聽聞,你家老爺子臨走之時,曾留下遺命,說是龍淵一地,守土者得,你,莫非甘心?”
玉璣子輕笑:
“值此大亂之世,過去種種,其實不必恪守。東越滄海城、嶺南天刀冢、平西迷天教,西北道楊獄…
他們或是積蓄多年,或是羽翼豐滿,你此時,可只有身后那一間破廟…”
張靈英沉默下來。
“聽聞,爛柯寺有佛子降世,據說,也還是出自龍淵,你本身出自佛門,又有此香火情在,
若有朝一日登臨王位,必可得佛門全力支持!”
玉璣子語氣中,帶著蠱惑:
“退,也是一地王侯,進,則是九五之尊,張兄以為如何?”
轟隆!
石破天驚也似,巨響于遠處炸響。
兩人皆是一驚,舉目望去,只見遠處冰封多日的河面,陡然間震動,開裂。
狂暴的血氣、真罡交織如龍,撞碎了重重冰面,化冰為水,灑落河畔。
“哪來的妖道,在此蠱惑人心?”
一襲紅衣跨步風雪之中,一起一落間,那一口青光湛湛,矯越如龍的大刀已然如龍怒嘯:
“老娘剁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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