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老狗,納命來!”
指掌握刀,敵寇在前,楊獄心中的一切雜念盡被蕩空,唯有胸腔之中滾走多日的火焰,自此爆發!
鏘啷!
長刀出鞘,寒光催吐。
一刀斬出,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悸動陡然升起。
平步青云人之所欲,位高權重人之所求,趨吉避兇更是人之天性…
富貴榮華固然可貴,肆意如此更或許會引來嚴重的后果甚至是追殺,可若為此就泯滅了心中的火焰,
那么,他又學什么武,練什么刀?
恍惚之間,楊獄似又看到了演武場上那位手持青龍偃月刀的老者。
寧為玉碎,不為瓦全!
原來,是這樣嗎…
刀鳴炸響瞬息而已,已被一股驟起的刀風吹散,可怖的寒芒森森滾動,如潮如浪,頃刻之間,徹骨的寒流已將四周所有人盡數逼退。
狂暴至極的刀意滾滾縱橫,暴戾的殺意猶如寒流般席卷全部,一切目視此刀者,皆覺心頭發寒,刀臨眉心。
不能不退,不得不退。
“這罡氣,這刀法?!!”
楊玄英悚然一驚,幾乎捏碎了鐵扇,他本可不退,可望了一眼氣息黯淡,隨時都會殞命的圓覺老僧以及垂手而立的徐文紀,還是默然后退數步。
避開了那肆虐的刀光之潮。
丘斬魚心神激蕩,并一眾錦衣衛后退數步,皆提長刀,冷眼掃著楊玄英,以及臉色難看的風云二衛。
楊獄身形不動,身前的空氣已被迅疾的刀光徹底斬開,凌厲而狠絕的斬向了獨留于原地,被封禁了內氣、血氣的聶文洞。
“楊獄…”
丘斬魚身形顫抖,雙眸泛紅,死死的盯著這一刀,激動、羞慚、敬佩諸般情緒翻滾,不一而足。
這一刀,本該他來的,可…
如此冷酷的刀光之下,遙遙旁觀之人都覺雙目要被刺的流血,可已被封禁了氣血、內息的聶文洞,卻突然大笑出聲。
“哈哈哈!”
大笑聲中,聶文洞雙臂大張,亂發沖破冠冕:
“誰能殺我?!”
氣浪陡生,真罡催發,肉眼可見,他的身軀劇烈的膨脹了起來。
而他的氣勢,更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大變化。
前一瞬,還是冠冕加持,書卷氣濃重的老儒樣,可一瞬之后,卻似是一頭披上人皮的大妖魔露出了足可驚怖世人的獠牙來!
轟隆!
猶如一輪大日綻放出強光輻沖全場,頃刻間爆發的光與熱,甚至壓過了那如龍騰淵的凌厲刀光。
強烈的兇煞與燥熱,瞬間充斥了整座前堂大院、甚至于整座府邸!
深秋的寒冷于一霎間被掃滅了,一眾圍觀者只覺從隆冬走入了盛夏,溫度拔升之下,沒有武功的一干家丁甚至直接被炙烤的昏厥了過去。
如此強大的血氣?!
丘斬魚瞳孔收縮,好似受到了巨大驚嚇的貍貓,一身汗毛都炸了起來。
這樣強大的血氣,實在是他平生僅見,甚至要遠遠超越祁罡、裕鳳仙,即便是他曾去龍淵道見過的幾位宗師級人物,也沒有如此強大的血氣!
難道這聶文洞,是大宗師?!
“這是,神通?!”
徐文紀的眉頭也是一皺,捏著金豆子的手掌一顫。
他早知聶文洞必有底牌在手,可沒想到他居然真有神通在身。
他雖已老邁,可到底曾經是換血大成的準宗師級武者,對于血氣的感知十分敏銳。
這血氣固然強橫,可卻失之精純,駁雜不說,還充斥著莫大的煞氣…
圍觀眾人神色皆變,唯有楊玄英神色如常,不但沒有驚訝,反而還帶著莫大的期盼。
血轉丹是他親手所煉,可他也不知道聶文洞能夠做到什么程度,不免心懷期待。
盤旋于半空之中的白鶴似是受到了巨大的驚嚇,幾乎將背上的三人都甩落下去。
“這是?!”
本來還在纏著秦姒的嗎渺渺真人嚇了一大跳,差點掉下去,他駭然下望,感受著那強大到驚人的血氣,眼珠子都快掉下來。
“旱魃!”
秦姒神色一變,認出了那股唯有神通者可以察覺到的氣息。
可不對啊…
旱魃不是已經死了?
“來!”
聶文洞大笑的同時,五指一張,廢墟中一口長刀就被其吸入掌中,繼而,沛然難當的血氣催發出同樣強橫的刀光來。
血氣與真罡碰撞,刀光交鋒共舞,一聲轟鳴之后,又是千百次響徹,整座大院一時盡是刀光刀影。
逼的一眾人連連后退。
這是一場出乎所有人預料的碰撞,任誰都沒有想到,多年養尊處優不曾與人廝殺過的州主聶文洞,居然有這樣的武力。
丘斬魚心神沉凝,持刀在手,死死的盯著兩人交鋒之地,只見得氣浪翻滾間,大片的土石碎裂聲響。
兩人身形閃爍之處,青石地面盡是蛛網密結,寸寸龜裂。
“這便是神通嗎…”
感受著炙熱的氣浪,楊玄英目光閃爍,帶著莫大的渴望。
聶文洞是什么人,他如何不清楚?
此人年少之時就是有名的少年天才,文武雙全,可到底養尊處優多年,且偏向道術修習,武功著實稱不上強。
可神通加持方才不過半月,強了何止十倍?
而這,似乎并不是旱魃道果的最大特性…
“殺!”
刀光如潮般翻滾,聶文洞的變化楊獄看的分明,更早有所料,面對滔天的血氣沖擊,他不退反進,刀光交織如林,生生撞入其中。
旱魃那足可消融百鍛玄鐵的三尺禁地他都敢闖,遑論這區區血氣?
旱魃之強橫,在于其為道果所反制,化為魔魅,若道果反被人所控,卻絕無那樣不可觸碰的可怖高溫。
血氣翻滾,沒有任何衰弱,反而隨著時間的推遲,變得越來越強橫,炙熱的氣流擴散之下,空氣中都被硝煙之味所充斥。
嗤嗤嗤!
楊獄一言不發,冷漠出刀,他身形變換,猶如鬼魅,一人舞動,猶如千百人出刀,刀影彌漫天空。
然而,聶文洞的血氣似無窮盡,在這樣強大的血氣催發之下,其罡氣之厚重,幾乎可以比擬圓覺老僧的金剛不壞身。
狂舞的刀影,似根本無法擊潰其血氣、真罡。
“殺我,來殺我啊?!”
又是一次碰撞,聶文洞大笑若狂,可怖的血氣加身,讓他的一舉一動都有超越往常十倍之力,且似無窮無盡。
“好!”
突然,一道聲音穿透了滾滾血氣,壓下了好似連珠炮一般的氣爆之聲。
什么?
聶文洞似有察覺,狂躁的精神有著剎那的回轉,就聽得一聲好似龍吟般的刀鳴震響。
方才驚覺,不知何時,一股迥異于尋常氣勁的青光,已然在不知不覺之中籠罩全場,而楊獄揮舞了千萬刀,更是將整座前院盡化成一片刀之海洋!
繼而,被他一擊擊退十數丈的楊獄,踏步,出刀!
這一刀斬出,卻正如一頭暴戾青龍騰淵而出,張牙舞爪,欲要吞噬一切之敵!
一步踏出,一龍騰淵,三步踏出,則有三龍怒嘯,七步走罷,七條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爪牙皆全的青龍已自彌漫前廳的如瀑刀光中騰出!
“青龍真罡?!青龍九殺!”
眼見得七條真罡刀龍騰空,一眾人皆是嘩然,楊玄英以及同行的幾個龍淵衛刀客則是勃然色變。
若說之前僅僅是有些懷疑,此刻見得真罡刀龍展露顏色,不要說楊玄英,便是丘斬魚等錦衣衛,也全都認出來了!
青龍真罡,青龍九殺!
“來!”
楊獄長嘯踏步,刀出如龍,殺氣如潮。
不再掩飾,無需掩飾!
面對七龍騰空列陣,聶文洞面色一寒,他如何認不得這名震天下的青龍九殺,眼見楊獄還要踏步,終于按耐不住。
一聲怒斥不及吐出,周身縈繞的滾滾血氣已盡數逆流而回,繼而,一股炙烈到了極點的赤光閃過。
“避開!”
徐文紀神色動容,突然發聲,但話音剛出口,不可思議的一抹就展現在所有人的面前。
那一道赤光如一條幼生的火蛇,蜿蜒而動,速度都談不上快,然而其所過之處,無論是氣流、罡氣、刀光、刀罡,盡如烈日暴曬之下的雪花,迅速消融不見!
非只如此,一個接觸,楊獄斬擊而落的雁翎刀,竟也被燒穿了真罡,赤紅一片后,竟然化作了鐵水!
“死!”
一道火蛇發出,聶文洞的臉色頓時煞白一片,但他的眼神之中卻盡是暴戾的快意。
這一道火蛇乃是他此時血氣之凝聚,足可燒融玄鐵真罡,洞穿精金寒鐵,如此近距離之下,縱使大宗師、甚至武圣當面,他自問也足可將其燃成飛灰!
然而,他眼神之中的快意僅僅持續了一霎,就被巨大的驚愕所充斥。
那是一只白皙,骨節修長分明的手掌,以似慢實快的速度,按住了他所催發的神通之火,然而,預想之中的畫面不曾出現。
反而是火蛇,消失了!
在觸及其手掌的瞬間,突然消失了!
“這不可能!!”
聶文洞終于色變,再無法淡定。
而那‘按滅’的火蛇的手掌,突泛起一抹青光,繼而,握指成拳,重重一擊,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轟!!
若平地起驚雷。
剎那間,殘存的血氣被打滅、護體的真罡被砸穿、貼身的軟甲并衣衫齊齊成灰…
噼里啪啦!
拳印落處,筋骨破碎,強大的力量于瞬息間傳遞到全身上下!
“啊!”
極盡的痛苦呻吟不及發出,一雙充血的眼球已自眼眶中跳將出來,可怖的巨力毫不留情的碾碎了一切阻礙。
爆碎的骨渣撕裂了皮膜,帶著粘稠而滾燙的血液從周身各處齊齊噴出!
閃不開、避不了、更沒有什么卸勁可言。
一拳之下,聶文洞被打的離地而起,卻像是長在了半空中,哪怕巨大的凹陷自胸及背而出,脊椎血液都被打的離體而去。
生生吃下了這一拳的所有力道!
一拳之下,幾乎被當場打爆!
“啊!”
沉悶的骨肉碰撞聲后,凄厲至極的慘叫方才傳蕩而出,這聲音是如此刺耳,直讓觀戰等人皆不由打了個冷顫。
血腥!
暴力!
兇戾!
望著那如水袋一般炸開的聶文洞,不要說府宅內的尋常家丁、丫鬟,便是丘斬魚這樣的錦衣衛頭目,都不由的打了個寒顫。
然而,他仍是未死。
聶文洞痛至面目扭曲,從未品嘗過的劇痛讓他幾乎崩潰,聲嘶力竭大罵:
“小畜生,你敢殺我否?!”
“敢殺我否?!”
“曾幾何時,我曾認為,古之酷刑皆是糟粕,殺人不過頭點地,酷刑折磨本無警示之用。
可你,顛覆了我的觀念,讓我真切體會到了世道變了…”
不曾以真罡排斥血液的噴灑,楊獄面與身上皆染血,但他的神色依然平靜,他緩緩收拳,眼神冷漠:
“你一定會死,可我豈能讓你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