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狂風漫卷大雪,天地間一片肅殺。
平獨山下,有著零星靠山而生的小村,此時天寒地凍,無人出村,只有零星的雞鴨犬吠。
某一刻,似有颶風吹入村中,引起不少犬吠。
一行十數人縱馬自村前而過,聽得犬吠聲,一人不經意間掃過,眼神頓時一亮,勒馬停下。
“唏律律!”
駿馬長嘶一聲,一行十數人已不分先后的勒馬停下。
“這么個小村子,居然養得起一匹龍馬?!”
當先之人扯下防雪的面罩,略帶陰鷲的眼神中閃過玩味的光芒。
嘩啦啦!
馬隊停下不久,就有幾個農人打扮的漢子提著鋼刀出得屋子。
大明朝也好,之前諸多王朝也罷,是無法嚴禁刀兵的,其中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村人必須有著防備野獸、流寇的力量。
一眾人瞧見這幾個漢子有刀,也沒太在意,只有一人眉頭微皺,開口斥道:
“王彪,不要生事!”
“如此寶馬,折辱于這些村人手中,豈非糟蹋了?”
王彪掃過一眾鄉勇,目光落在村頭那匹消瘦、萎靡的龍馬身上,發聲道:
“那匹馬是誰的?!”
“速速離開,否則休怪我等!”
一漢子揚起鋼刀,沉聲呵斥。
“哈哈哈!”
聽得威脅,一眾人不由的大笑起來,王彪獰笑一聲,正要發作,就聽得一聲輕咳,村頭院子里,走出一個老的牙都快掉光的老頭子。
“這馬,我的。”
“兀那老漢,你這馬可賣?大爺出十兩銀子!”
瞧著那身材瘦弱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跑的老者,王彪心中一定,丟出一錠銀子去。
“十兩銀子,可買不回你們的命…”
瞥了一眼落地的銀子,老頭輕嘆一聲,也不看一眾色變之人,就道了聲:
“都殺了吧!”
“嗯?!”
聽得這話,城外一眾人面色皆變,然而,縱是反應最快的王彪都來不及抽刀出鞘,就見得幾個兄弟頭顱飛了起來。
鮮血狂噴,轟然倒地。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偏要闖進來!”
那作農人打扮的漢子一擦臉上的鮮血,獰笑著沖向一片大亂,紛紛逃散的馬賊中。
“逃!”
王彪色變,棄馬而逃,然而逃不過三五步,就聽得身后慘叫聲連連,余光一掃,身后十多個兄弟連同馬匹都被斬殺殆盡!
“不好!”
他的心念都不及轉動,就覺面前有寒風吹來,那滿身鮮血的漢子不知何時已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催命樓的地盤也敢闖,不知死活!”
那漢子一腳踹翻了王彪,正要出手將其結果,就聽得風雪中飄來一道聲音:
“催命樓?”
“誰?!”
那漢子悚然一驚,這聲音就像是在他耳邊響起。
他猛然回頭,就見得風雪之中,一人牽馬而來,馬鬃如火,人著黑袍,其人身量極高,大耳方目,氣息平和卻如山沉重。
大高手!
那漢子瞳孔一縮,他下意識的想要抽身后退,卻警覺自己的身體好似被凍僵在了原地,絲毫動彈不得。
他想要示警,竟然發現自己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與他相同的,還有雪窩里驚駭滿面的王彪。
“昨日起,老夫的心緒就頗有不寧,忐忑了半日,卻不想,是大將軍前來…”
屋舍之中,單薄瘦弱的老者輕咳著踱出,望著來人,笑容苦澀。
大將軍?!
聽得此話,王彪尚未反應過來,那作農人打扮的漢子卻活像是見了鬼,本不能動的身子都劇烈顫動起來。
青州,有且只有一位大將軍,那就是天狼魏正先!
催命樓數十年里,不要說是關乎于這位的任務,即便是與之相關的所有人的任務,統統都不敢接!
“催命樓主,趙無殺。”
平靜的自語聲中,魏正先牽馬踱步而來,他的衣衫單薄,所過之處,卻有春風徐徐,溫卻不熱。
而在村落中的一干高手的感應中,卻只覺一輪大日于眼前綻放,恐怖的光與熱刺痛了他們的眼睛與皮膜。
“是我…”
趙無殺臉色越發苦澀。
他到底修持了七八十年,眼界自然是有的,感受到其人氣息的瞬間,已知曉所有人都小看了這位大將軍。
哪怕所有人看的已然足夠高,可還是小看了。
這樣的氣勢,這樣的體魄,這樣的精神…
“見我不逃,有些功行。無怪乎有人將你稱之為青州十大高手之一…”
魏正先微微頷首,略有些贊許:“若非你年歲太老,催命樓十二龍首,你倒有資格爭一爭了。”
“不敢逃,不敢爭,不敢與大將軍齊名,不敢,不敢…”
趙無殺心中愁苦,望著緩步走近的魏正先,心中的警兆簡直如無邊汪洋。
可他,不敢逃。
“去,煮杯茶水來,順便取些草料喂馬。”
輕拍一下這老者的肩膀,魏正先輕抖袖袍,走入屋舍之中。
“是!”
趙無殺十分順從的接過韁繩,如馬夫一般將龍馬引去村中的料槽,取了最好的草料去喂食。
他不敢逃,村中十數個殺手,更無一人敢逃。
所有人的心神全都緊繃,只覺無可形容的可怖降臨,徹底籠罩了村落。
“喵嗚!”
等趙無殺再回屋,就見得這位大將軍,坐在火爐邊,擼著自家養的貍貓。
他輕輕撫摸,貍貓發出‘嚕嚕’的聲音。
“地方簡陋,無甚好茶,還望大將軍不要嫌棄。”
趙無殺躬身為其倒茶,一顆心著實提的老高:“倒是美酒,小老兒這里有著一些,都是過百年的陳釀…”
“稍后還有事要做,喝酒誤事,免了吧。”
魏正先伸手端起茶杯,滾燙的茶水一飲而盡,茶葉都沒留一片。
“這茶比老夫平日喝的,好太多了。”
細細品味著茶水,魏正先點頭,表示滿意,接連喝了三四杯,方才停下,示意趙無殺坐下。
后者不敢違逆,只得坐下。
“不過是個真罡小輩,不要說只是疑似身懷神通,即便真有,又如何是您一合之敵?”
趙無殺恭維著。
“獅子搏兔,亦用全力。老夫這輩子,從不小瞧任何人,這是老夫從流積山戰場中唯一領悟到的東西…”
魏正先放下茶杯,請撫貍貓,淡淡道:
“老夫記得,二十年前曾告知過你,不許與軍中有絲毫牽扯,你莫非是忘了嗎?”
“大將軍…”
趙無殺心頭一顫,知曉他說的是自己算計蕭青峰之事,忙硬著頭皮解釋:
“此事著實與小老兒沒有半分關系,全是屬下人辦事不利。”
“國有餓死怨其民,戰事有變怪兵卒。你們這些人啊…”
魏正先搖搖頭,也不理會其中的彎彎繞繞,開門見山:
“本將軍,給你三條路,任你選擇。”
“愿聞其詳。”趙無殺低頭,認栽。
“第一,帶上你手下的牛鬼蛇神,在三個月內,全部滾出青州。”
“這…”
趙無殺心頭一顫,苦澀搖頭:“龍首不會允許,我若如此做,不等撤離青州,就要被千刀萬剮…”
“第二,你帶上你能動用的所有人,來殺我。”
魏正先語氣平靜。
趙無殺驚出一身冷汗,還是搖頭:
“大將軍但有吩咐,直說便是…”
他不傻,知道前兩個選擇根本不是選擇,第三個選擇,才是這位大將軍要自己去做的事情。
說是選擇,其實他根本沒有選擇。
“第三,為我殺個人。”
“嗯?!”
望著魏正先平靜的臉色,趙無殺心頭狂跳起來。
什么人,是自己能殺,而他不能殺的?
下意識的就想拒絕,然而一只手不知何時已然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以大將軍的武功,哪里會需要我們去殺人…”
趙無殺聲音發澀,額頭見汗。
魏正先不語,只淡淡的看著他,未多時,趙無殺已承受不住,頹然低頭:
“愿為大將軍效勞…”
“好。”
魏正先不驚也不喜,只是點點頭,再度喝起茶水來,可趙無殺的瞳孔卻是劇烈的收縮起來。
他聽到了傳音,也聽到一個他怎么都沒有想到的名字。
“我…”
許久許久之后,三壺茶水喝盡,龍馬也吃飽喝足,魏正先方才離開。
“蕭青峰,你害苦了老子…”
目送其人遠去直至不見身影,趙無殺方才喃喃自語著。
他后悔,無比后悔。
假如能再來一次,縱那蕭青峰說的天河倒轉,他都絕不可能與他達成什么聯系。
可惜…
“樓主,魏正先意欲何為?”
隨手宰掉茍活了片刻的王彪,那農人打扮的殺手考上前來。
他的話音未落,瞳孔就自放大,捂住脖頸,不可置信的望向趙無殺:“為,為什么…”
“勿怪我,老夫也是沒有辦法。今日他來之事若是泄漏,咱們沒一人可活,甚至于要,禍及家人…”
趙無殺喃喃自語。
雪原中,魏正先突然駐足,微微側耳,聽得極遠處傳來的喊殺、燃燒聲,微微頷首。
于此處前望,平獨山已近在咫尺。
以他的目力,極目望去,似可見遠處高崖,而起目光落處,也正自有人抬目回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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