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色染蒼穹,血光退暮色。
剎那間綻放的光芒,似顛倒夜幕為白晝,偌大的青州西城區一時為之大亮,驚醒睡夢中人。
“走水了?!”
睡的很淺的張龍福猛然驚醒,望向窗外的話紅光,閃過一絲驚慌。
屋內守候的王道人及幾個護衛更是先一步驚醒,老道士猛然推開房門,見得火光燎天,不由的驚駭:
“氣血熔爐?!”
身為王府管家,哪怕終其一生也不曾窺到熔爐的門檻,但王老道哪里會看不出來這是有人在以極高明的真罡熔鑄鼎爐。
然而,讓他震驚駭然的不是這堪稱可怖級數的濃烈血氣。
而是…
“怎么會現在熔鑄鼎爐?!”
王老道神色一變。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哪怕自身因年老體衰而無緣氣血熔爐,可他深知凝練鼎爐的過程危險且復雜。
且越是上乘的真罡,這個過程就越是繁瑣。。
耗費半日一日的比比皆是,三天兩天的也不是沒有。
是以,但凡想要凝練熔爐者,無不選擇作為妥當與安全的所在,甚至要請來諸多人護法,至不濟,也得尋一處人跡罕至之地。
而此時呢?
這青州城中龍蛇混雜,各家勢力的探子比比皆是,著實不是個好時候!
他怎么敢?!
王老道心中驚駭,城西宅院中的于道人等人也是一驚,一眾白州軍中高手更是驚愕不已。
“好個妄自尊大的小子!明知本將在此,竟敢堂而皇之的熔鑄鼎爐,真當某家不存在嗎?!”
方烈血一怔之后冷笑起來,轉而看向于道人:
“于道兄以為如何?”
武道修行從未有一蹴而就的,越到后面,越是沒有什么臨陣突破這一說,大敵當前,還敢突破境界。
這真是當他們不存在?
“天賜良機啊大人!此人熔鑄熔爐的當口,必無暇分神,我等正好趁機‘請’走小世子!”
一眾白州軍中高手也都反應過來。
“不錯。”
方烈血眸光很亮,雖然對此人選擇這個時機突破很是驚詫疑惑,但這血氣轉化,熔爐鑄就的征兆做得不得假。
熔爐鑄就,講究個落子無悔,一旦選擇突破,只有成與敗,沒有能中途停止的。
“慢來,慢來。”
反倒是于道人,捏著稀疏的胡須,有著遲疑:
“此事急不得。”
“落子無悔,熔爐之影都出現了,還能有假?”
方烈血神色不悅:
“于道長,大將軍派你前來助我請回小世子,你接連推脫,是何道理?”
“熔爐鑄就的繁瑣與危險人盡皆知,那楊獄莫非不知?依著貧道之見,此人必是有詐!”
于道人也不動怒,相反,他很冷靜。
于江湖武林中,他的名聲極差,因背棄宗門獨自逃走而被人暗中唾棄。
然而他能從一介無根無底的便民,到如今宗師成就,大將軍府上的座上賓,難道是因為他天賦絕頂?
他能有今日,正是因為他為人謹慎。
正是因為他足夠謹慎,方才能從那一場席卷天下武林的浩劫之中活下來。
而不是與那些名聲、武功、天賦更勝過他的同輩一般身死鳳翅鎦金镋、亦或者青龍偃月刀之下。
“這…”
一眾白州軍高手面面相覷,也都有些遲疑了。
他們不少人是真個見過那位大展神威擊殺夜魔刀的,這樣的大高手,若真是設下埋伏,也未必不可能。
眼見一眾手下都有些遲疑,方烈血臉上閃過不耐,強壓怒氣:
“縱然有詐又如何?以他一人之力,莫非還能匹敵我等不成?”
“錯了,錯了。”
于道人搖搖頭:“這個我等,并不包含貧道。”
“你!”
方烈血面色頓時沉了下來:“于道人,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
陰沉的臉色下,方烈血心中已然動怒。
他早知道這些武林人士靠不住,卻也沒想到,居然如此的靠不住,這連打都沒打,就全然一副明哲保身的模樣。
“方將軍,咱們到底不一樣。你是大將軍的嫡系,可我們…”
方烈血的怒火,于道人視若無睹,抱著寶劍踱著步,語氣平淡:
“貧道也好,苦尼姑也罷,乃至于其他江湖同道,我等投靠大將軍,不過是利益交換。”
他很冷靜,也很現實。
“錦上添花,我等做得,雪中送炭,還是免了吧!”
于道人回首,微笑:
“你以為呢?”
濁氣吐出,似硝煙帶著硫磺的氣息,方烈血眼皮狂跳,好一會才壓下了自己心中的怒意:
“方某帶人去拿那小子,你去‘接’小世子,如何?”
“你自個去拿那小子,我帶人去‘接’小世子的話,倒是可以,不過…”
“…就依你…嗯?”
聽到后半句話,方烈血目光變得危險,握著長槍的手掌都攥的發白了:
“還不過什么?”
“呵”
于道人輕輕甩著稀疏的灰發,笑容中帶著一絲靦腆:
“頭功歸我。”
小院猛然轟鳴一下,方烈血踏步而起,提槍而走,音波似雷,怒氣勃發:
“好!”
炙烈的血氣炙烤的整座小院如同蒸籠,秦姒已然站不住腳,幾乎被逼出了院子。
“楊大哥…”
秦姒神色緊張,她環顧四周,被耀目的火光所驚擾,附近本就不多的居民都倉惶離開。
稍遠處,丘斬魚等錦衣衛以及步靈虛帶來的六扇門等人匆匆而來。
“氣血熔爐?!”
丘斬魚額頭見汗,快步逼近。
步靈虛緊隨其后,沒有如丘斬魚那般驚慌,但望著那足可籠罩院落的巨大熔爐,心中也是驚駭。
赤色為底,金線交織,這一口熔爐在他眼中,幾乎如同實質一般,以他的眼力,甚至能看到其上的細密紋路。
數年修持,他也堪堪逼近熔爐這一步,近年里,不知考究了多少關乎這個境界的書卷,甚至親自感受過總捕方其道的氣血熔爐。
可正因為知道,他心中才越發的駭然。
血氣如煙,其形縹緲,以真罡規束,化作鼎爐也終歸難以擺脫血氣的藩籬,具其神已然不易。
哪里有眼前這般形神兼備,甚至于連其上花紋都能勾勒出的?
這是何等可怖的血氣,何等強橫的真罡?!
“不敗天罡?!”
丘斬魚猛然駐足,望著那散發著巨量光與熱的熔爐,心中又驚又疑。
那一次在平獨山,他是見過裕鳳仙凝練的氣血熔爐的,雖然只是驚鴻一瞥,可也深深記住。
此時眼前這一尊熔爐,與其有四五分的相似,但隱隱間,有種更為圓融完滿的味道。
‘這真罡似乎比不敗天罡更具韻味,甚至于…’
念頭閃爍不過瞬息而已,他已察覺到了異樣,猛然轉身,望向城南。
卻正見一兜頭蒙面的昂藏大漢跨步而來。
他的身形如是如此之沉重,身形每一個起伏,其落足處的地面、墻壁,乃至于整條長街都在劇烈的震顫著。
而隨其跨步,其掌中赫然是一桿鵝卵石粗細的大槍更是嗡鳴震顫,鳴動如龍。
遙隔數百丈,都能感受到那一股撲面而來的鐵血氣息。
“哈哈哈!”
壓抑失真的笑聲在城西傳蕩,那大漢提槍而來,絲毫不掩飾自己的殺意。
“方烈血?!”
丘斬魚勃然色變,心中又驚又怒。
蒙個面就想瞞過他,真當他這三十年錦衣衛是白干的?
“你想干什么?!”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
一聲長嘯,方烈血跨步而來,他的眼底涌動著驚人的光芒,單薄的面巾都被吹起,根本起不到什么遮擋作用。
可這,已然夠了。
一步跨越數十丈長街,漫天氣流都被擠壓著發出刺耳的爆鳴之聲。
方烈血踏步,抬槍。
后拖的長槍驟然揚起,這一揚起,就消失在了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之中,只有那一道自遠而近,好似將夜幕撕裂的血線兇戾的闖入在場所有人的視線之中。
“烈血槍!”
步靈虛猛然攥緊槍桿,心頭涌動著莫大的驚悸。
五十年前,張玄霸橫空出世,從一個落魄皇子經由流積山一戰,就成為了名震天下的西府趙王,自然不僅僅是因為其天賦絕頂。
更是因為他疑似獲得了三千年前霸尊留下的傳承。
這自然不是無的放矢,龍淵道當年的三個年輕人,經他指點,分別領悟了‘霸絕真罡’‘霸王槍’‘霸王殺法’。
而這三個年輕人,在五十年后的如今,分別成為了云、白、青三州的駐邊大將軍。
烈血槍,正是白州大將軍方征豪從霸王槍中分解出來,傳授給麾下將士的上乘槍法!
“方烈血!”
丘斬魚心神狂震,不假思索的伸手入懷。
可還不及他掏出徐文紀留給他的金豆子,密密集的弩箭已然從臨街的陰影中攢射而來。
“蠢材,早防著你這一手了!”
方烈血大笑一聲,血氣、內息、真罡齊齊爆發,強大無比的力量推動長槍,爆發出驚人一擊。
沒有任何廢話與猶豫。
更不怕任何襲擊與阻攔,長槍落下處,恰似燎天之星火,齊齊墜下,就要將那這整座院連同那令他厭憎之人。
從這世間抹去。
“死來!”