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日高懸中天,萬里無云,氣朗風清。
這是一座小城,立于高處一眼可收入眼底,比之黑山城也大不了什么,只是其中人的衣著、聲音、樣貌有異于外界而已。
“這就是未曾破滅之前的天海界嗎?還是說,這仙魔幻境,是秦前的上古時代?”
立于窗前,俯瞰古城風貌,楊獄的心中不無失望,僅他此時所見,與外界似乎也別無二致。
不要說傳說中的仙神佛魔,即便是武者也屈指可數,若非明知自己來到了天海界,他實難想象這是破滅之前的山海界留下的仙魔幻境。
“元始…劫末,又是什么意思?指的是此時這處仙魔幻境所發生的時間?第九,是說天海界已經毀滅了九次?”
楊獄心中泛著波瀾,將信將疑。
這倒不是他懷疑暴食之鼎騙自己,而是暴食之鼎上所顯示的文字,全都基于他自己的認知。
換而言之,它就好比前世的翻譯器,將某些訊息轉變成自己所能接受的方式,必然會有著錯漏與疏忽。
這是不可避免的…
是故,楊獄心中疑慮更多。
或者說,這仙魔幻境雖然在天海界,或許是現世秦前的上古歲月?
否則,此界的文字,為什么會類似道文?
楊獄心中猜想著。
有史記載,王朝更迭最早也只能追溯到秦,可所有人都相信,秦前必然存在著歷史,只是無從得知罷了。
“客官,您要的東西…”
這時,一個小廝打扮的少年躬著身子進來,為他送上酒菜,以及一些書籍。
他的口音十分之怪異,其實吐露的話語也完全是另一種迥異于現世的語言,倒是有些道文的味道,只是更晦澀一些。
不過,楊獄聽得懂,基于一種他此時完全不能理解的方式,他不但聽得懂這些語言,更看得懂文字。
“嗯。”
楊獄點頭,有些別扭。
明明說著兩種完全不相同的語言,卻好似能正常交流,這讓他心中越發詭異。
這天海界,有些顛覆常理。
‘這就是暴食之鼎上所說的‘同化’嗎?’
心中轉過念頭,楊獄開始翻閱書籍。
一個小城店伙計能借來、買來的書,自然不是什么神功秘籍、隱秘典籍。
這厚厚一摞書,其實話本占了大半,不過,這個年月,識字的人本就不多,能寫出話本的,多少也是對世界有了解的。
其中夾帶的東西,就是他所需要的,很快,他就發現了自己感興趣的東西。
…呂生自幼聰慧,熟讀經史,涉獵百家,學問相當淵博。屢試不第卻不肯放棄。一日,他進京趕考,夜宿客棧,醉夢中,高中金榜,富甲一方,權傾天下…
夢醒后,呂生幡然醒悟,知曉財富名利不過過眼云煙,自此一心向道,后得前仙傳授道果、成仙之法…
“道果!”
這并不是個精彩的故事,但其中夾帶的東西,卻讓楊獄精神一震。
其中不但出現了道果,更以半真半假的文字,點出了道果四步降服其心,舉行儀式,點亮命圖,煉化位階!
當然,書中稱之為‘成仙四步’。
而且…
神佛都要人來做,人要成仙路漫長。道果加身,此為大造化,可要跨過這四步成為仙神,則必要有大勇氣、大氣魄、大堅持、大無畏!
呂生經由‘黃粱一夢’煉化道果,持色戒晉位十都級‘道人’,洞徹命圖。
后又按著命圖指引收服道果‘火龍’,經由儀式‘龍門’晉位九曜級‘純陽’,為世人傳頌…
到得此處,書寫者變得含糊不清,也不知是忌諱,還是不知道,最終戛然而止。
只留下最后一句。
…劫末將至,呂生是否能成就達成‘十煉’晉位‘上洞’,卻已只有上天才知道了…
半真半假之中夾雜著著書人的私貨,其中固然有些地方含糊其辭,有些地方一筆帶過,可經由這寥寥幾句,楊獄的心神就不由的一顫。
尋常人看到,或許只以為這是家的臆想,可楊獄身懷道果,自然知道這其中的東西,只怕是真的。
其借助呂生之口,道出了一條晉升位階‘上洞’的位階圖!
“十都道人、九耀純陽、火龍道果,儀式黃粱一夢,儀式龍門,儀式十煉…‘上洞’…”
按著書本,楊獄心潮澎湃,諸多猜測。
他不知道這本書中的呂生是否真個晉位‘上洞’,更不知這呂生是不是被杜撰出來的,可他明白,書中晉升之路,當是準確的。
第一次,他真切的看到了,成仙之路,不是三笑散人的猜測臆想,而是真切曾經存在過的仙魔之路!
“十都、九耀!”
長長的吐出一口濁氣,方才壓下心中悸動,未等楊獄細想,突然長街上傳來陣陣嘈雜的聲響。
他循聲望去,就見得長街盡頭,人潮涌動,他的目力極好,一眼就掃見,那是一個身著單薄的婦人,咬著牙在拉車。
而那車上,赫然是一座土地神像?
等等?!
嘩啦啦!
震驚太過,楊獄這一起身,直接帶倒了桌椅,他的臉上閃過驚詫與恍然。
在那土地神像上,他察覺到了自家老爺子的氣息!
單單土地歸真四個字,他著實無法分析出什么來,可眼見那一尊有著自家老爺子氣息的土地神像,他哪里還不知道。
這個‘土地’指的是什么。
“土地歸真,土地歸真?卻原來是這個意思!老爺子,居然做了土地?”
“王家嫂子,你,你怎么將土地老爺都拉了出來?”
“這,這是褻瀆神明啊!快,快放下,快放下!”
“不得了啊!王嫂子,可不好這么干,有什么事不能商量,怎么將土地老爺都拉出來了?”
大街上一片喧嘩,來往行人全都駐足,望著那以板車將土地神像拉出來的老婦人,皆是瞠目結舌。
“這,這…”
板車上,老爺子一臉發懵。
他怎么也想不到這老婦人如此兇悍,自己一天沒回應,第二天居然將自己從廟里拉了出來!
以至于,感受著那兩道令他心生厭惡的氣息越來越近,其中一道已快速靠近,不由的手腳冰涼。
時間太短了,他根本沒有來得及去熟悉這土地神的力量,這時候動都艱難,怎么斬妖除魔?
“娘!”
這時,一個身形消瘦,面色煞白的中年搖搖晃晃的靠近,‘噗通’一聲跪倒在地,涕淚橫流:
“您,您就放過我們吧?”
“糊涂,糊涂啊!”
看著兒子消瘦慘白的臉,老婦人心都在哆嗦,也不由的哭了起來:“她會害了你的性命,你怎么就不知道?!”
“她,她不會害孩兒的!即便,即便要害,孩兒也心甘情愿!”
那中年人連連磕頭,只是不讓。
四周的行人聽著不對,議論聲漸小,更有聰明的已經緩緩后退離開。
這年月妖魔害人的事他們可沒少聽說,這母子倆怕不是遇到妖魔了?
但也有人渾然不知,幫著老婦人痛罵不孝子。
“你,你!”
那老婦人氣的渾身發抖,正想痛罵,突然身子一僵,臉色也白了。
嘩啦啦!
四周行人散開了大半。
一個抹著腮紅,穿著單薄的婦人緩緩走來,隨著她的腳步,旁觀眾人只覺似有陰風吹來,忍不住連連后退。
“俏兒,你,你怎么來了?”
中年人瞧見,慌了手腳,忙上前拉住她的手,懇求著:“娘,娘也是一時糊涂,你,你饒了她…”
“相公,起來吧。”
那俏兒將中年人拉起,看了一眼避如蛇蝎的一眾街坊,面無表情的看向老婦人:
“婆婆,我來之前,你家家徒四壁,相公年近而立,也沒得娶妻,是我不嫌你們貧苦,嫁給相公。
婚后日夜操勞,辛勤持家,可也沒有害你們半點吧?”
“可,可你,你不是人!”
瞧著她,老婦人有些怯懦了,可看著兒子的樣子,又止不住怒從心頭起:
“你還沒害人?你瞧我兒子,人不人鬼不鬼,只怕,只怕已是命不久矣了!”
“相公本來就命不久矣,我這不過是…”
聽得這話,那俏兒頓了一頓,方才溫聲道:
“婆婆,咱們回去慢慢說吧…”
“不,不要!”
那老婦人駭的手腳冰涼,但還是尖利的怒斥著。
“妖怪,土地,土地爺爺在此,你,你還敢放肆嗎?!”
“土地爺?”
那俏兒似才瞧見板車上的神像,見之,目露嘲諷,一張口,吐出一道妖風來:
“神佛遠遁,天庭坍塌,這一座泥胎木偶或許連動彈都不能了,你想讓它來斬妖除魔,豈非是笑話?”
妖風大作,灰塵四起,只這一下,整條長街的行人就皆被吹成滾地葫蘆,卻是要直接將這老婦人卷走。
老爺子動彈不得,卻忍不住想要阻擋,然而這風太大,他鼓蕩起的清光一下就被吹滅,非但如此,自己也被吹的掉下板車來。
那俏兒本想離開,突然察覺不對,猛然回頭。
就見一江湖散人鬼魅般出現,一手托起神像,一手平抬,自己吹出去的妖風,觸及其手掌的瞬間,竟是直接消失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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