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錦繡山河榜被掀開,偌大的道宮,一時間陷入死寂。
“微臣斗膽,請陛下回返神都,令發麟龍道,請西府趙王出關,平叛西北,鎮殺賊首楊獄!”
劉京雙袖抖動,低頭跪地,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雷霆之怒。
然而,出乎他的預料,短暫的沉寂之后,他聽到了一聲淡淡的笑聲。
“很好,很好啊。”
“陛下?”
看著掛著淡淡笑容的乾亨帝,劉京錯愕:“陛下,何故發笑?”
乾亨帝隨手拋了手中的卷宗,問:
“從這錦繡山河榜上,你瞧見了什么?”
“回陛下,微臣看到了那楊逆幾乎要成氣候了…”
雖然不解,但劉京也只得回答。
“你只看到了黑山老妖化身死于西北城外,看到那楊獄功行大進,有威脅武圣的手段。可寡人卻瞧見了,賊人的兩敗俱傷…”
乾亨帝負手而立,面上有著吞服紅丸之后的淡淡紅暈:
“黑山老妖失了化身,功行大跌,而那楊獄,一瞬白發,本源虧損,壽元大跌,或許,命不久矣…”
“這…”
劉京一怔。
“劉京,你的天賦還成,武功也還成,可惜,到底是個閹人,目光短淺,有些事,看不透徹…”
乾亨帝踱著步子,就卷宗上的寥寥記載,推算著前因后果:
“聽聞那老妖身懷異寶,看分魂奪壽,一念數分,此次他下山,或許就有尋‘第八代黑山老妖’,以戰張玄霸的心思在…”
劉京低著頭,他以圓光鏡,自錦衣衛手中得到了此戰的前因后果,但看著興致盎然的陛下,還是默默咽了回去。
“因而,沒有那什么太歲出世,也會有別的手段攪動風云,而很顯然,這老妖或許瞧上了那泥腿子,真言老道死于城外,而那楊獄只能一命換命…”
“陛下英明…”
劉京只得附和,又糾正:
“不過,那真言道人身隕之時,楊獄并不在西北道城,而是間隔了多日,主動返回,拼殺老妖…”
“他竟然如此之蠢?”
乾亨帝微微一怔,這倒是超乎預料了。
不過,他也不在意,反而笑意更濃了幾分:
“具體如何,其實無甚所謂。但此事之后,真言身死、老妖武功大跌、那泥腿子也命不久矣,于寡人而言,倒是當浮一大白!”
“陛下,他終歸未死啊…”
劉京苦笑:
“那楊逆已攻下一道三州二十九府之地,神碑所列,山河榜第三,又有迫殺黑山老妖的戰績,隱已成了氣候…”
乾亨帝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眼底泛著冷漠的光芒:
“你是怕寡人一戰無功,反而會引得東越滄海城、嶺南天刀冢、平西迷天教等叛逆,趁勢而起?”
“陛下…”
劉京身軀一顫,脊背發涼,卻仍是苦苦勸諫:
“您,您何苦自廢武功,西府趙王…”
他不解,極度不解。
如今之天下,朝廷雖仍是天下共主,可外有天狼、大離虎視眈眈,內有憐生教、滄海城、天刀冢、彌天教等蠢蠢欲動。
幾可說內憂外患了。
可眼前這位,防備最深的,反而是麟龍道,或者說,是那位曾領天下兵馬,大明軍神張玄霸…
“你的話,太多了。”
乾亨帝袖袍一蕩,劉京如遭雷殛,大口鮮血噴出,直被一股無形勁力打出了道宮。
“張玄霸…”
空蕩蕩的道宮之中,乾亨帝面沉如水,心中的惱怒,一時無法平息。
許久之后,他自懷中掏出一泛黃的古卷,輕輕翻開,這,是張家的族譜。
張氏,何止十脈?
太祖張元燭定鼎天下,分封諸王,最早,可不是一道一王,而是一州一王!
到得如今,諸脈張氏仍存,只是或有式微,唯一消失的一脈,正是四百多年前,太祖張元燭的嫡脈!
四百年后的如今,或許很少有人記得,或者說不敢提及,可他這一脈,十分清楚。
他們,是奉天靖難而登臨的大寶!
他何嘗不知張玄霸于此刻的大明而言,猶如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可七十年前流積山一役,已讓麟龍張氏一脈勢力大增,甚至有著角逐皇位的趨勢。
若讓其再度橫掃南北東西,平定八方亂象,拒敵于外,大勝還朝,那他又要如何自處…
“攘外,必要安內啊。”
喃喃自語聲中,乾亨帝自袖袍中取出一枚泛起白光的圓光鏡。
其中浮現之人,正是發絲半邊純白,半面純黑,一張臉涇渭分明,半枯半榮的云泥道人。
滿是風雪的荒山之上,白黑夾雜的真罡外散,抵御風雪,云泥道人盤膝其中,面無表情的捏碎了圓光鏡。
低下頭,開始畫符。
常人畫符,縱然身處靜室,也都要沉凝心神,嚴陣以待。
但他自然不用,筆走龍蛇,符紙飄蕩間,一張張符箓,就自成型,但這只是畫,一張符,真要起作用,還需要時間來汲取空氣中散逸的靈炁。
“遠水,解不了近渴啊…”
直至將滿身符紙都消耗一空,云泥道人方才停手,掂量著厚厚一沓符箓,卻是不由頭疼。
正常而言,一張符,一年方可起用,若要滿足布陣之所需,至少需要十年積蓄。
因此,哪怕有著朝廷支持,門下弟子也可分擔畫符,他身上的符箓,也從未超過十萬之數。
如今數次揮霍,更是少到不足一萬。
這是極為危險的。
三千成陣,可抵擋武圣攻擊,萬張,才可抵御,如黑山老妖這樣的巔峰武圣的攻殺…
“師尊。”
趙玄一執禮甚恭,見他收起符箓,方才問道:
“陛下他?”
云泥道人面無表情:
“陛下已至萬龍江畔,鄰水城。”
“如此之快?!”
趙玄一吃了一驚。
帝王出巡,浩浩蕩蕩,縱然上下一心,正常來說,也要折騰數年之久才是,這才一年,居然已經出了神都?!
“千鷹托輦,橫渡而來。”
云泥道人隨口說了一句,興致不高。
龍輦道宮,是他聯手天工院主齊長法所打造的,其大足可承載萬人之重,但重量,卻是極輕。
以萬鷹開道,千余飛鷹力士托舉,時時輪換,幾乎能以不遜尋常飛鷹之速,千日不落…
“陛下他來訊,是?”
“不外乎詢問戰況,督促為師…”
云泥道人嘆了口氣:
“聶龍天,真真武圣之恥!天羅地網,都未拿下楊獄,讓其回了西北道城,如今,如今…”
他有些頭疼。
親眼目睹了黑山老妖的化身隕落,縱然也看到了楊獄青絲化白發,卻也不敢再靠近西北道百里,甚至于,退了千里也多。
對自身符陣是否能抵擋那以命換命的奇詭神通,他是毫無把握…
“武圣之恥…”
趙玄一自動忽略了這句話,轉而道:
“有六扇門高手傳訊,萬象山余景已奪了離州,興州只怕也將不保,想要請咱們出手,擒拿余景,咱們要不要,趁機離開…”
“這…”
聞聽此言,云泥眸光微動,故作勉強:
“此舉,雖有不戰而退的嫌疑,但楊獄此刻其勢已成,剪除羽翼,徐徐圖之,才是正道。”
“…您說得對。”
趙玄一說著,突見自家老師的眉頭擰了起來,心頭一沉,抬眼望去。
只見風雪之中,一人獨行而至。
來人踏步龍形,一襲黑袍,披風如火,矯健的龍馬隨其而行,卻不曾騎乘,只是掛著一口方天畫戟。
他的氣息張揚且霸道,身形所過,風雪都為之退散,不高不低的腳步聲,鼓點也似傳蕩而來。
“啟道光!”
趙玄一心頭一震,而來人也駐足遠處,風雪之中,其眸如火,攝人心魄。
“我道是誰鬼鬼祟祟,進不進,退不退,原來是云泥道長。”
大笑聲自風雪之中傳蕩而來,啟道光隨手提起方天畫戟,神鋒一轉,指向兩人所在的荒山:
“再比劃比劃?”
一畫一世界…
房間內,回過神來,楊獄仍是有些失神。
猿王山、山君洞、碧水寒潭,再加之附近的山川峽谷,其大或許不如道、州,卻足堪比一府之地了。
陡然發現,這只是一幅畫,楊獄心中如何能不動容?
“九耀級的食譜…”
昏暗的房間之中,楊獄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沒有選擇再度進入‘萬壽山幻境’,而是查看第一節點完成之后的收獲。
暴食之鼎中,食譜劇烈的抖動著,其上光影交錯、變換。
猿王山、山君洞、碧水寒潭…諸多景象流轉的最后,食譜之上呈現的,赫然是他最后所見。
大如神峰落下的筆桿,以神岳壓頂之勢,碾殺了驚怒、震怖的寒蛇王、降妖散人、以及他自己。
作為第一節點最后一頭大妖,寒蛇王的實力比之猿王、山君,其實要遜色不少,其神通‘驅水’遠比不得猿王的‘暴烈’兇猛。
也因此,被引出碧水寒潭之后,真言道人三合就幾乎將其脊、筋抽出來。
楊獄自忖,若四下無水,他或許勝不得那條老蛇,但后者也未見得就勝過他。
可這僅局限于遠離水源。
因為這條老蛇一旦靠近水源,實力就會暴漲極多,在碧水寒潭之側,更是堪稱可怖。
山君、猿王聯手,也遠非對手,強如真言道人,都險些吃了大虧。
可就是這樣一頭大妖,在與碧水寒潭一線之隔的月影之內,被碾殺的好似蟲子…
“不過,畫外的書房,應當就是五臟觀了,人參果,想來就在其中…”
心念轉動間,鼎壁之上,文字垂流而落:
本次煉化所得:靈炁12縷、猴兒酒一葫蘆、碧水寒潭水百斤、降妖法器月精輪,雙生蛟龍之靈…
雙生蛟龍之靈(十都級):即將化蛟的異種寒蛇魂死靈不滅,上等煉器之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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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晚安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