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拉拉的小雨下了一天,此時已至傍晚,酒樓中本有些暗,但此刻,卻似整個亮了起來。
這是?
張龍福迷迷瞪瞪沒有回過神,王老道卻敏銳的察覺到了什么,這女子的語氣,好似有些…
“秦大家。”
楊獄不著痕跡的掃了一眼張龍福,微笑相迎。
“楊兄是真不憐惜自己身子,每每見之,都是觸目驚心。”
秦姒輕咬下唇,余光掃過張龍福。
她多靈慧的心思,察言觀色就能察覺到許多東西,但楊獄不說,她也不問,不想去問。
“此間酒氣過重,尋處干凈的屋子詳聊吧?”
楊獄神色如常,囑咐王老道備一桌酒菜,領著秦姒尋了處房間,很有些灰頭土臉的趙坤亦步亦趨。。
直至被關在門外。
“師叔在外稍歇,容我為楊兄療傷。”
趙坤臉更黑了。
房間內,秦姒取出火折子點燃燭火,如豆燈火下,越發的嬌俏可人。
許是大戰后血氣仍有余溫,楊獄只覺身上稍熱,輕咳兩聲,轉移話題,詢問秦姒此來的目的。
“剛進青州城,就聽見楊兄大展神威,可喜可賀呢!”
秦姒沒回答,只是白了他一眼,示意他坐下。
“不急。”
楊獄擺擺手:“先吃了飯,我這點傷勢,不打緊。”
“怎么不打緊?血肉模糊,吃得下飯嗎?”
秦姒瞪眼,卻哪里拗的過楊獄,只得無奈坐下。
兩人在燈火下交談飲茶,說著上次離別之后的經歷,以及一些值得一說的趣事。
楊獄很享受這種平靜,大戰之后繃緊的心弦終于松了下來,這才有閑暇將此番收獲整理。
最大的收獲,卻不是袁飛的命數,而是這口夜魔刀。
“夜魔刀啊。”
秦姒打量著這口通體黝黑似連光線都不會折射的黑刀,好奇的伸手觸摸,入手卻是滾燙,好似燒紅的烙鐵。
“這口夜魔刀據說七百年前一位蓋世高手‘夜魔’的佩刀,此人憑借一門‘夜魔刀’縱橫天下,那時天下沒有武圣,還是七位大宗師聯手方才將其扼殺。”
楊獄輕彈此刀,眼底卻泛起催使通幽之后的光芒。
夜魔刀命數:二金二紅一綠一白一灰 嗜血之刃(淡金)、夜魔縱橫(淡金)、五感剝奪(淡紅)、五感增幅(淡紅)、百鍛玄鐵(深綠)、殺人過千(白)不易磨損(灰)
狀態:已開鋒 接近千鍛的神兵,七條命數,二金二紅!
毫無疑問,這是一口神兵,落在修習夜魔刀的武者身上,更是如虎添翼,同時,也是一件食材。
其中蘊含著袁飛,以及七百年前那位夜魔大宗師的刀道意志。
似是感受到夜魔刀的嗡鳴,楊獄腰間的兩刃刀突的出鞘一寸,猶如一雙睜開雙眸的餓狼,狠狠的盯著,露出貪婪的味道。
“楊兄這口刀…”
秦姒似有察覺,看向兩刃刀,有些驚訝,這口刀在她的感應中,似乎比之那夜魔刀還要危險。
這也是一口魔刀?!
“這口刀,是我以一種特殊的手法打造,且每日都要以呼吸吐納溝通,與我心意相連,不會有問題。”
歸刀入鞘,收起夜魔,楊獄解釋了一句。
這時,王老道也將飯菜端了上來,見得兩人獨處一室,心口突然有些發悶,重重放下托盤,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讓等候在外的趙坤好一陣惱火。
“人沒幾兩肉,脾氣倒很大!”
趙坤罵罵咧咧進來,用過飯菜后,又罵罵咧咧的被趕了出去,但他也沒走,就等在門口,豎著耳朵偷聽。
酒足飯飽,楊獄沒再拒絕,秦姒挽起袖口,輕揉其肩背,催使神通。
“呼!”
感受著沒入肩背的溫熱之氣,楊獄的身體放緩。
袁飛非是等閑之輩,其武功、體魄、刀法、拳腳皆是頂尖一流,但他所受最重的傷,卻還是來自自身的爆發。
橫練與內氣一般,皆是苦熬的功夫,然而,后者還有丹藥可以輔助,但前者,哪怕有著丹藥,進展仍是緩慢。
人體精細而復雜,每一次蛻變,都要戒急而重緩,以潛移默化的溫養為主,太過劇烈,就會傷及自身。
但凡橫練大成之輩,無不是多年苦熬,數十年方才可成,楊獄的進展比之尋常武者快了極多。
但金剛不壞身的進展,仍是諸般武功中最低的。
以至于勁力勃發之時,體內受損嚴重,若不及時處理,甚至會留下暗傷。
然而,伴隨著秦姒的輕輕揉捏,那溫熱的氣流所過,諸般刺痛與損傷就隨之消失,絲絲縷縷實質般的黑氣自一處處傷口飄出。
卻未散去,而是如同發絲般緩緩飄落在地,落處,木板都被割裂出道道細微的痕跡來。
“真氣凝練,甲子不息。”
秦姒松開手,額頭布滿了細密的汗珠,她輕輕擦拭,也在打量著那猶如實質般的真氣。
百經熔鑄,氣血交融,內息化作真氣,其已非內息的虛幻可比,而是如同實質,哪怕離體之后,都可長存。
妥善保管,甚至可留存甲子。
“秦大家妙手回春,足可羞死天下醫師了。”
谷</span>舒展著筋骨,楊獄只覺神清氣爽,不由的贊嘆。
他的傷勢并不重,卻繁瑣,以他自己運功祛除的話,至少需要月余時間,但秦姒一搭手,盞茶時間都不到。
“不過是神通取巧,與醫師們日夜研習,卻又不同了。”
楊獄擦拭汗珠,聞言搖搖頭:
“楊兄切記,神通盡量不要外露,于人于己都無好處。你我的神通,于某方面來說,勝過他人數十年修持,極易惹人仇視。”
“楊某明白。”
聯想著袁飛的態度,楊獄點頭。
換位思考,假設他每日苦熬體魄,搬運氣血,數十年艱苦修持,某個無名之輩只因為‘運氣好’就一舉超越,心中多少也會有些不平衡。
只是,他這神通,得來可也不易。
流積山中,他死了不下百次,幻境之中,身死不會魂滅,可那種生死一線間的恐怖,痛楚,卻是全盤承受了的。
“楊兄懂得就好。”
秦姒為他斟茶,心中憂慮稍去。
天下間到底有多少神通者,她并不清楚,可在師叔祖的口中,她知曉每隔幾年,就有神通者被人圍殺的事情發生。
楊獄身懷道果,且樹敵眾多,很難說是否會被某些人頂上。
“這幾日,你不要離開我太遠,齊六一都出動了,六扇門只怕已經察覺到你們的蹤跡了。”
感應著齊六一的氣息,楊獄微微搖頭:
“林道人真個惹怒了六扇門,這當口,你不該下山才是…”
“…嗯。”
秦姒應了一聲,似乎興致有些不高。
咣當!
她未說話,門外偷聽的趙坤卻著實忍不住了,猛的踹開大門,氣的渾身發抖,差點破口大罵出來。
“若不是因為你,我們怎么可能下山?!”
“嗯?!”
楊獄一怔,旋即醒悟,看向秦姒。
“楊兄不要誤會…”
秦姒偏轉目光,微微低頭,道出來意。
“李闖?”
秦姒言簡意賅,并未詳說,但楊獄還是從她的話中總結出來了一些東西。
“林道人收了李闖為徒…他想殺我,是因為我礙了事,但我似乎與他們無甚糾葛…”
“李闖的命格極貴,紫氣入命,為王先驅,幾乎等同四百年前的陳玄英…林道人,莫非是察覺到了什么?”
“他突兀現身,攪動龍淵道諸強者的視線,是為李闖鋪路?”
“還是說…”
等等!
楊獄回過味來。
若他沒有記錯,秦姒的道果名為‘青鳥’,其分屬仙類,應運而生,以氣為食。
這天下,何等氣數最重?
王朝氣數!
亂世潛龍、青鳥道果、玉龍觀…
“你啊!”
趙坤聽得連連搖頭,很是有些恨鐵不成鋼,往日里長袖善舞,多言聰慧的女子,到這時就會低頭否認?
“楊獄!”
回想起過去數月里的躲躲藏藏,趙坤咬牙切齒:“我家秦姒心意如何,你當真不知嗎?!”
“師叔!”
秦姒身子微顫,霞飛雙頰,呼吸急促起來:“你胡說什么?”
“我胡說?”
趙坤冷哼一聲,狠狠的瞪著楊獄,全沒了之前的忌憚:
“你的心思,老夫都瞧得出來,也只有這小子裝糊涂罷了!你知不知道,我家師叔有意將秦姒許配給那李闖!”
“秦…”
楊獄回過神來,看向秦姒,突覺有些口干舌燥。
“楊兄。”
秦姒指節捏的發白,佯作鎮定:“你不要聽師叔胡說…”
話音未落,楊獄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掌,秦姒頓覺而后發燙,身子都有些軟綿。
為了降服道果中前主的意志,她在秋風樓見多了男男女女,但從未有過如此強烈的悸動。
“這糟老頭子今個沒胡說。”
輕攥著秦姒的手掌,楊獄心中柔軟,他從來不是個優柔寡斷的人,此刻,就更沒什么瞻前顧后:
“你的心意,我知道了。”
“呀!”
長袖善舞的秦大家,突的前傾,用眼前人的胸膛遮住發燙的面頰,聲音細弱蚊蠅。
“他為什么叫你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