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風呼嘯老鴉叫,西山又添新墳無數。
漫天拋灑的紙錢似比積雪更厚,哭聲也壓過了寒風拍打草木聲,遠遠飄蕩。
“前幾天的事終歸會傳出去,黑山城,你終歸是待不下去了。”
王五開門見山:
“以你的天賦與功績,加入六扇門,地位必遠在我之上,假以時日,便是上乘武學也未必接觸不到。”
六扇門,還是錦衣衛?
楊獄有些猶豫,類似的話,魏河也說過。
作為前世就有著走公心思的法學生,楊獄對于這個自然沒有什么排斥。
更不必說投身公門的種種好處了。
承接前朝,四百年積蓄的種種武功自不必說。
以魏河的說法,大明禁丹藥外流,江湖之中任何一粒丹藥都很難得,但這兩大機構卻有著皇權特許。
再加上,無論是尋找老爺子,還是尋找‘魁星道果’所需的另外兩種食材,也有依靠這兩大情報組織的地方。
只是,選哪個?
“六扇門啊…”
李二一卻是羨慕不已。
大明天下,再沒有比這兩個更適合武人投身的地方了。
這兩個暴力機關對標的可不是任何一家江湖宗門,而是廟堂黨爭,敵國刺殺以及整個江湖!
‘懸空山’‘鑄劍山莊’‘爛柯寺’這樣的大宗門,都要仰其鼻息。
不過,這兩大暴力機關,一者只要自小培養的良家子,父死子替,一個要么自小培養,要么立下功勛。
想要投身其中可謂難之又難。
眼見這樣的兩大巨無霸同時敞開了大門,楊獄似乎還在猶豫,李二一都有些替他心急了。
不過稍稍代入,他也明白了楊獄的難處。
一個是天子之鞭,一個是國之利劍。
選擇的確很難。
楊獄沉吟許久,試探著問:
“能全都要嗎?”
“…咳咳咳!”
王五心頭的感傷頓時沒了影子,咳的胸口陣陣發悶:
“你怕是得了失心瘋!”
“魏師讓我等上幾天,到時候再說吧。”
楊獄也不開玩笑了。
平叛,在任何一個時代都是可上達天聽的大功績。
他雖然與王五關系不錯,但這個時候,是個人也要待價而沽。
王五自然人品剛正,但他背后的六扇門,卻是個龐大的群體,到底如何,自然要多做權衡。
“也好。”
王五點點頭,也明白了這個道理。
只是看著楊獄心中卻不無感慨,數月之前自己怎么就沒發現這小子居然這般天賦異稟?
要是早知道…
“捕頭,路上慢著走,那些畜生,都下去陪你了…”
將準備好的紙錢拋灑在墳前,楊獄心中不無感傷。
他明白,如王佛寶這般武功,他有著無數機會可以逃走,但還是決定留下來。
這樣的勇氣,他是極為敬佩的。
至少,若無‘九牛二虎’這樣的底牌,他很難想象自己是否有這樣的勇氣。
“王捕頭一路走好。”
李二一也拜了一拜,真心實意。
若無王佛寶,他根本堅持不到楊獄敢來,就要葬身火海了。
“行啦。拜也拜了,走吧。留我們師兄弟說會話。”
王五斜靠著石碑,不知從哪里摸出一壺酒來,自己喝了一口,又地上倒了一口:
“一天半了,算上某家,也才三個人祭拜,你這家伙,還真是到了哪都不討人喜歡啊。”
接下來的數日,楊獄也還是陷入了忙碌之中。
衙門近乎癱瘓的情況下,魏河終歸是分身乏術,楊獄自然也不會推辭。
一連數日,才堪堪穩住了局勢。
嘩啦啦 滾燙的藥液兜頭澆下,楊獄皮膚頓時燙的發紅。
一縣資源在手,關乎民生的東西他不會去碰,各家私藏的藥材他自然不會客氣。
這幾日,除卻忙碌之外,他幾乎全在藥桶里泡著,且和之前不同,是持續加熱,兩個時辰一換藥。
為此,李二一忙的腳踢后腦勺,幾乎要罷工。
重重的放下木桶,李二一斜著眼:
“你手里銀錢也不少,就不會買幾個侍女來伺候自己?老夫一大把年紀,還得伺候你?”
“老胳膊老腿,不動一動怎么成?”
楊獄笑著。
板肋虬筋固然給他身體帶來巨大的負擔,可同時,也帶動了他身體的變化,只是無法與板肋、虬筋相比罷了。
但也讓他換血的進度大大的加快了。
“哼。”
又是一大桶藥液兜頭倒下,李二一哼哼著關上門:
“倆時辰后自己換藥,老夫得睡了!”
“以我現在的進度,凝成如牛氣血,還要多久?一個月,還是二十天?”
隨手拿來一本書,靠著藥桶,楊獄心中想著。
換血層級制約著內外煉武功的進步,三次換血,更關乎他是否可以練那一門‘四象箭’。
他自然心中迫切的很。
經歷過憐生教的瘋狂,他自然不敢絲毫怠慢,自己,當然是越強越好。
他可沒有忘記,自己得到九牛二虎的那張‘人皮’來自哪里。
“呼!”
壓下心中思緒,楊獄翻閱起手里的書卷,或者說,是情報。
六扇門駐黑山的據點被拔掉,張胖子也死了,據點里的一些情報,他要去拿,王五自然也睜一眼閉一眼。
而這本書上,也是記載著關于‘道果’或者說‘位階’的一些信息。
而且,比起憐生教的,更為直白。
“潮汐論?有點意思…”
楊獄眼神微亮。
這本書里的情報支離破碎,流言也有不少,吸引他的,卻是其中一個流言,或者說,一個猜測。
“道果的問世,在三千年前。可在更久遠的歲月里,它們又是怎么個模樣?”
“秦前古史已不可考究,但神話卻流傳了下來,且極廣。”
“余曾驅龍馬行走天下,發現,無論是大明京畿之地,還是天狼王庭的無垠平原,乃至于大離王朝的偏遠山中。
都有著仙神的傳說,只是模樣稱呼不同罷了。”
“那么,在秦前,甚至更為久遠的歲月中,這天地間,是否真有神仙呢?”
“那為何,天下無有仙神蹤跡,可道果卻仍存呢?”
“吾大膽猜測。所謂仙神,也只是得到了道果的人!而他們之所以消失,或許是天地不允許!”
洋洋灑灑千文。
這個署名‘三笑散人’的人,將自己的猜測寫的清楚明白。
楊獄看的認真。
按照這個三笑散人的說法,古老歲月之前,天地或許不是如今這個模樣,那時候,有著誕生仙神的必備之物。
可后來,‘那物’消失在了天地中,隨后,仙神消失,只有那疑似天地造就,自然匯聚的‘位階’‘道果’不受影響。
他將‘那物’名為潮汐。
而潮汐,有退時,也有漲時。
“可惜無從判斷真假…”
摸索著吞服著鐵蠶豆,暴食之鼎的蓄能太慢。
之前煉化九牛二虎已耗費了個干干凈凈,也只能辛苦自己的喉管了。
“信息還是太閉塞了…”
許久之后,楊獄放下書,微微搖頭。
不同于前世有著完備的歷史傳承,這個時代斷檔太過嚴重了,沒有前人記載,想要從幾千年的流言里找到真相。
這難度之大,自然可以想象。
不過楊獄也沒有太在意,道果位階圖都在手,遲早會有揭開的那一天。
心思沉凝,內觀體內經絡。
楊獄驅使內氣游走,自胯下至腰腹,再到脖頸與脊背。
板肋虬筋一成,內煉變化不大,可外煉武功的進步卻比之前快了許多。
鐵襠功也已跨過三層的門檻,向著第四層進發。
深夜,衙門中仍有燭光亮著。
胡萬躡手躡腳的小心走進大堂,輕輕方才食盒,略有擔憂的看著魏河:
“魏師,休息一下,吃點東西吧。”
“內城那幾家,還安分吧?”
魏河放下卷宗,揉了揉困倦的手臂。
“楊師弟一一拜訪過,不止內城幾大家,那些武館也都消停了。”
胡萬咂咂嘴。
楊獄的進不去之大,讓他震驚了多日,幾乎懷疑自己就是個廢柴。
現在才稍稍好了些。
或許真如老師所說,這便是人與人的差距吧…
“胡萬,錦衣衛的名額給了你師弟,你不會怪老夫吧?”
魏河打開食盒,取出酒菜,示意胡萬坐下。
“真要說心里不吃味,那是假的!之前就想著,俺老胡鞍前馬后這些年,按理說,您有啥好東西,也該先考慮俺吧?”
胡萬也不客氣,倒上酒就一飲而盡。
魏河點點頭:“這是人之常情。”
“可后來想想。那錦衣衛是什么所在?那可是皇帝老子親統的暴力機關,咱老胡雖然也有把子力氣,可真要讓我去,心里還真有些發虛。”
為老師倒上酒,胡萬也不再隱瞞心中的想法:
“再者說了,俺可沒有平亂之功,您推舉我,多半也是不成的。”
“你理解就好吧。”
魏河微微釋然。
觥籌交錯,沒多久,胡萬已醉的人事不知,魏河打了個哈欠,困倦也涌了上來。
他正要去休息,就聽得外面傳來‘撲棱棱’的聲音。
心中一動,上前開窗,就見得一道流光落在身前,卻是一只灰黑色,只拳頭大小的鳥雀。
“終于來了…”
魏河心頭一震,解下信件。
一式兩份,皆以密文書寫,乍一看,亂七八糟。
“吾,不日將至!”
魏河面色一變,這個‘吾’指的當然是駐青州指揮使‘裕鳳仙’。
“大人要親至?”
魏河有些驚疑。
他已然將那道果看的極重,卻還是看的輕了,這可是青州錦衣衛指揮使!
監察一州的大人物。
心中驚疑,他接著下看。
“準其為錦衣衛暗子,不受百戶、千戶、同知所管,直屬本官!諸般封賞,且等圣人批復,一并下發。”
“這事成了!”
看到這一句,魏河心中一松:“嗯?等等,這,這不對啊?”
就見下一句寫的分明:
“命其不日奔赴青州,前去六扇門報道,不得有誤!”
六,六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