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雨之中,楊獄立身鷹背,絲絲縷縷的電光與不敗天罡碰撞,時而爆出一團火花。
黑狗在他腳下縮成一團,蒼鷹翎羽倒豎,一犬一鷹皆驚怖于這天地的偉力,他心中亦是泛有觸動。
他心中自語:
“風雨雷電,天意四象…”
于常人而言,任何一門上乘武功,想要大圓滿,都要付出數十年乃至于終生去參悟。
他有著暴食之鼎,可以經由食材去觸摸感悟前人的精神,比之尋常人優勢大了何止十倍?
可即便如此,有些東西,也是無法一蹴而就的。
尤其是達到第七品以后。
天意四象箭,有春、秋、冬、夏、風、雨、雷、電、生、老、病、死,合計十二式。
以及大成之后的,萬象歸一。
可他修持至第七品,實則也不過將其中一兩式修持至大成而已,其余的十式,也還停留在‘會’的階段。。
而此時,近距離感悟這天地偉力,他隱隱間就觸摸到了‘雨’、‘雷’、‘電’大成的契機。
以及‘風’、‘雨’、‘雷’、‘電’四式合一‘小萬象’,也就是第八品的脈絡。
而想要將這門箭術修持至第九品,則必要將十二式盡修持至大成,且領悟‘萬象歸一’方可。
正因上乘武功的修持困難,故而,每一個品階之間的差距頗大,往往宗師級武者,也未見得就能掌握一門九品上乘武功。
而傳說中,如不敗天罡這般的神功絕學,還有著晉位武圣必須要達成的‘第十品’,那,卻是足可比擬神通的偉力了吧?
感受著風雨雷電的氣息,他心中有著領悟,周游六虛功,也有著蛻變,那是感悟到其他天地之氣的象征。
但這,其實也非巧合,一路北行,每每見之風雨,他都要驅鷹而上,最初,是避開追蹤他的龍淵衛云鷹。
后來見得好處,就屢屢迎難而上。
這對于常人而言,是極為危險的,天地之力非人力可抵擋,哪怕宗師級武者的體魄,被雷劈也休想全身而退。
但他的五感敏銳已近大宗師,配合心眼、通幽,很有幾分傳說中武圣‘秋風未動蟬先覺’‘覺險而避’的本能了。
當然,即便經歷再多次,在這煌煌天威之下,這一犬一鷹也還是沒能擺脫恐懼。
“玄石的力量,電磁嗎…”
楊獄緩緩張開手掌,絲絲縷縷的電光在罡氣的籠罩中跳躍著、閃爍著,時而發出似如驚鳥般的尖銳聲響。
這卻是另一項收獲了。
某一瞬,他心有所感,俯瞰那屹立于大地之上的城郭:
“青州城!”
轟隆隆!
滾滾悶雷自遠而近,成線的雨點拍打城郭。
“好大風雨…”
袁飛手搭涼棚,微有感嘆與波瀾。
他本是一眾人注意的焦點,他的動作自然吸引了旁觀的諸般武人,無數人仰天望去,紛紛驚呼。
只見密布的烏云下,雷鳴電閃,蒼鷹穿梭其間,伴隨風雨而動,時而起、時而落,望之觸目驚心。
沒有多少人看得清蒼鷹背上是誰,可皆可看到那似有金光環繞的人影。
這樣的大風雨中,竟有人敢穿梭其間?
不怕雷劈?!
“那是…”
王老道亦是一怔。
自府中護送小世子逃遁,他用盡渾身解數才聯系到云白二州的兩位大將軍,且戰且逃到青州,卻已然是極限了。
宗師級武者,未曾打開玄關一竅,無法千里鎖魂,可其感知力同樣強大到驚人,非在人煙密集之地不可躲避。
卻沒想到袁飛竟也尋上門來,本已心生絕望,決意拼死一戰以全忠義,但此時眼見風雨中蒼鷹飛渡,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絲希望。
“這人是誰?!”
青州城中一片嘩然,無論是林白、祁連七雄等人,還是心懷叵測的武林中人,亦或是張龍福在內的一眾人,心中皆是一震。
唯有袁飛目光如電,瞧見,也認出了鷹背之上的來人。
是他?
細密的雨點中,似是終于離開了雷電交織的烏云,蒼鷹的鳴叫高亢而歡愉。
“夜魔,袁飛?”
楊獄的感知何其之敏銳,霧氣朦朧的大雨也無法遮蔽他的視線,認出了長街中立身而望的黑衣刀客。
這位赫然也名列龍淵城九大宗師之列,且比之滄海大劍師排名更靠前,且是寥寥幾位有著戮殺宗師戰績的狠人。
遙遙望去,在他的感應中,其人就好似一口矗地神刀,出鞘一寸,就足可斬破風雨,氣息凝練至極。
“有趣,有趣。”
風雨也吹不散袁飛平靜的聲音,他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自天而地的蒼鷹,微有訝然:
“分明不過堪堪凝聚熔爐的層級,卻能擊殺滄海,且讓我心中都升起些微警兆,了不起,了不起!”
武道層級并非不可逾越,換血層級不代表武功的高低,以弱勝強在武林之中屢見不鮮,可這,一般止步于真罡之前。
更鮮少發生在宗師級別的武者身上,因為能成就宗師的,天賦悟性,根骨武功皆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以不及熔爐之身,反殺熔鑄了百經的宗師,這放眼天下,都是極為罕見的,甚至是難以想象的。
就好比他隨手拍死的那個什么祁連兇人,他自己都很難想象,這人得具備什么手段,才能與自己交手。
擊殺滄海?!
聽得袁飛吐露的話語,長街內外的武者心中皆是一震,消息靈通的已然猜出了來人的身份。
“斬首刀楊獄?!”
有人驚呼一聲,旋即被如電般的目光掃過,聲音戛然而止,倉惶低頭。
“楊獄?!”
春風樓屋檐下,林白猛然攥緊了掌中的長劍,瞳孔劇烈的收縮著,心中涌動出極端復雜的情緒。
這個名字于他而言何止是熟悉?
這兩年里,他不知多少次聽族人咬牙切齒過這個名字,簡直是如雷貫耳。
可哪怕再是將其恨之入骨的人,也不得不承認,此人的天資武功,只怕已然可以比擬那位四大家當代,甚至于百年里最為出彩的楚天衣了。
甚至于,猶有過之!
蒼鷹振翅,楊獄踏雨而落,遙隔長街望向袁飛,未及說話,一道人影已猛然躥了過來,伴隨著驚喜交加的聲音:
“姐夫!”
滿街皆靜。
長街內外的所有人都是一愣,隨著龍淵道的驚變,楊獄的名字又一次名聲大噪,知曉龍淵王妃有意招他為婿的不在少數。
只是…
望著被王老道護持在身后的‘張龍福’,再看看被真罡反震跌落泥濘的少年,不少人都沒能反應過來。
“符水觀的化身符?”
袁飛挑眉,冷笑:“好個王老道,竟險些將我也騙了過去!”
宗師觀人,洞其氣,感其意,這世上九成九的易容喬裝之法都失去了作用,能瞞過他的手段,這世上寥寥而已。
這化身符,算是其中之一,據說可以改易氣息精神,足可瞞過大宗師甚至于武圣。
只是據說符水觀里也只有云泥道人一人可以畫出此符…
不說袁飛,楊獄自己,也都有些驚訝,以他如今的感知,若非這小子主動跳出來,也都無法察覺到異樣。
“世子!”
王老道咬牙。
他著實沒料到小世子會突然跳出來,一時間有些慌亂。
那楊獄的名頭他當然聽過,可眼前之人可是夜魔袁飛,有過擊殺宗師戰績的大高手!
而且,今時不同往日,誰知道此人會不會也別有圖謀?
他心中憋屈,卻也別無他法,只得帶著一眾護衛靠近。
“姐夫,是我,龍福,龍福!”
被罡氣反震的跌了一腳,張龍福全不在意,抹了一把臉,滿面激動。
從萬眾擁護的天之驕子,到人人追殺的落魄公子,前后數月的變化之大,幾乎讓他崩潰。
此時見得親人,他繃緊了多日的心弦一下松了下來,幾乎流下淚來,若非還有點點顧忌臉面,恨不得抱著大腿嚎啕大哭。
“…一邊等著。”
楊獄暗自皺眉。
裕鳳仙雖然也是被人寵壞了的性子,但到底心性堅毅,剛直不二,那像這小子,莽撞哭鼻子不說。
還一身脂粉氣?
逃亡的時候,還滿身脂粉氣,這是腌制入味?
“姐夫小心,這背主逆賊武功很是厲害,奶奶都說過,他有望三十年突破大宗師…”
王道人一把將還要啰嗦的張龍福拉開,心中提著小心。
那頭,袁飛也開口了:
“滄海,怎么死的?”
細密的雨珠于兩人身前化作朦朧霧氣飄揚,楊獄神色平靜:
“重要嗎?”
“也不是很重要。”
袁飛露出一絲微笑:“那蠢材不走正統劍道,偏生學什么百步飛劍。勸了他不聽,有此日,也不是很意外。”
楊獄不置可否。
“青州百年里,能與你相比的,怕也只有那么一兩個人。”
袁飛的臉上有著一抹贊賞,旋即化作冷淡:
“可惜,你是神通者,老夫此生,最厭惡的就是如你們這般神通者,只因為運氣好得了道果認主,就能一步登天…”
“巧了。”
楊獄瞇起眼來:
“我也很討厭如你這樣,倚老賣老的老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